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碼頭邊上，一家頗有檔次的客棧内，靠近長江邊的天字号客房當中，樊奕澤推開窗戶，看着從長沙流域經過的長江水，這段水域被稱之爲湘江。

湘江北上便是嶽陽，洞庭湖，然後再到武漢。

現在的長江，收好聽一點，還是清政府的長江，但是實際上，卻已經變成了列強的長江。

第二次鴉片戰争結束後，英國政府與清朝政府分别于1858年和1860年簽署了中英《天津條約》和中英《北京條約》，迫使清政府開放三處長江沿岸口岸，英國商船可以駛入長江至長江沿岸各口岸經商。

這些不平等條約使得英國軍艦可以直接從海上開到清朝的心髒地帶，在長江上自由航行，顯示他們的軍事存在，他們有自我保護和自衛反擊的權利，甚至可以打擊他們認爲的‘海盜’。

說是打擊“海盜”，實爲掠奪，搶劫。

當時長江上随處可見巡邏的外國炮艇，卻很少見到清朝軍艦。

這個時代的長江流域，從入海口到武漢長沙，甚至是到重慶，千噸級以下的軍艦，可以長驅直入。

繁忙的長沙碼頭，停滿了各種商船，在這個陸地運輸還未發達的時代，主要的貨物運輸，全都依靠水域運輸來完成。

特别是長江流域經過的城市，都是主要的經商港口。

長沙這裏也不例外，大量的船隻運送各種貨物和糧食，停滿了整個碼頭，碼頭上各種行船的腳夫，卸貨的工人，碼頭上人頭聳動。

一船船的貨物，被運送到長沙，在這個主要全都依靠人力的時代，場面頗爲壯觀，至于效率，對了解現代的樊奕澤來說，隻能用乏善可陳來形容。

至少大量的勞動力工作崗位，讓不少家庭能夠吃飽一日三餐，時代不同下的工種不同，累的是勞苦大衆。

碼頭外的江面上，兩艘懸挂英國國旗的炮艦，正停靠在江面上。

其中一艘英國軍艦，排水量六百噸左右，這在江面上，算得上是巨艦了。

在這艘英國軍艦的艦橋上，樊奕澤遠遠能夠看到“Kinsha”的字母，這便是英國皇家海軍金沙号炮艇。

這樣的一艘六百噸級炮艇，在英國海軍皇家艦隊中，稱得上是默默無聞，如果不是來過中華，不是長期遊弋在長江上，恐怕百年後，誰也不知道有這樣的一艘炮艇，其名字也會永遠沉澱在曆史之中。

但此刻，這艘炮艇在長江之上，那真稱得上是耀武揚威。

兩門三英寸的主炮，一前一後布置，側舷還布置了兩門一英寸的副炮，這種火力，在長江之上，打擊長沙都足夠了。

邊上的另一艘英國炮艇，那就小很多了，看模樣尺寸，噸位不會超過一百，而且上面隻有一門小小的炮艇，頂着一根巨大的煙囪，造型怪異，但是在國人眼中，依舊是無法招惹的存在。

碼頭内外的商船，全都主動遠遠避開江面上的英國炮艇，遠遠樊奕澤就看到，炮艇上英國水軍，站在甲闆上，對碼頭方向指指點點，不時還用望遠鏡瞧過來。

眼尖的樊奕澤，甚至能夠看到這些英國水兵臉上流露出的藐視，辛醜條約，讓這些英國人，變得更加的高傲，更是不可一世了。

不過樊奕澤并沒有生氣，這些英國水兵的表現，很正常，就算是下一秒，這兩艘軍艦朝着長沙展開炮擊，他都不覺得奇怪。

列強在長江上的軍艦，偶爾炮擊長江邊上的城市，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并且曆史也記載了很多次這樣的事件。

此刻，剛剛簽署辛醜條約的滿清的官老爺，在洋人面前，更是連個屁都不敢放一下。

樊奕澤甚至覺得，如果這兩艘英國軍艦現在朝着碼頭炮擊，回應他們的絕對不是清軍巡防部隊的炮擊回應，而是湖南巡撫卑躬屈膝的笑臉。

對此，樊奕澤隻有深深的無奈，這個國家中毒很深，已經不可救藥了。

現在革命之火還沒有開始燃燒起來，清朝全國各地編練新式陸軍還要兩年的時間，那些革命黨現在都還是一群毛頭小子。

如果沒有自己的到來，曆史車輪滾滾前進，晚清這個中華大地上最後的帝國，在十一年後，将會被終結。

但是現在，樊奕澤覺得，那些還是毛頭小子的革命黨，都可以洗洗睡覺了，清朝，根本堅持不了那麽久，很快這個古老的東方帝國，就會匍匐在自己的腳下。

而将來的長江之中，将不會再有懸挂外國國旗的軍艦，也不會再有這群挂着國旗，趕着明搶豪奪的列強海盜，繼續在中華神州大地上，作威作福了。

樊奕澤看着江面上的兩艘英國炮艇愣愣出神，此刻長沙城的街道上，則是有點混亂了起來。

長沙府的綠營兵丁和府衙快壯皂三班衙役，全都出現在街道上，似乎找尋什麽人。

樊奕澤見狀，頓時呵呵一笑。

長沙知府的房間中丢了二三十萬兩的銀票，居然到現在才發現，這知府也是人才。

事實上，長沙知府在樊奕澤離開巡撫大院之後，便被巡撫傳喚過去，告訴長沙知府樊奕澤的事情。

而剛剛返回府衙的知府還沒有來得及吃飯，府衙門口又有人丢棄了五具屍體，每一具屍體都是腦袋中槍而亡，經過辨認，确定五個屍體便是首龍山上的響馬。

剛從巡撫那裏領到了美差，現在還有響馬的屍體，可以說是雙喜臨門，知府頓時高高興興的命人将屍體收斂起來，這可是功績。

然而還沒有當知府從興奮中恢複過來，一回到房間中的知府，馬上就發現房間内被收刮過的痕迹，而辛辛苦苦藏了大半輩子的銀票，更是不翼而飛。

暴跳如雷的知府，也顧不上其他，控制了府衙内的所有雜役和丫鬟，并且派出府衙兵丁和快壯皂三班衙役，以搜查馬賊爲名，搜索全城所有可疑人員，并且所有出城的人，也都要嚴加盤查，一個都不能放過。

因此才有現在樊奕澤看到的這一幕，而府衙如此大動作，多年來少見，一時間整個長沙城内的牛鬼蛇神，全都隐匿起來，畢竟誰也不知道這陣仗，是沖着誰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