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要找!”老漢顯然有一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頭,有說了兩個郎中的名字,是他平素看過病的郎中。
包拯派了衙役去找了來,結果,這兩個郎中聽了給他們的任務,簡單商量了幾句,當即苦笑道:“我們隻會給活人看病,這個給死人看病嘛,還真的不會。他是如何死的,我們可真的說不清楚。”
送走郎中,包拯望着老漢。老漢隻能垂頭喪氣回去了。
回到家,老漢精神很壓抑,他躺在床上睡覺,可是哪裏睡得着,滿腦子都是知秋國舅那句話,隻有開膛破肚才能查清楚,别的郎中直接就說查不出來,看來,要查明兒子真正死因,便隻有答應讓國舅給兒子開膛破肚了,可是,一想到兒子的屍體會被刀子剖開,就像平時殺雞鴨一樣,他的心就揪着痛。
正翻來覆去胡思亂想,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唱歌,而且是那種纏綿的情歌!聽聲音就是兒媳婦的!
老漢怒火中燒,兒子剛死,你改嫁不說,還唱起情歌來了,什麽玩意!他呼地爬了起來,猛地拉開門,叉着腰杆怒罵道:“你這娼婦,我兒子剛死,屍骨未寒呢,你要改嫁不說,還要唱歌慶賀嗎?你的心腸就這麽狠毒嗎……?”
他正在痛罵,忽然看見兒媳婦從廚房出來,驚愕地問道:“爹,怎麽了?”
說這話的時候,那歌聲卻沒有停歇,是從外面傳進來的。老漢這才知道不是兒媳婦唱的,自然罵錯了人。哼了一聲,回頭進了屋子。
他接着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着,又聽到有人叽咕着說笑,那笑聲很象兒媳婦!
他立即火冒三丈,爬起來沖出門,這次他沒用貿然怒罵,而是循聲找去,卻是隔壁一個媳婦正在跟隔壁大媽說話,看見鐵青着臉出來,都很驚愕,問道:“他大叔,你怎麽了?看你氣色好差呀!”
老漢苦笑,說了句沒有什麽,又回到屋裏。可是,沒多久,他又聽見外面有人在摔東西,還不陰不陽地罵着,好象句句都是針對自己來,而且說話聲就是兒媳婦!氣得他又爬起來循聲找去,結果,依舊是他自己聽錯了,是隔壁的人,并不是他的兒媳婦。他兒媳婦老老實實在廚房做飯呢。
老漢知道,在這樣下去,隻怕自己當真會發瘋的。如果不查清兒子的死到底是不是兒媳婦下毒的話。
而現在,仵作說了不是中毒,郎中說了不會給死人看病。唯獨一個希望,就是知秋國舅了,可是,人家說了要開膛破肚,難道,真的隻能這樣嗎。
他在屋裏沒頭蒼蠅似的轉了無數圈之後,又聽到好象兒媳婦在門外跟人說笑的聲音。而兒媳婦明明就在廚房沒有出來,老漢一跺腳,把心一狠,開膛破肚就開膛破肚!爲了查清兒子究竟是怎麽死的,說不得,也隻能這樣了。
他來到衙門,把話傳了進去,包拯無奈地搖搖頭,棺材已經讓仵作送回墳地安葬了,現在又同意開膛破肚,隻能重新又挖出來,然後又派人去請葉知秋。
葉知秋來了之後,先讓老漢把死者生病之後的處方拿來給自己看了,然後問了老漢他兒子死亡的經過,特别是當是的各種症狀,這才進行解剖。
解剖的時候,老漢自然不敢在旁面觀看的。他一直在外面等候着。
包拯卻一直在旁邊觀瞧。葉知秋解剖完,歎了口氣,道:“死者是中毒死的!”
這句話,把包拯驚得是目瞪口呆,急聲問道:“何以見得?”
葉知秋指着死者剖開的咽喉部分,道:“剛才那老漢說,死者死亡之前,曾經說不出話,我就懷疑咽喉出了問題,解剖開一看,果然如此。死大人請看,死者喉頭嚴重水腫,已經将呼吸道幾乎全部堵塞,死者的失音就是因爲這個水腫,使聲帶變形,水腫堵塞呼吸道,造成死者無法呼吸,最終窒息而死!因爲死者的喉頭水腫是比較慢地發展的,所以他的窒息過程也是比較慢的,窒息過程的緩慢,使得他臉部青紫腫脹,嘴唇紫绀等窒息症狀并不明顯。所以仵作才沒有注意到這些窒息現象。”
包拯道:“僅僅因爲喉頭水腫,就可以斷定是中毒嗎?”
“當然不是。”葉知秋道:“死前有上吐下瀉這些嚴重的腸道反應,這是很多中毒的常見症狀。”
“嗯,會不會是砒霜?”
“不是!砒霜雖然也有嚴重的腸道反應,但沒有咽喉水腫的症狀。既有嚴重的腸道反應,又有喉頭水腫的,隻有一種藥物可能出現這種情況,那就是生半夏!”
“生半夏?”包拯眉頭一皺,“會不會是郎中開的藥方裏用了生半夏?”
“不是!”葉知秋肯定地說道:“我剛才已經看過了郎中的方子,沒有半夏——半夏是一種溫化寒痰的藥,但是,老漢說他兒子身體一直很好,從來沒有什麽病,咳痰的病也很容易發現,既然老漢說他兒子沒有病,那應該就沒有咳痰,而且,郎中的用方也不是針對寒痰的,所以,死者應該不是治病用藥錯誤導緻的半夏中毒!死者不會沒事服藥玩,這半夏也不是什麽補藥,所以,很有可能是誤服。比如食物裏有半夏。”
包拯贊賞地瞧了葉知秋一眼,道:“國舅分析頭頭是道,很不錯啊。”
“涉及到本行,所以說出來,供大人參考。”
包拯道:“既有上吐下瀉又有喉頭水腫,而且水腫很厲害,達到令人窒息的地步的,隻有半夏?”
“中藥裏面來說,是的。”
“除了中藥,别的毒藥也沒有聽說什麽藥會讓人如此啊!”包拯撚着胡須來踱步,“現在,查清楚誰給死者服用了生半夏,案件就水落石出了!”
包拯立即叫來那老漢,道:“你兒子的死因,知秋國舅已經查清楚了,是服用了生半夏,導緻喉頭水腫,堵塞呼吸,窒息而亡。”
老漢悲切點頭,向葉知秋拱手作揖緻謝,心中慶幸自己決定讓國兒子開膛破肚查明原因。果然查清楚了。不過,服用生半夏緻死,這讓老漢立即把懷疑的矛頭指向了兒媳婦,狠狠道:“肯定是那個賤人,夥同奸夫給我兒子服用了生半夏,毒死了他!”
葉知秋搖頭道:“這個可能性不大,因爲半夏的毒性并不猛烈,一般不會用作毒藥害人,而且,半夏中毒的救治很簡單,一般郎中都知道,服用姜汁就可以解毒。用來下毒害人遠不如用砒霜之類的好。再說了,如果是強迫灌下,死者肯定會呼救,後面郎中來看病,也會說的。”
老漢道:“既然半夏中毒這麽容易解毒,爲什麽看病的郎中沒有給我兒子解毒?”
“因爲郎中沒有準确地判斷出令郎是半夏中毒。”
包拯歎息道:“是啊,庸醫害人啊!——老漢,你們家有生半夏嗎?”
“沒有,我們家又不是開藥鋪的,怎麽會有這些呢。”
葉知秋道:“半夏中毒,服用之後很快就會有反應,所以應該是在發現死者生病之前服用的,而且通過食物誤服的可能性很大!
包拯眼睛一亮,點點頭,對老漢道:“你好好想想,你兒子生病之前,在什麽地方吃過東西?”
老漢仰着頭,想了好一會,道:“他那天沒有出去,是在家裏吃的飯。”
“誰做的飯菜?”
老漢想了想,道:“好象是,是我做的,那天兒媳婦剛好出去了,是張大嬸家幫忙去了,張大嬸媳婦生了個兒子,辦滿月酒,她去幫忙。——我就說嘛,她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那天去,肯定是給我兒子下了毒之後,就躲出去了,生怕人家懷疑。”
包拯道:“這麽說,那天是你做的飯?”
老漢點點頭。
“吃飯之前,你兒子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啊,挺好的,我兒子身體一直很好,他不會做飯炒菜,就幫我打下手,剛好有鄉下樵夫挑柴火沿街叫賣。家裏柴火快沒有了,就叫進來買柴火。這樵夫柴火挑子上挂着一隻竹雞,兒子就問賣不賣,那樵夫說就是賣的,八十文。我說太貴了,兒子說沒事,還說我這些年辛苦了,應該享享福。就掏錢買了,讓我炒了下酒。他陪我喝一盅。我們爺兩吃完飯,他說頭有點痛,就回房睡了。下午就上吐下瀉起來。”
“等等!”葉知秋心中一動,“那竹雞你吃了嗎?”
“吃了,不過我隻吃了兩塊就不吃了,因爲不我牙口不好,那野味肉緊,嚼勁大才行,我嚼不動。”
“他把竹雞吃光了嗎?”
“吃光了,還一個勁誇我廚藝好,炒得好吃,——以後,他再也吃不到我做得飯菜了。”說到後面,老漢抽噎着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