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曹玘的女兒是皇帝的老婆,曹玘是皇帝的嶽父,當朝國丈,他們家自然是皇親國戚中最親的人家之一了,所以這轎子一路進宮,一直擡到趙曙的寝宮門前這才落轎。
仁宗皇帝事忙,無暇天天守着,所以曹皇後親自在趙曙身邊守候,兩個太醫連續幾天的診治,趙曙的病還是沒有絲毫起色,反倒日趨沉重了。曹皇後把趙曙從小養大,便跟自己親生兒子似的,見他病情沉重,不禁傷心欲絕,垂淚不止。
吳王妃見到趙曙這樣,禁不住落淚,忙着勸慰高氏,說一定會好的。
幾個孩子被安排挨個到床邊問候趙曙,輪到葉知秋的時候,他看得很仔細,甚至拿起他的手腕診脈,還查看了他脖頸上的斑疹,然後來到站在一旁的許希和另一個太醫面前,拱手詢問趙曙的四診情況。
國舅問詢,許希和另一個太醫當然照實說了。葉知秋聽罷,沉吟不語。
後面探視的又來了,得趕緊騰地方,于是王妃便告辭要出門回去,葉知秋突然道:“趙曙這病,隻有一人能治!”
他是國舅,是趙曙的長輩,雖然年紀比趙曙小,卻可以直呼其名。
他這句話,把場中衆人都驚呆了。現在的葉知秋,自從治好了永康公主的病,又得到藥神壺翁托夢,從翰林院藏書閣倉庫裏找到了失傳的張仲景《傷寒雜病論》,使得他的知名度在皇室中一下大了很多。
特别是曹皇後,因爲葉知秋如今已經是她的弟弟,加上救命恩人孫老太醫的緣故,所以對他格外看重,一聽這話,忙起身問道:“誰?誰能治這病?”
“我……,呃,我原先的大伯,孫奇孫太醫!”
葉知秋本來想說他自己的,但是立即從曹皇後眼中看到了失望,他馬上反應過來,自己雖然治好了永康公主,但當時是接受林億開方的,要是他親自上,絕對不會準許的,也不會采用他的方子,他的醫術還遠不能給曹皇後他們以信任感。這一次又跟永康的不一樣,永康畢竟隻是公主,而趙曙,則很可能是未來的皇位繼承人!相當于準太子,這樣的人,能交給一個十五六歲半大孩子來醫治嗎?
所以,他立即改口,說出了孫奇的名字。現在隻有假手别人,才能達到目的,就像上次給永康公主治病一樣。而要假手的人,林億雖然是個人選,但是,孫奇更合适。
趙曙病危,這給了孫家案子一個機會,如果孫奇能治好趙曙的病,那将是一件大功,或許就能讓皇帝赦免了孫家。所以,他選擇了假手的人不是林億,而是孫奇。
一聽說孫奇這名,曹皇後立即明白了葉知秋想做什麽,當然,她不知道葉知秋想假手孫奇給趙曙治病,還以爲他隻是想給孫家一個機會立功。反正現在已經定了死罪,治不好也壞不到哪裏去,但是要是治好了,便是奇功一件!
孫奇原來就是太醫,而且醫術在太醫中屬于上等,孫老太醫常說他已經盡得自己的真傳,現如今已經入獄,但是醫術本身是不受這個限制的。
曹皇後問道:“你如何知道孫奇太醫能治這病?”
葉知秋心念如電,立即想好了如何應答,說道:“我以前的爺爺孫用和孫老太醫曾給我一本醫書,是他平生治病心得,上面有這方面的醫案,我看過這個醫案,跟趙曙的一樣!當時孫老太醫已經治好了這病的。孫奇太醫已經深得孫老太醫的真傳,他必然也知道這個方子,所以隻有他能治。”
曹皇後知道,孫奇的醫術比許希、林億也差不多,他們都治不好,孫奇隻怕也是不行,心中感到沒有多少希望的,但是一聽孫老太醫以前居然曾經治好過這樣的病人,但是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橫木似的,聲音都發顫了,因爲她自己的絕症就是孫老太醫治好的,她對孫老太醫的醫術一直都是非常的信任,如果說孫奇能治這個病,她不信,但是如果說孫老太醫能治,她立即就信了,可是孫老太醫已經死了,但靠孫老太醫留下來的方子,能否治好那就難說了,畢竟方子是似的,病則是千變萬化的。
但是,事已至此,隻能是死馬當成活馬醫了。曹皇後道:“那好!那我趕緊去見官家,請孫太醫來救治!”
“等等!”
“怎麽了?”
“我擔心孫奇太醫到時候忘了是哪個方子,我想跟他見個面,把方子告訴他,提個醒,因爲趙曙王子這病已經非常危重,沒有更多時間斟酌耽誤的了。”
“好!”
“等等!”曹皇後擡腿又要走,又被葉知秋叫住了。
曹皇後苦笑:“你不能一次把話說完嗎?”
“這話很重要,必須單獨說!”葉知秋道,“這種病是一種烈性傳染病,特别容易傳染小孩子,當然,成年人也可能會被傳染,所以,必須盡快隔離病人,不要再讓人來探望,另外,密切觀察宮裏所有的孩子,當然成人也要注意,一旦發現喉嚨痛高熱惡寒的,立即隔離治療!”
“你說什麽?什麽烈性傳染病?”曹皇後茫然問道。
疾病可以人傳染給人,在這宋朝已經有了一定的認識,但是對傳染途徑卻認識不足,特别是對陽毒(爛喉痧)之類主要通過呼吸道飛沫的烈性傳染疾病缺乏足夠的了解。所以葉知秋說了,曹皇後聽不懂。
葉知秋忙對旁邊的許希道:“許提舉,這種病傳染很厲害,碰過他的,沒有碰過的,都可能患病,也就是說,這屋子裏所有人都可能患病,一定要立即隔離病人,對接觸過病人的人進行預防性的治療。你一定要告訴官家,這個很重要,不然,一旦在宮廷裏流行,那就不得了了!”
許希所在的宋朝之前,對人的得病機理的理解,是風寒暑濕燥火六淫外邪,通過肌膚侵入得病,以宋代的醫學知識,還不能理解通過口鼻呼吸傳染這種得病途徑。所以許希他們不明白,病人躺在床上,爲什麽沒有碰過他的人也會得病?不過國舅這麽說了,自然隻能點頭答應。
這邊葉知秋喋喋不休跟許希和另一個太醫說着傳染病防治的知識,兩個太醫一邊耳朵進一邊耳朵出地聽着,那邊曹皇後已經起駕前往坤甯宮,去見仁宗皇帝。
曹皇後把葉知秋的話告訴了仁宗。特别強調了葉知秋想給孫奇提個醒的事情,卻把葉知秋說的隔離病人什麽的給忘了。畢竟連許希這樣的太醫都不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更别說她不懂醫的人了。
聽了曹皇後的話,仁宗沉吟半晌,道:“既然如此,就讓他來治!真要治好了,朕可以考慮赦免他一家。宣旨的時候,讓知秋也去就是。”
曹皇後一聽大喜,拯救孫家,是她一直以來的願望,隻希望這一次孫家能抓住這個最好的機會,但是,孫奇真能治好趙曙嗎?她心裏多少還是打鼓的。
葉知秋跟着傳旨太監來到大理寺監牢。傳旨太監讓牢頭派人将孫奇提了出來,在班房裏宣讀了聖旨。
孫奇跪接聖旨,聽說讓他去皇宮給趙曙治病,雖然不知道其中内幕,他自然知道趙曙的身份,立即明白這是一個戴罪立功的好機會,那麽多太醫,偏偏挑中自己,隻怕便是曹皇後在後面說話出主意的結果,不禁感激涕零,卻不知道這件事主要還是侄兒葉知秋的主意。
傳旨太監已經知道葉知秋跟着來的目的,傳旨完畢,便把葉知秋請了進來,讓所有外人回避出去。留他們二人說話。
孫奇見到葉知秋,又驚又喜:“你怎麽來了?你在吳王府還好嗎?”
葉知秋道:“挺好的,伯父,别的不說了,咱們先說正事,現在趙曙王子病了,非常重,恐怕也就一兩天的命,他得的是丹毒,也就是陽毒,我跟皇後說了,這病隻有你能治,——你能治嗎?”
孫奇這才知道原來是這個小侄兒給的機會,不過沒等他感動,聽到趙曙的病竟然是丹毒,不由心頭一凜,道:“這個病可不好治!”
“我知道,但是這是咱們孫家唯一翻身的機會,一定要治好!”
孫奇聽他雖然過繼到了吳王家,卻還是口口聲聲說咱們孫家,心中頗爲感動,道:“放心,伯父盡力,或許老天保佑,就能治好!”
“不能指望老天,必須靠自己!”葉知秋道,“我有個方子,是專門治療丹毒的,雖然不能說十足的把握,但是,應該把握還是比較大的,我已經寫好了在這,喏,伯父你看看,就用這方子,給趙曙王子治病吧。”
孫奇沒有接處方,拍了拍葉知秋的肩膀:“放心,伯父知道厲害,一定會盡心竭力治好這個病的。”
葉知秋急了:“伯父,趙曙得的丹毒,是一種溫病,包括林億、許希兩位太醫都給趙曙治過了,都沒有治好!伯父自問能比他們倆更高明嗎?”
孫奇一聽,倒吸了一口涼氣,要是醫術,他自問比這兩位應該相差無幾,但是,要說比他們還高明,卻是沒這個自信的,如果連他們倆都治不好,那自己上去,隻怕也是送菜的。但是,如果自己都不行,自己侄兒的方子難道就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