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我!”門外傳來兒子的聲音。
“怎麽了?”邱子章下意識覺得兒媳的病有關,不禁心一下子揪緊了。
果然,兒子的聲音充滿了焦急,道:“好象我媳婦她的病有些不對勁啊。”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是邱子章還是大吃一驚,一骨碌爬了起來,匆匆把衣服穿好,拉開門,看見兒子一臉焦急,忙道:“别緊張,待爲父看看再說。”
兩人急忙來到兒子的屋子裏。隻見兒媳躺在床上,焦躁不安地翻滾着,丫鬟坐在床沿,焦急地低聲安慰着。小孫子倒是安靜地躺在屋角的小床上睡得正香。
丫鬟見他進來,忙起身相讓。邱子章坐在床沿,拿過兒媳的手腕診脈,着手處很是灼熱。
邱子章仔細診脈之後,感覺有些不對,不過,湯藥才吃了一劑,應該不會這麽快就生效的。有些病,本來晚上就要燒得厲害一些。他心中給自己打氣,等是也是寬慰自己,不用太緊張。
回頭過來,邱子章對兒子道:“沒有事,再給吃一回藥。”
兒子答應了,忙親自去廚房煎藥。
邱子章故作鎮靜,走到屋角小孫子小床邊,捋着胡須端詳着小孫子,心中卻在盤算着兒媳的病。琢磨來琢磨去,總覺得自己的方子沒有問題。這才心中稍寬。
兒子把湯藥熬好,端出來親自給兒媳婦喂下。
看着把湯藥吃了,邱子章這才放心,又安慰了幾句,背着手踱着方步慢慢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這一次,邱子章卻輾轉反側不能入眠,雖然心裏想得好好的了。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不踏實。
迷迷糊糊到了天明,剛眯了一下眼睛,就聽到兒子急切的聲音叫喊着:“爹,不得了了,快!快!不行了!”
邱子章恍若夢中,以爲自己是在做夢,那聲音越來越大!這才驚醒,爬起來問道:“怎麽了?又出什麽事情了?”
“我媳婦她,她在說胡話呢!”
這可把邱子章吓得夠嗆,爬起來,傳好衣服出來,天已經蒙蒙亮了,急忙來到兒子屋子裏,隻聽見小孫子的哭聲從屋裏傳了出來,卻原來是小孫子醒了,鬧着要吃奶,他們沒有找到合适的奶娘,開始就是兒媳喂奶,但是,兒媳病倒了,現在開始說胡話,哪裏還知道喂奶。此時也顧不上孩子,先管大人要緊了。
邱子章自然也顧不上去哄哄小孫子,來到床頭,隻見兒媳躺在床上,臉上燒得绯紅,一雙眼睛微微上翻,呼吸急促,胸脯不停起伏,嘴裏嘟哝着誰也聽不懂的話。
邱子章大聲呼叫她的名字,她也不搭理。
邱子章還想拿手診脈,這一次,他兒子終于攔住了,急聲道:“爹,醫不自治!還是另外找個郎中吧!”
邱子章把手停在了半空,終于,長歎一聲,點點頭。
他兒子急忙吩咐丫鬟出去讓車把式準備驢車,行醫在宋朝是個掙錢的行當,邱子章雖然醫術隻能算是二流,卻已經能讓家裏過上小康日子了,不過,宋朝的馬太貴,他們還買不起,所以隻有驢車。還有自己的車把式。
驢車很快準備好了。他兒子在丫鬟的幫助下,把媳婦背上了驢車,留下丫鬟在家照管小孩。邱子章和兒子乘車來到離家不遠的一家醫館。
這醫館掌櫃的叫賀逸峰,自己是掌櫃,同時兼坐堂大夫,他的妻子也是大夫,專門看女科和産科的。平素兩家關系還不錯。
這醫館還沒有開門,邱子章着急了,也不管這些,上前拍門。口中叫着賀逸峰的名字。
片刻,醫館供急症的小門開了,一個夥計睡眼朦胧探頭出來,看他們一眼,這邱子章平素跟賀逸峰經常往來,所以店裏夥計都認識,一見是他們,急忙打開門,賠笑道:“哎呀,是邱老爺啊!怎麽今兒個這麽早就來了?”
“你們老爺呢?”邱子章急聲問道。
“在後院呢!”
“趕緊去叫,我兒媳病重,特來請他診治!”
這夥計也知道醫者有“醫不自治”之說。趕緊答應了,把他們讓進來,然後飛奔進去通報去了。
賀逸峰其是早已經起床了,正在廊下逗鳥玩,聽了之後,趕緊快步出來,跟邱子章打了招呼,聽邱子章簡單說了經過,又忙叫人去把自己夫人叫來。賀夫人再一次詳細詢問的發病經過的病人當時的表現,這才給病人診脈望舌。
完了之後,賀夫人道:“此乃氣血兩傷,乃是虛症。”提筆寫了一個方子。
邱子章接過來一看,跟自己原先開的方子差不多,都是些當歸、芍藥、茯神、棗仁之類的。
邱子章本來想說這些方子自己已經用過了,兒媳燒得更厲害,已經開始說胡話了。但是,轉念又一想,若是自己一個人錯了,那可以說是“醫不自治”的原因,可是,現在賀夫人診斷和開方都和自己一樣,她最擅長産科,不可能兩個人同時都錯了吧。說不定還是藥力沒到的問題。自己太心急了。
想到這,邱子章便把自己的話咽了下去。抓了藥,謝過之後,帶着兒子兒媳回來了。
湯藥熬好,給兒媳灌下,靜等着。
這一次,邱子章沒有心思再幹别的,他一直守兒媳屋裏。可是,老天爺似乎沒有給他什麽面子,兒媳的病看樣子是越來越重,到後來,整個人開始癫狂起來,兩手亂抓,嘴裏大聲嚷嚷着誰也聽懂的話。
這下邱子章一家人真的慌了。他兒子急得直哭。邱子章跺腳道:“這會子哭什麽?不是還沒有死嗎?”
“不死也隻有半條命了!”孩子嗚咽着說,“再這樣下去,隻怕沒幾天活頭了!”
邱子章跟個沒頭的蒼蠅似的,原地亂轉,嘴裏嘀咕着,難道,知秋醫館的那的年輕的龐大夫說的是對的嗎?兒媳體内真的瘀嗎?可是,孩子、胎衣都已經生下來了,哪裏還有什麽瘀可言?
但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和賀夫人的診斷,開方用藥,吃了就是不好,而且反而加重了,這又如何理解?
而便聽着兒媳癫狂的谵語,兒子的哭聲,小孫子也被吓哭了,孩子的哭聲簡直揪人心肝。要是兒媳死了,這孩子可怎麽辦啊!
自己的和賀夫人的方子都不能再用,看來,隻有用那龐大夫的方子試試看了,管她有沒有瘀,所謂醫不自治,自己還是裝着什麽都不懂更好。
于是,邱子章把龐安時的方子重新找了出去,好在當時沒有扔掉。立即按照方子煎藥送服。
湯藥服下,他兒子也抹掉了眼淚,瞧着,看看這次的效果,如果這個方子也沒有效果,那就隻能準備後事了。
服藥下去之後,漸漸的,媳婦的吵鬧沒有那麽驚天動地了,到了傍晚,又服了一次藥之後,竟然還躺下睡了。
一家人終于稍稍放心一些了。
到了晚上,媳婦的惡露重新又來了。半夜,下身流出一團黝黑東西。邱子章仔細觀瞧了半天,才發現是胎衣!
胎衣不是前面已經下了嗎?接生婆說的,難道接生婆說謊?!
不可能!邱子章立即否定了這個判斷。自己請的接生婆很有經驗,接生過無數的孩子,不可能犯下這樣的低級錯誤。
他扭頭看了一眼屋角小床上的兩個嬰兒,兒媳生得是雙胞胎,他猛然心中一動,接生婆當時隻收了一個胎衣,說是兩胎同衣,現在看來,接生婆說錯了,兩個胎兒是各自一付胎衣!
分娩時,接生婆隻收了一件胎衣,另一件,留在子宮裏沒有下來!
這就是知秋醫館那龐大夫所說的瘀!
這龐大夫當真厲害,竟然準确地判斷兒媳體内還有一件胎衣未下!
産下這個遺留體内的胎衣之後,到了天亮,媳婦神志已經恢複正常,身上的高燒也慢慢退了。這讓邱子章心中充滿了對龐安時的敬佩。當即帶了禮物,讓兒子捧着,來到知秋醫館,磕頭感謝。
葉知秋聽了邱子章述說了事情經過之後,對龐安時笑道:“想不到你還有這個本事。能預測人家沒有産下一個胎衣。”
龐安時很是不好意思,低聲道:“其實,我也隻判斷出是瘀,并不知道他兒媳生了一對雙胞胎,自然不知道他兒媳還有一個胎衣沒有下來。我當時也就是根據脈象這麽說的。”
朱肱在旁邊聽了,很是驚訝,過來拍了龐安時肩膀一巴掌,道:“這麽厲害,我這正好有個疑難病案,幫我預測預測。”
“去去!一邊去!”龐安時以爲他調侃自己,一把推開了他,這時,有個龐安時負責的病人還複診,他又開始忙了起來,朱肱隻好回到自己的位子,繼續給那病人看病。
朱肱診治的是一個婦人,咳嗽多痰,一咳咳一晚上,整夜都不能安睡。一張臉腫得跟盤子似的。朱肱已經用了好幾個方子,可是就是不好。他這人雖然平時大大咧咧的,但是這種時候,總是不服輸,總想自己把病人治好。可能他越是着急,就越沒主意,看着病人的臉,他沮喪得都想哭。暗自打算,如果這一次,還不能把病治好,就請教大哥葉知秋。
于是,他琢磨半天,又開了一個方子給這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