及至酉時,陰日西升,唐衍摸着自己饑腸辘辘的肚子,可憐兮兮地望着程寰。
“師父,餓。”唐衍說。
“你帶的幹糧呢?”程寰問。
唐衍委屈巴巴地看向魏知。
他是帶了一整天的幹糧沒有錯,可沒想到魏知這麽能吃啊。
程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這幾日伴随着魏知記憶恢複的,還有他的食量。
魏知攤開地圖,看了一會兒,出聲道:“前方有個小鎮,可以暫且落腳。”
唐衍有氣無力地爬出馬車,轉述了魏知的話。
淩霄加快了速度,一行人很快翻過了山頭。
“籲——”雲平秋勒住馬,不再上前。
程寰從馬車裏躬身出來,魏知跟在她身後,戴着面具。
眼前是一條逼仄狹長的小道,兩旁覆蓋了低矮的灌木叢。
小道往下,可以看見山腳下一片鱗次栉比的小鎮。
程寰不由皺起了眉,她能看見在這周圍數不清的怨氣緊緊環繞。
唐衍已經許久未下山,他好奇地看着周圍:“師父,感覺怪怪的。”
程寰看了過去。
唐衍接着說道:“我聽道宗的師兄師姐說,東柳鎮是南下的必經之路。因爲地處要塞,東柳鎮繁華程度堪比西岐,更有夜市通宵達旦,供來往客人消遣。但是現在……”
雲平秋面色嚴肅:“你們有沒有發現,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
唐衍本能地望向程寰。
“管他什麽魑魅魍魉,且去看看再說。”程寰伸了個懶腰,墨黑色的腰帶勾勒出她修長的腰身。
唐衍有些怕,但轉念一想有程寰和雲平秋在,也放了一半的心。
從山頂下至小鎮,果然一路都沒有瞧見人影。
東柳鎮鎮口還挂着木制的引路牌,街道空空蕩蕩,兩旁商鋪緊閉。
仿佛所有人都消失不見了。
唐衍下意識地躲在了程寰背後:“師父,這好像鬼城啊。”
“鬼有我可怕?”程寰問。
唐衍認真想了想,還真是這個道理,他不由挺了挺腰闆:“我們師父是最可怕的。”
程寰不知不覺間已經站在了衆人的最前面。
魏知跟在她身後,興緻勃勃地玩着金币,似乎對周圍的事情并不關心。
淩霄半挂在雲平秋肩膀上,死死拽着雲平秋的胳膊。
雲平秋垂眼看過去,淩霄立刻露出一副蒼白柔弱的面孔:“雲師兄,人家害怕。”
“……”雲平秋咬咬後牙,移開了眼。
唐衍從程寰身後露出半個頭,四處打量着:“這裏的人不會都走了吧?”
“去敲敲不就知道了。”雲平秋說着,大步走向前,尋了一家店,擡手敲了敲門。
空落的敲門聲回蕩在周圍,顯得詭異而滲人。
唐衍摸着自己不自覺泛起的雞皮疙瘩,放低了聲音:“沒有人诶。”
雲平秋又連着敲了幾家都沒有反應。
程寰看了看周圍,突然走向一旁的客棧。
她可不像雲平秋那麽客氣,一腳直接踹向大門。
唐衍不由說道:“這裏應該也沒有人——吧——”
大門應聲而倒,一張瘦得皮包骨頭的臉出現在了櫃台後面,陰森的目光冷冷地看了過來。
唐衍猛地跳到了雲平秋和淩霄中間,尖叫出聲:“鬼啊!!!!!!!”
魏知被他的尖叫聲所吸引,擡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玩金币。
程寰冷笑一聲,大步走進客棧,摸了一枚銀錠放在櫃台,朗聲道:“住店。”
掌櫃的聽到程寰的聲音,頭也不擡,聲音沙啞得仿佛被巨石碾碎過一般:“幾個?”
“你不如自己擡頭看看?”程寰說。
掌櫃的這才慢吞吞地擡了頭,他的動作極慢,甚至有些僵硬而生澀,一雙眼睛好一會兒才落在了程寰身上,然後朝他身後的人一看,緩緩開口:“四個人,四枚官銀。”
唐衍不由上前想要說話,雲平秋一把拉住了他,給他使了個眼色。
“行。”程寰直接抓了一大把錢,扔在櫃子上。
唐衍被她這種纨绔子弟般娴熟的霸氣吓一跳。
他隻知道師父揍人很厲害,沒想到花錢也這麽厲害。
掌櫃的看了看:“多了。”
程寰收回了手:“做點菜端上來,盡快,我餓了。”
說完,也不等掌櫃的點頭,她徑直朝着客廳中間的一張桌子走去。
魏知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後,其餘人也在桌邊依次坐下。
唐衍本來還在想四條凳子,自己坐哪裏,就看見魏知眼鏡也不眨地一屁股坐在程寰身邊。
動作熟稔得好像坐了無數次一樣。
後廚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唐衍豎着耳朵聽了一會兒,就忍不住頭皮發麻:“這人不僅眼瞎,連飯也不會做,哪有人做飯搞得像殺人一樣。”
那種大刀用力剁骨頭的聲音簡直令人難以忍受。
淩霄淡淡地掃了後廚一眼:“也許是在殺人呢。”
唐衍的笑容僵了片刻:“不是吧?”
淩霄笑眯眯地看着他。
唐衍被他看得有些底氣不足,下意識地看向程寰:“師父?”
“嗯?”程寰低頭給魏知倒了杯茶。
魏知嫌棄地皺了皺眉,過了一會兒,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塊深褐色的茶餅,放在桌上。
唐衍的眼睛頓時直了:“這不是師父的茶嗎?!”
魏知一臉無辜。
程寰有些無奈地取下一撮茶葉,放在杯中,然後拿了旁邊的水壺,用符加熱,給魏知泡了茶。
數十年的茶餅被熱水包裹,原本緊閉的茶葉緩緩舒展開身軀,露出翠綠的光澤。
濃濃的茶香從杯中飄了出來。
淩霄的眼睛頓時亮了:“好茶。”
雲平秋不由看向那塊茶餅,雖然沒有說話,可眼睛裏面的含義不言而喻。
程寰頂着兩人的視線,嘴角一咧:“先說好,喝沒有問題,不過這茶是我師父給我的媳婦茶。”
說完,程寰意味深長地看向兩人。
淩霄頓時收回了手,歎了口氣,望向雲平秋:“你家有什麽媳婦茶嗎?”
雲平秋身子微僵:“沒有。”
魏知在聽見媳婦茶的時候,連眼皮也不眨一下,徑直就捧起了茶杯,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水汽氤氲着他的五官,将他的臉襯托得愈發俊秀。
唐衍隔着水霧悄無聲息地打量着魏知,努力把他和印象中的那個師兄聯系在一起。
可惜程寰對他提及魏知的時候并不多。
“唐衍,看什麽呢?”程寰的聲音驟然響起。
唐衍迎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慌張地收回了視線,結結巴巴地道:“師父,我在想剛剛那個掌櫃的。”
“哦?”程寰頓了頓:“他年紀有些大了,跟你恐怕不合适吧。”
唐衍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程寰的意思,不由漲紅了臉:“不是!不是那個想!我是說,他這個人怪裏怪氣的,恐怕沒安好心。”
“怎麽說?”
“剛剛師父讓他自己看我們有多少個人的時候,他明明少數了一個,是個眼神不太好的半瞎子,可居然還能做飯。”唐衍比劃了一下:“哪裏有瞎子會做飯的道理。”
程寰不緊不慢地給魏知添了熱茶:“也許他沒有數錯呢。”
這下輪到唐衍發怔了:“可我們這裏有五個人啊。”
說着,唐衍還擡着手來回數了好幾遍,忽然,他身子一僵,臉色猛地就白了:“難道說——我們這裏有個人……是鬼?!”
雲平秋:“……”
淩霄:“……”
魏知淡定地繼續喝茶。
程寰擡手在唐衍的肩膀拍了拍,露出了一個堪稱和藹的笑容:“慢慢想。”
唐衍頓時不淡定了。
他還想說什麽,但掌櫃的端着飯菜過來了,唐衍隻得把滿肚子的話咬在了牙縫裏,費了好大的勁才控制自己不要去看掌櫃的。
但人的身體總是怪異的,腦子裏越不想做什麽事情,身子反而會不受控制。
唐衍一臉驚恐地注意着那人上菜的動作。
掌櫃的在程寰面前放了個碗。
唐衍松了口氣。
至少師父不是鬼。
掌櫃的又在魏知和淩霄面前放了個碗。
唐衍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麽一來,雲平秋是……鬼?
唐衍幾乎用盡了畢生的膽量才讓自己沒有立刻尖叫着跳起來。
他戰戰兢兢地看着雲平秋,雲平秋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側頭對他露出了一個陰森森的笑容。
整張臉泛着不正常的鬼氣。
唐衍兩條腿抖得不行,就在他快要跳起來的時候,掌櫃的把碗放在了雲平秋面前。
“多謝。”雲平秋點了點頭。
掌櫃的上完菜,又退下了。
唐衍後背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盯着自己面前空蕩蕩的一片,牙齒打着顫:“師父……”
程寰看了過來。
唐衍笑得比哭還難看:“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好怕。”
不等程寰開口,唐衍絮絮叨叨地說了下去:“我怎麽變成鬼了?啊啊啊啊啊不是,我什麽時候死的?不對,我好怕啊,我會不會成爲第一個被自己吓死的鬼啊?”
程寰也沒有想到,一句“慢慢想”讓唐衍想了這麽多,她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隻是在你身後貼了張符。”
唐衍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了,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地道:“然後呢?”
程寰已經把注意力放在飯菜上了。
雲平秋見她動了筷子,才跟着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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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