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車的鏡頭完成，迪迪走到監視器前，回放了一遍，卻并不滿意，緩緩的搖搖頭，巴特勒說道：“我已經想過了，如果把三部攝影機拍攝下來的鏡頭剪輯一下的話，在正式放映的時候，以不同角度放一遍，效果會好得多。”

迪迪正待用監視器再分别看一遍，米拉突然說道：“迪迪，有事。”

“什麽事？”

“來自獨立電影研究所的約翰遜?休先生等一行人已經到了洛杉矶了。”

迪迪一愣；“不是說周二才到嗎？”

“是的，他們提前來了，現在已經到了學校了。”

迪迪想了想，對格蘭特太太把約翰遜等人的情況說了，道：“您先回學校吧，請您轉告約翰遜先生，今天晚上，我和他們見面。”

“那，要不要訂一家餐廳？”

“不要，”迪迪斬釘截鐵的說道：“嗯，米拉，如果對方願意訂餐廳，我無所謂，在哪吃不是吃？”

米拉噗嗤一笑，轉身去了。

讓米拉和格蘭特太太回去，這邊的拍攝繼續進行，随着時間的流逝，拍攝工作已經進入了正軌，包括巴特勒、尼古拉、伯頓等人在内，也習慣了他的拍攝手法，說起來沒有什麽新鮮的，他唯一比别人強的，就是鏡頭角度的運用和燈光的處理。

以今天拍攝的鏡頭爲例，本是浴室騷亂戲份之後的内容，大約是說，嘉莉在浴室恐慌症大發作之後，德斯佳小姐和教務主任亨利把瑪格麗特?懷特太太找來，讓她帶着自己的女兒暫時回家，一方面是給嘉莉放假，讓她冷靜冷靜，處理一下女孩子的生理問題；第二也是爲了減小此事在校園中的影響，按照時間來說，該是中午之前，正是陽光最熱烈的時間段。

本來這樣的鏡頭，用自然光就完全可以應付，但在正式拍攝之後，迪迪卻很不滿意！隻是瑪格麗特?懷特停車、開門、下車，站在陽光下的一組鏡頭，就足足拍攝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弄得伯頓女士都有些厭煩了，偏偏導演最大，她即便心裏有氣，也不敢發作出來，但臉色也不是很好看了。

迪迪不怒反喜，這正是他需要的情緒表達，瑪格麗特是個狂熱的宗教份子，絕無旁骛的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主的懷抱，在她的心裏，除了主，一切都是肮髒的，因此，對于自己未能和丈夫保持無性、純潔的婚姻關系感到痛苦和自責，并且把這種痛苦施加到了女兒身上，母女兩個深深地陷入厄勒克特拉情結之中。

也是因爲這一點，對于演員的要求就很高了，偏偏伯頓女士不論是形象還是演技，距離迪迪的要求都有一段不小的距離，隻是因爲預算的關系，請不來合适的人選，因此在拍攝的時候，就不得不用一些小花招了。例如現在，不管伯頓女士是在多麽努力的表現，也根本不考慮她的表演是不是合乎要求，隻是一味的叫停，卻根本不做任何解釋——完全是爲了叫停而叫停了。

這樣下來，伯頓心中的怨怼之氣越來越重，把汽車停穩，一把解開安全帶，啪的一聲将安全帶上的鎖扣扔到一邊，推開車門：“很好，下面再來一次！”

伯頓再也忍耐不住了，飽滿的胸膛急促喘息着，呼呼有聲，迪迪知道她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急忙把燈光師斯頓和巴特勒叫過來，說道：“等一會兒正式拍攝的時候，我要燈光從她的頭頂打下來，給人一種她沐浴在頂光下，有一種宗教式的莊嚴和肅穆的感覺。”

巴特勒楞了一下，說道：“這當然是沒問題的，但你不覺得這種感覺，和後面的内容很不搭界嗎？”

所謂後面的内容，就是瑪格麗特太太對女兒冷漠的态度和蠻不講理的刁難，“沒關系，這種鏡頭的觀感和情緒上的對立，正是我需要的。我們正式來一遍！”

伯頓無可奈何，隻有重新坐進汽車，倒車出去，看到導演的手勢，又把車駛入鏡頭範圍内，随即停車、熄火，解開安全帶，帶着怒意，狠狠的把安全帶的鎖扣甩到一邊，推門下車，站到了陽光下。光線透過斑駁的樹枝灑下，照耀在她的肩背部，這當然不能讓導演滿意，但沒有關系，有燈光師用遮光闆調整角度，就如同一面鏡子也似的反射着光線，照耀在她的頭頂，以她額前的劉海爲界限，投下一片灰暗的陰影。正如迪迪所要求的那樣，充滿了宗教的莊嚴與肅穆。

“我們進去說，嘉莉，和我上樓！”

“不，媽媽，我不要和你上去，你……你爲什麽不和我說？我以爲自己要死了！”

“嘉莉，我們上去說，好嗎？”

“不，媽媽，不。”多年相依爲命的生活，讓嘉莉清楚的知道，上樓後等待自己的是什麽，那并不是身體上的懲罰，而是比那更痛苦的精神上的摧殘！

“好，非常好！”迪迪喊了一聲：“暫時就到這裏！”

伯頓和查莉如釋重負的歎了口氣，臉上炸起一團笑容：總算結束了！

迪迪看看手表，時間還很早，說道：“準備一下，我們繼續。”

一聲令下，工作人員再度忙碌起來。但不等轉場工作完成，兩輛汽車駛來，在不遠處的街口停下，車門打開，五六個人走下汽車，行了過來，爲首的赫然是米拉和格蘭特太太，在她們身後緊跟着的，正是約翰遜?休。

迪迪走出公寓時，約翰遜等人已經到了他面前，主動的伸出手去：“艾斯先生？”

“呃，休先生？”

“是的，是我。”這會兒的掩護下，可再沒有了在聖何塞初見時候的橫眉冷對，一張臉笑得如同吃了喜鵲屎，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我們來的是不是太冒昧了？沒打擾到你們的工作吧？”

“沒有，當然沒有。”迪迪說道：“不是說周二才來的嗎？”

“本來是的，但說實話，我實在等不得再過一天才見到《麥克白》的作者了。哦，說到這裏，能不能給我簽個名？”約翰遜說着，從懷裏拿出一卷文件，正是《麥克白》的打印稿，遞了過來。

迪迪接了過來，名爲打印稿，實際上是複印件，有百數十頁，拿在手裏也有厚厚的一摞了，飛快的簽上自己的名字，還給對方，笑道：“這是第一次有人找我簽名。”

“感覺怎麽樣？”

“很……難忘。”

“難忘？”

“你沒聽過那句話嗎？不論男女，第一次永遠是最難忘的。”

這句話出口，惹來周圍一陣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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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鬧了一會兒，拍攝繼續進行，約翰遜也不打擾，帶着幾個随從，在一邊看着，他看過《魔女嘉莉》的劇本，也知道現在拍攝的是什麽，關注的重點自然不是故事本身，而是拍攝的手法和技巧，更主要的是演員的表演。以他的專業眼光看來，實在是乏善可陳，一切都是循規蹈矩的，特别是擔任導演的迪迪，很明顯是新手，他似乎根本不懂什麽叫演技，隻是一味的叫停、叫停、叫停，卻又不知道什麽叫指導，似乎是把導演的工作當成發号施令的工具了！

不知道第多少次的NG之後，伯頓和查莉的臉色微微泛紅，兩個人都有了幾分疲态，而這，卻正是迪迪所需要的：“接下來，我們正式開始！”

約翰遜大大的一愣，這話是什麽意思？哦，原來之前的都是排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