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頓時沉默不語,羅伯遜說的這些話,他實在太熟悉了,不少在戰争之中犧牲的将士,臨死之前都說:“多麽遺憾,我沒有能夠再見上我的父母妻兒一面。”然而現在确實可以讓在戰争之中犧牲了自己利益的戰土們回家團聚了,卻又因種種原因受到阻撓,作爲将軍,他能夠強迫他的戰士繼續無私奉獻嗎?
羅伯遜看到喬治不說話,兩眼還有濕潤的閃光,知道他已經被自己所說打動了。于是,羅伯遜又繼續動情地說道:“将軍,我妻子海倫娜心髒不好,孩子勞倫斯無人照顧。昨天在夢中,我還夢見勞倫斯抱着我說:‘爸爸,你可回來啦!’但是我卻回不去,這不是很糟糕嗎?”
軍人談起兒女情長之類的話題,也會淚濕征衣。“我又何嘗不想家呢!”喬治也不禁被羅伯遜富有感染力的話勾起了心中的情感,想起了自己的妻兒老小,自己和他們總是聚少離多。“那就把他們接過來吧!”喬治想了半天終于說到。他從衣兜裏面掏出一張卡片。在上面飛快地寫了一句話遞給羅伯遜。羅伯遜看了一眼卡片上面的話,喬治寫的是:“我已經和羅伯遜談過,他同意留下,望讓其全家乘下班飛機來華。”事情到了這種地步,羅伯遜還能說些什麽呢,他能忍心再拒絕喬治那雙期待的眼睛嗎?所以他隻能不情願地留了下來,不過還是中國的那句古話說得好,既來之則安之,那就好好于吧!羅伯遜苦一聲,閉目睡下了。
代表葉建英也正在思考着。對于中央爲什麽讓他來當軍調部代表委員的問題,一開始他并沒有多想,隻是以一個軍人的習慣,義不容辭地答應下來。直到現在坐在飛機上面,他才有時間靜下心來仔細思考這個問題。或許是因爲我以前和國民黨打的交道比較多吧,葉建英在心裏這樣想到。的确是這樣,葉建英在國民黨部隊呆了近10年,對國民黨軍隊之中的許多高級将領都比較熟悉。在紅軍到達陝北之後,葉建英曾經做過東北軍和張學良的工作,西安事變之後,他還協助周總理到西安,赴武漢,去南京。促成國共兩黨共同抗日。抗戰勝利之後,他又參加過重慶的政協會議和國共談判,對付國民黨有許多豐富經驗。回到延安之後,葉建英擔任中央軍委參謀長兼第18集團軍參謀長,熟悉軍隊的情況,又接待過中外記者參觀團和美軍觀察組,與國民黨、美國方面打的交道比較多。葉建英還記得周總理對他說的話:“劍英同志,政協會議正在緊張地召開。千萬不要讓國民黨在調處方面找到任何可以攻擊我們人的借口,我們是愛好和平的。”自己當時是怎樣說的,好像是這樣說:“周副主席請放心。戰場上撈不到的東西,談判桌上他們也休想撈到!”周總理當時滿意地笑了。
不過,假如再次征求他的意見,葉建英是不會主動挑選這項工作的,因爲他心裏十分清楚。這是一件表面風光但卻實際難幹的事情。整天泡在談判桌旁,無休無止地談判。無結果的争吵,向對方提出抗議,也要接受對方的抗議,接下來便是簽定協議和發表聲明,真是頭痛死了。想到這,葉建英不禁又想起了5年前的那次參謀長會議。…,
那是1940年在重慶,蔣介石親自主持召開的全國各集團軍參謀長會議,負責總結前一時期的抗戰情況,葉建英以第18集團軍參謀長的身份參加了這次會議。當時會場上的氣氛緊張得很,剛一開始,蔣介石就大發脾氣:“冬季攻勢打得不好,完全是由第18集團軍造成的。他們遊而不擊,三搞磨擦,襲擊友軍,包庇叛軍,破壞抗日。對此,一定要認真撤查,整肅軍令軍紀。”
葉建英萬萬沒有想到蔣介石居然會直接沖着八路軍而來,當即站起身來反駁道:“八路軍并非遊而不擊,在冬季攻勢裏打得最好的恰恰是第18集團軍。有關戰區和集團軍之間的磨擦事件,确是抗戰之中的一個嚴重問題。有人指控第18集團軍屢次襲擊鹿鍾麟、石友三、侯如墉的部隊,給日軍以掃蕩的機會。然而實際上呢,是張蔭梧以及鹿鍾麟、侯如墉等聯絡僞軍進攻第18集團軍。請聽我念一下他們進攻第18集團軍的命令。”葉建英立刻毫不客氣地念了出來,結果讓蔣介石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好不尴尬。
冀察戰區參謀長黃百韬趕緊上來解圍:“河北災情嚴重是第18集團軍造成的,他們以囤積公糧的名義,把河北糧食運上了太行山。”
“這根本就不是事實!”葉建英簡直有點怒不可遏了,他不理解這些人爲什麽不把精力花在如何打小日本上面,反而喜歡無休止的内耗戰。“我們的公糧都是存在群衆家裏,這樣分散保管才不緻爲敵軍掠奪。去年夏天,河北大雨,敵寇毀堤,冀中、冀南水災慘重,這怎麽可以說是第18集團軍造成的呢?”
就在這個時候,第二戰區參謀長楚溪春也站起來職責道:“第18集團軍挑起新舊軍的沖突,陳支隊不讓追殲叛亂的隊伍。另外,趙承绶軍長所部奉閻長官令調回晉西南。在途中受到第18集團軍的襲擊。損失頗大。19軍後方機關移動時,也被第18集團軍搶掠一空。”
“這完全是颠倒黑白!”葉建英平靜的語氣之中透露着一種不可壓倒的正氣,“新舊軍的沖突,第18集團軍不僅沒有挑動和參加,而且是予以堅決反對的。事變初期,彭得懷副總司令曾親赴秋林面見閻長官,勸其和平解決,不要擴大事态,爲親者痛仇者快。後來,新舊軍在晉西作戰。新軍向北撤退,我陳支隊隔斷新軍,不讓他們對友軍打一粒子彈,這就是陳支隊當時所取的态度。”葉建英說到這裏。用目光掃視了一下會場,繼續說道:“我們是不是要他們的人槍呢?我們決不會這樣貪小利而失去全國人民的同情!現在楚參謀長也在座,當忻口、太原撤退時,晉綏軍的隊伍相當混亂。我們曾幫助他們收容散兵,把抛棄在河川裏的大炮擡回還給閻長官,後來閻長官說,你們沒有炮兵,我把野炮收回,山炮則送給你們,本集團軍的炮兵團就是這樣成立的。因此。我們有根據說陳支隊的行動是顧大局的。後來陳支隊受到61軍、19軍的攻擊,不得已撤回晉西北,本集團軍的兵站線遂被該軍切斷,住在醫院的傷兵慘遭殺害,本集團軍群情激憤,始有與友軍發生小的沖突。至若趙軍南下時,正值敵軍由柳林進攻,我河西部隊渡河偵察,不期與趙軍遭遇,發生誤會。這是偶然的事……”
“好啦,”蔣介石打斷了葉建英的發言,“希望以後第18集團軍能夠聽從我的命令,不要我行我素,否則。一律按軍法從事。”…,
那次争論就這樣不了了之,不過現在看來那隻是一次序幕啊。真正的争論現在才開始,這場争論的對手不僅僅是國民黨,而且還多了一個美國。葉建英這樣想着,不由得轉過臉來看了看正在微閉雙目的羅伯遜,心裏面突然湧起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中國人之間的事情,卻要由美國人來調解,這實在是一個天大的諷刺。
就在這個時候,飛機似乎已經開始減速下降了,機艙裏面有人喊:“北平就要到了!”
這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引得機艙裏面的人不約而同地向舷窗之外張望。不管是來過北平的人還是沒有來過北平的人,都想早點目睹古都的風采。就連羅伯遜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把頭向窗邊探去,他已經來過北平幾次了,但是北平的名勝古迹給他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所以他還想再看一看。
而身爲中國人的葉建英卻還是第一次來到北平,他腦子裏的故宮、北海、都是從書本和畫報上得來的。這次來北平,葉建英特意帶上北平人徐冰和在燕京大學讀過書的黃華作爲随員,一是爲了工作方便,二是爲了能夠好好遊覽北平的名勝古迹。當徐冰指着窗外說飛機下面就是盧溝橋,請葉建英看時,他真的就像是一個興奮的孩子那樣探過身去張望。
徐冰知道葉建英還是一個軍旅詩人,七律寫得非常好,于是便對他說道:“葉參謀長,北平名勝古迹甚多,很容易激發詩人的靈感,您可一定要帶幾首詩作回延安去啊!”
“那是當然,幾朝興盛幾朝衰亡,幾朝統一幾朝分裂,總會勾起人們多少感歎和思緒。”葉建英似乎也被觸動了感情。
相比于羅伯遜和葉建英,鄭介民對北平似乎應該是最熟悉的,這裏有他榮耀的回憶,也有他恐懼的陰影。早在13年之前,大概是一個春天吧,鄭介民被任命爲軍統華北區區長,對外則以軍事委員會北平分會上校參謀的名義來到北平進行特務活動,蘀蔣介石收集情報。古北口事件剛剛發生的時候,蔣介石怕日本人大舉進攻,所以急于要了解情況。但是當時軍統華北區掌握的這方面材料很少,古北口一帶又沒有特務組織,蔣介石把戴笠大罵了一通:“我不管你怎麽辦,你得趕緊去把日本人的動向報告給我。”戴笠萬般無奈,隻能急電鄭介民,讓他親自去布置了解情況。鄭介民平時從來不買戴笠這個黃埔四期學生的賬,但是這時候也不敢違令,于是便帶着一個新成立的特務小組和電台趕到古北口。鄭介民這種不顧個人安危的忠誠精神,當時就受到了蔣介石和戴笠的贊揚。但是這一次來北平,還能否像上一次那樣風光地回去,鄭介民不敢擔保。就在這個時候,c-54運輸機開始緩緩降低高度,北平南苑機場馬上就要到了。(。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