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方和五大公司的談判在編導系的大會議室舉行,一張巨大的U型長桌,雙方各居一側,羅森博格等人自然無所謂,他們的人數少;而對方就有些施展不開了,最後隻得妥協,安排了普林茨、丹、波爾曼、修伊特等高級人員入座,每個人安排了兩位助手,其他人,就隻能在後排列席會議了。
修伊特還是居中而坐,在他的左右,分别是他的兩個助手,一男一女,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哪個女子,30歲出頭的年紀,褐色長發高高挽起,露出一截潔白修長的脖頸,穿了一襲豹紋内衣,外面是緊身的一步裙,走起路來,風擺楊柳也似,讓這些男人,都有些拘不住心猿、馭不得意馬了。
這個女子生的風姿綽約,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女人叫海倫,她是修伊特最信任的下屬,坊間有傳聞說,兩個人的關系很不正常,但當事人明白,根本不是那樣,兩個人是純粹的工作關系,但修伊特對其有恩卻是真的,當年海倫困窘的時候,和其祖母相依爲命,但她的祖母被一個黑了心的地産商人欺詐,背負上了巨額債務,還是修伊特出面,代爲解決的。
不但如此,修伊特更個人出資,供養海倫上學,一直到她在劍橋大學畢業之後,返回美國,投奔到修伊特麾下,多年來盡心竭力,幫助修伊特的事業蒸蒸日上,而後者對她的信任,也始終是榮寵不衰。
衆人坐定,修伊特左右看看,幹咳一聲,正要開口,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身材矮小的少年走了進來,衆人同時望過去,居然是個黃種人?雖然心中疑惑,但這些人都是在生意場上打滾多年的了,心中所想,自然不會表露出來,更不會有人出聲質問——質問也得是羅森博格、瓦格納等人開口,輪得着你們嗎?
羅森博格看了迪迪一眼,隻當他是透明人,任由他坐在長桌的一端,掏出了紙筆,看那樣子,是來做會議記錄的。
迪迪握着鋼筆,環視一周,再度低下頭去,等待有人出聲:“格蘭特太太,關于安德魯公司昨天的報價?”
“是的,修伊特先生,我正要和您說,我們昨天已經和艾斯先生通過話了,他讓我轉告您,如果安德魯公司不願意拿出一份有誠意的報價的話,今天的談判,就是貴公司參與到《麥克白》劇本的談判行程的最後一天了。”
修伊特一愣,白皙的面皮炸起一絲怒紋!很多年了,從來沒有人敢于這樣和他說話的!“哦?是嗎?哼哼!”最後兩記輕哼,全系發自鼻音,可知修伊特已經瞬間暴怒了:“不知道這份有誠意的報價,是什麽樣的?”
“不如,還是讓我們先來看看其他幾家公司的報價吧?”格蘭特太太自然不會被他的表情吓到,笑着說道:“布魯克斯先生,不如從您開始?”
丹苦笑着左右看看,從院方把他們四家公司安排在同一個會議室,且同時進行談判,就知道對方沒安好心,現在看來,果然如是,不過是拙劣的二桃殺三士的把戲。但這種堂堂正正的陽謀是最讓人無奈的,因爲你隻有接招,沒有騰挪的餘地。你想玩私相授受,也要人家肯才行啊?“嗯,福克公司給出的,同樣是兩種方案,第一種是每年55.75萬美金,一種是買斷,390萬美金。”
格蘭特太太點點頭,同時擺手,不讓另外兩家公司再報價了,管自說道:“是這樣的,先生們,艾斯先生讓我預定了下周一的飛機,直飛倫敦。他在電話中和我說,到下周一不能拿出一個有誠意的條件的話,他幹脆就徹底的放低要求,把倫敦西區作爲《麥克白》的首演場地。等到打響名頭之後,再回轉美國。想來到了那時,諸位就能認識到《麥克白》的真實價值了。”
“格蘭特太太,您這是在威脅我們?”
“當然不是,這怎麽能說是威脅呢?”格蘭特太太幾個人笑得人畜無害的,說道:“這隻是最普通的商業行爲,好吧,我承認,這件商品有些特殊,但也僅此而已了。”
丹的話沒有說完,就被對方打斷了,真是一肚皮的不合時宜,偏巧看見那個不遠處的黃皮猴子居然在低頭微笑?這下胸中的怒火再也不克遏制,怒罵起來:“這是怎麽回事?嚴肅的商業談判中,爲什麽會允許一隻猴子在場?我要求把所有不相幹的人員全部趕出去!否則,我就要退出談判!”
會議室中一片安靜,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他爲什麽會向一個完全無關的陌生人發火,另有三個人卻是無限憐憫的看着丹,這個傻王八蛋,他還不知道他招惹的是誰呢!
迪迪傻乎乎的擡起頭,看着怒發沖冠的丹:“怎麽了?怎麽了?”
“羅森博格先生,您聽見了?我要求把所有無關人員都驅趕出去,不然,我代表的柯林德&布魯克斯&福克公司就退出這一次的談判!”
羅森博格和瓦格納對視一眼,“你退出吧。”
“什麽?”
“你不是說,不把人驅趕出去你就退出嗎?我說,你退出吧!”
丹目瞪口呆!他真想不到會是這麽一個結局?向左右的同僚看看,卻根本沒有人給他任何回應,這些人心裏一定恨不得他馬上走呢,也好少了個競争者!
丹越想越憤怒:“誰和我一起走,見鬼,這不是談判,這簡直是訛詐!誰願意和我一起退出這可笑的争奪?誰?”說到最後,高高舉起了手臂。
會議室中一片安靜,隻有迪迪……,學着他的樣子舉起了手。
丹更來氣了:“喂,你幹什麽?”
“沒什麽,我隻是看你像個傻X似的站在哪裏沒人理,覺得你可憐,聲援你一下。”
會議室中響起一片炸雷般的大爆笑!
笑聲永遠是化解尴尬的最佳武器,大笑過一陣之後,丹若無其事的坐了下來,他的年紀不算很大,養氣功夫卻不壞,隻是這麽一會兒的時間,臉上就絲毫不見剛才的怒色了。
迪迪當然沒有那麽爛好心,故意以玩笑化解氣氛,在他的心裏,已經給丹判處了死刑!現在留着他,隻是爲了不讓他的離去形成連鎖反應——他可沒有時間,沒有打算走一趟倫敦,雖然他也承認,格蘭特太太的話,也正是自己要威脅這幾家公司的。
笑了一會兒,普林茨點起一支煙,徐徐吸着:“羅森博格先生,我們都很想認識《麥克白》的作者艾斯先生,您能滿足我們這個謙卑的願望嗎?請您相信,這和談判無關,我也可以向您保證,在見面之後,絕不會對他的生活造成任何的幹擾。隻是以一個讀者,一個劇作人的身份,向他表示我們的崇敬。”
瓦格納眼神一飄,笑道:“他?你們怎麽知道一定是他?而不是她?”
瓦格納的笑容在對面的衆人看來分外可惡,倒似乎是他抓住了自己的膀胱,正在一下一下的捏着,每一下動作,都讓人有憋不住的感覺,“羅森博格,我和諸位先生們聊天的時候談及,我很不願意成爲你和一張寫滿了零的支票間的障礙,我的意思是說,作爲你的朋友,我很希望你能夠……”
羅森博格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笑道:“波爾曼,你不會知道,我等待這個機會等了多久!現在,讓我告訴你吧,你不是我的朋友,我們沒那麽熟!”
他們兩個人當然沒那麽熟,但波爾曼的臉色卻似乎是‘熟’透了的螃蟹,漲紅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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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會議再度不歡而散,五大公司的人魚貫而出,把會議室留給了院方的幾個人。
羅森博格當衆羞辱了波爾曼,開心得幾乎要手舞足蹈了,“你們看見了嗎?”
“看見了,看見了。”格蘭特太太敷衍了兩句,對迪迪說道:“艾斯先生,聽了一上午的課了,學到什麽了?”
“第一,學會了如何面不改色的說瞎話……”
三個人又了一陣大笑,迪迪繼續說道:“第二,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
格蘭特一笑,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應該進這一行,孩子,你有這個天賦!”
羅森博格說道:“安德魯公司的丹說的話,艾斯先生,你怎麽想?”
“這個,我還沒有想好,你們幾位有什麽意見?哦,還有一件事,這一次的談判,照這樣的進程,似乎要拖延很久了,是嗎?”
“不,當然不是的,我昨天和你說過了,修伊特曾經提及,要将這部戲,作爲今年九月的紐約戲劇節的開幕戲,隆重推出。所以,相信我,他們比我們更加着急。”
“那,就這樣五萬、十萬的繼續磨嗎?”
“别擔心,這也是他們的策略,就是要磨光我們的耐心,現在要比的,就是誰更能耐得住性子。”
迪迪長身而起,說道:“下午的時候,我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