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肱道:“病人大便每天拉七八十次,曆時将近十年,常言道:舊病必虛,還是補虛吧。”
龐安時道:“你沒有聽前面說嗎,他們用過的方子裏,最多的就是補虛,你還來,那不是重蹈覆轍嗎許多!”
朱肱道:“那怎麽辦?”
“我也沒有辦法,”望向唐慎微,道:“二哥覺得呢?”
“我也沒有好辦法,”唐慎微微笑着瞧着葉知秋,道:“你們别着急,沒有看見大哥這麽鎮定嗎,肯定是有了好辦法了。”
葉知秋依舊保持着微笑,腦袋盤算着這個難題。思考如何治病,不能反過來從方子去想,而是應該從病本身去想,這個病究竟還怎麽治。
他腦袋翻來覆去想的都是病人病情,病人每天都要拉七八十次,正常人每天排便也就一次,這七八十次,哪有這麽多東西拉呀,便問那少年的父母道:“令郎每次大便,量有多少?”
那婦人道:“每次都不多,筷子頭這麽點,可是就是拉不完。隻是把褲子弄髒了。開始的時候次數不算多,後來就越來越多了。”
葉知秋不由心中一動,又問那少年道:“你每次排便順暢嗎?”
少年紅着臉,搖頭道:“不順暢,每次得是很急,忍都忍不住。可是卻隻拉出一點點,然後再怎麽拉都拉不出來了,可是過一會兒又要拉,又隻是拉出一點。就這樣。”
葉知秋點點頭,對唐慎微他們幾個道:“病人主述是大便次數很多,但是每次的量卻非常少,大便來得時候很急,這說明病人有強烈的排便欲望,可能,排便卻很不順暢,每次隻有一點。這就說明,病人的主要問題不是大便不禁,而是大便不暢!”
龐安時最先反應過來,喜道:“沒錯!前面的大夫們無一例外地全部使用的是澀腸固脫的方子,都是治療拉肚子的方子,可是,病人的病正好相反,是排便不暢的問題。”
朱肱也反應過來了:“是這樣的!前醫的治法跟病症截然相反,如何能治好?隻能是越治越嚴重。”
唐慎微也喜道:“就是!剛開始的時候次數不多,因爲治法錯誤,所以到後面,就越來越多了,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龐安時又道:“還是大哥看得仔細,可不是這樣嘛,雖然每天大便七八十次,看着好象是洩痢不止,但是,每次的量非常少,隻有筷子頭這麽一點,這跟洩痢完全不同,咱們都被這每天七八十次這次數迷惑了!”
朱肱也道:“正是,病人說了,每次大便來的時候都很急,但是卻隻能拉出一點點,再拉就拉不出來,這從本質上講,還是便秘的問題,而不是瀉痢不止的問題。”
龐安時也跟着笑道:“是啊!本來是便秘,卻用止瀉的方子,那不是越來越厲害嘛!”
葉知秋笑道:“既然如此,咱們就來個通因通用!”
龐安時驚訝道:“大哥是說,他每天拉七八十次,還要給他瀉藥,讓他拉得更厲害些?”
“沒錯,《内經》上說“必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他不是老是拉不停,又拉不暢嗎?咱們就讓他拉個夠,拉個痛快!大便順暢了,病自然就好了!”
唐慎微他們幾個一起說好。
葉知秋當即讓掌櫃的那來紙筆,提筆寫了一個方子,遞給病人的父母,道:“吃了這個藥,會拉肚子,不要怕,盡管讓他拉,你們兒子這個病,必須拉肚子才能治好。連吃半個月,然後來我們醫館複診。”
病人父母一聽,眼睛都瞪圓了,兒子每天拉肚子七八十次,還要用藥給繼續拉,這算什麽方子啊?若是别的郎中開的方子,他們絕對不用了,但是,這是知秋國舅開的,國舅的方子本來就很特别的,上次治療丹毒的方子,聽說也是很奇怪的,又聽說有些人覺得古怪,沒有用,結果倒黴了,因爲人家是神仙的弟子,這方子那很可能就是仙方了,必須得用。
所以,這對夫婦拿了方子,千恩萬謝地走了。
照方抓藥給孩子吃之後,果然拉了個稀裏嘩啦的。說來也怪。拉了之後,好幾個時辰就沒有大便的意思了,這樣下來,每天大便的次數很快減少了下來。到了半個月的時候,每天大便的次數隻有十幾次了,而且,也不是很急,已經基本上可以忍住等到上茅房了。這樣,也就不用挂瓦罐和穿開裆褲了。
這少年挂在裆下将近十年的瓦罐終于可以摘下了,少年欣喜之下,躲在被窩裏嗚嗚地哭了一夜。
半個月之後,少年跟着父母來要醫館複診,葉知秋他們知道治療有效,都非常高興。複診之後,随證調整用方,繼續服藥了半個月,少年的排便完全恢複了正常。一家人對葉知秋他們是感jī涕零,逢人就說葉知秋這位神仙的弟子果然是醫術高明,神仙放屁,不同凡響。
名聲傳出去了,來找他看病的就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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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那天葉知秋他們幾個在四裏飄香酒家吃飯給那每天大便七八十次的少年看病之後,幾個人喝得醉醺醺的回去了。
他們走後,一個坐在不遠處同樣十五六歲的少年,瞧着他們微微搖頭,對旁邊一個老者道:“醫道乃是末節,還不如做錦繡文章來得好,能謀取功名,報效國家。”
那老者點頭道:“正是!”
少年道:“咱們到京城這些天,吃的美味也不少了,隻是都不如這一家,特别是這家酒樓的鳗魚肉卷餅,滋味簡直了不得。——店家,再來一份!”
旁邊那老者忙道:“少爺,你已經吃了五份了,還要吃啊?”
“是,怕什麽,父親讓我來京城遊曆,爲将來參見科舉考試增長些閱曆。銀子是已經帶足了,難道還怕吃光了銀子嗎?”
老者苦着臉道:“不是擔心少爺吃光銀子,而且怕少爺吃壞了肚子!”
“這個不用擔心,便是再吃五份也沒事。”
可是,這個少年太樂觀了。吃完飯回到客棧,少年就感覺不對勁了,心腹脹痛,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都覺得難受。那老者有些慌了,忙道:“少爺,要不,去找郎中瞧瞧吧!”
“不用,躺一會就好。”
但是,躺了一會,沒有半點好轉,反而進一步加重了,痛得冷汗都出來了,到底忍不住,決定去醫館找大夫看病。
便在這時,聽到客棧樓下有鈴醫搖着鈴铛從樓下走過,少年便對那老者道:“文叔,你去請那個鈴醫上來給我看病好了。”
老者道:“鈴醫到底不妥,還是請醫館的大夫穩當。多花點錢也無所謂。”
“不用!”這時候,這少年反倒好象知道節約了似的,“就叫鈴醫好了,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病,找個鈴醫就夠了。”
老者無法,隻好下樓把鈴醫叫了上來。
這鈴醫下巴上飄着三縷胡須,看着頗有幾分仙風道骨,聽了少年訴說病症之後,不禁笑了,道:“公子這是停食了,隻需要通便,就能好。說罷,從藥箱裏取了兩味藥,道:“這是芒硝和大黃,吃了能通下,隻要大便一通,就不會腹痛了。”
少年忙謝過,讓老者付了診金。送鈴醫走了。然後拿藥去客棧廚房熬藥。古代的藥絕大多數都要煎熬,客棧爲了方便出門在外的旅客看病服藥方便,在客棧裏準備有專門熬藥的爐竈。
湯藥很快熬好了,少年都痛得不行了,趕緊把湯藥端過來,吹得溫一些之後,便咕咚咕咚一口氣全喝了下去。
少年服藥之後,便耐着性子等着拉肚子。
可是,一直等到半夜,不僅沒有拉肚子,肚子反倒脹痛得更加厲害了。痛得他滿床打滾。
老者慌了,趕緊跑到附近的醫館請來了一位老郎中。
這位老郎中聽說用了大黃、芒硝竟然不拉肚子,反而肚子痛得更厲害,很是驚訝,拿着他的手腕診察了半天,又望了舌。沉吟半晌,開了一個方子,卻是大承氣湯。現在已經是深夜,客棧廚房已經關門了,這郎中倒也仁厚,吩咐跟随的藥童趕緊拿方子回醫館抓藥,熬好了送來。
老者和少年都很是感jī。
隻不過,這郎中雖然心腸好,醫術卻不怎麽樣。等湯藥送來服下,到了第二天,還是沒好。
老郎中複診之後,趕緊調整用方,改用小承氣湯,可是吃了兩天,還是不好,依舊痛得抱着肚子滿床打滾。老郎中冷汗都下來了,隻能認輸,讓他們另外求醫。
老者趕緊又去找了個大夫來。
這個大夫用了十棗湯等方子,連着治了好幾天,可是,大便不僅下不來,連小便都斷了。
這已經是十天以後的事情,那少年被治得痛苦不堪。真可謂死去活來。
客棧掌櫃的出了個主意,讓他們去太醫局醫館請太醫來治。這種怪病看來隻有太醫才行了。不過太醫出診,診金還是挺高的。
老者這時候那裏還顧得上錢的問題。趕緊跑去求醫。太醫局的太醫還是比較好請的,隻不過,請來的不是太醫,因爲指導太醫先生都出診去了。請來的這位是太醫局的學員,葉知秋以前的同學陳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