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藥?”範妙菡冷笑,“孩子都被你治成了那樣子,都快死了,你自己都吓得六神無主,若不是四師哥幫你治好了,我看你怎麽跟師父交代!”
“那,那也是我同意讓他治,他才能治呀,說來也還是我的功勞!”
“不要臉!”範妙菡柔荑在自己白嫩如花瓣一般的臉蛋上刮了兩下羞他。
這邊孫永珍給孩子做了診查,道:“孩子燒還沒有完全退,留在這觀察一會再說吧。”
孩子的父母自然是滿口答應,一邊謝着,一邊把孩子抱到一邊坐下。這孩子是不會撒謊的,身體有沒有病完全兩樣,病才有所好轉,便在母親懷裏鬧騰着要下來玩了,樂得孩子父母笑個不停。
孫永轅坐回長條幾案後,發現原來坐在桌前的病人一個都沒有了,一些人走了,剩下的坐在椅子上不過來,奇道:“過來看病啊!怎麽了?”
一個病患陪笑道:“我是來複診的,找那個孫大夫看。嘿嘿。”别的病患裝着沒聽見,也在等孫永軒回來。有個病患病痛比較着急,便起身走到藥櫃前,陪笑着對葉知秋道:“小師傅,你有空的話,給我看看病吧,行嗎?”
沒等葉知秋說話,那邊孫永轅叫道:“喂!他隻是藥櫃夥計,隻能抓藥的,我師父還不準他看病!而且他從來沒給人看過病!你想找死啊?”
那病患嘴裏低聲嘟哝道:“一顆藥就能把快死的孩子治好,這本事你有嘛?”說着又笑嘻嘻對葉知秋道:“小師傅,你就給我看看吧,我頭痛的要裂開了,跟刀子劈似的,你就給我看看吧。”說罷,把手放在了藥櫃上。捋着袖子等他診脈。
病患中好幾個人都有着心思,想着這小師傅出手不凡,應該醫術很高明的,至少比那邊那黑心的孫大夫強,便要去找他看病的,隻是眼見他站在藥櫃後面,是抓藥的夥計,不坐堂問診,所以躊躇,現在有人帶頭找他看病,便跟着上來,也陪笑道:“小師傅,也給我看看吧,我後腰痛,痛了好幾天了!”“我咳嗽,咳咳咳,咳得好辛苦,小師傅給我瞧瞧。”“我耳朵嗡嗡叫,好象有蒼蠅在裏面似的,鬧得我好幾天都睡不着覺了,心煩得很,小師傅給我治治啊!”
又有老婦道:“我手臂痛了一個多月了,小師傅,先給老身看看吧。痛得不行啊。”
見到這麽多病患圍在櫃台前要自己看病,葉知秋又是感動又是擔憂,他從來沒有給人看過病,想給他們看,卻不知道如何着手,連診脈望舌都瞧不準,隻怕這辯證就成問題,紅着臉讪讪道:“這個……,多謝諸位信任,這個……,我……,我不能給人看病的……”
聽他這麽說,病患更覺得他誠實,這種人一準有本事,也是更多的病患過來求他醫治。
正鬧哄哄之時,就聽到門口有人道:“怎麽回事?嗯?!”
這一聲聲音不大,場中病患們大多都是老主顧,立即就聽出來是孫兆孫太醫的聲音,孫太醫平素工作不忙的時候,也常到醫館來出診,所以這些老主顧都跟他很熟悉,頓時喜上眉梢,都離開了櫃台,圍攏過去:“太醫您來了,我們來求醫來了。”
孫兆一擺手:“等等!”目光環視,問孫永轅道:“患急症的病兒呢?”
孫永轅急忙迎上來,道:“師父,您來了,我看大哥不在,就按照您昨晚說的方子給孩子開了方用了藥,孩子已經病情大好,在那邊呢。嘿嘿,師父您用方真準!嘿嘿嘿”
孫兆濃眉一皺:“不是說病兒都快死了嗎?”
孫永轅看見孫兆身後站着的大哥孫永軒,還有先前派去皇宮外面等着的夥計,明白了肯定是夥計說的,趕緊陪笑道:“沒事,虛驚一場,已經沒事了,師父你看,孩子吃了你的藥,好端端的在哪裏玩呢,燒也退得差不多了,數日不通的大便也解了,一大堆呢,嘿嘿,師父醫術真高明!”
範妙菡見他隻字不提剛才的兇險,便過來道:“師父,剛才病兒服了二師兄開的藥之後,全身高熱,神志不清,全身抽搐谵語,多虧四師哥用了一枚藥丸,才治好的,要不然,隻怕病兒這會子已經死了呢!”
孫永轅聽範妙菡揭了底,讪讪的道:“也沒那麽厲害了,隻是發點熱而已,本來就病得很厲害嘛,現在不是好端端的了嘛。”
“若不是四師哥用了藥,能好端端的嗎……?”
孫兆一擺手:“不要說了!”陰着臉瞧了一眼藥櫃後面的葉知秋,邁步來到病兒身前,蹲下身,拿過孩子食指診查脈息,又望了舌象,查了體溫,逗着孩子說了幾句話,見他神志已經完全恢複正常,點點頭,站起身走到葉知秋面前,瞧着他不說話。
葉知秋被他瞧着直發毛,讪讪笑着。
孫永轅在身後道:“他非要給孩子吃藥,我勸阻也沒有用,也不知道吃的什麽藥丸,好在沒事,不然,真是的,我都說了師父您不準他看病的,可他偏不聽,非說什麽有把握治好,誰也攔不住,就給孩子硬灌了一顆藥丸,哼……!”
孫兆猛轉身,怒道:“閉嘴!”
孫永轅吓了一大跳,倒退了好幾步,垂首而立,靜若寒蟬。
孫兆轉過身,對葉知秋道:“你跟我來!”說罷,邁步出了後堂。
葉知秋瞧了一眼範妙菡,範妙菡面有憂色,低聲道:“快去吧,應該沒事的。你都治好了病人,再怎麽着也不能把你怎麽着的。去吧!”
葉知秋點點頭,鑽出藥櫃,低着頭跟着出了後堂。
醫館後堂是一個小院子,正堂有會客廳,還有藥材倉庫,炮制房,以及留診病人住的病房等等。孫兆徑直來到會客廳坐下,等葉知秋磨進門來,這才冷冷道:“你給孩子吃的什麽藥?”
“嗯,是蜜丸。涼水送服。”
蜜丸就是蜂蜜煉成的小藥丸,是用來熬制一些粉藥的原料,本身不是藥,不能治病的。
“蜜丸加涼水?能治孩子的病?”
“不能。”
“那你爲什麽給孩子吃?”
葉知秋嘿嘿笑道:“昨夜師父已經說了,這孩子是表裏合邪,我知道,這種病最易戰汗而解,我見孩子服了師父的藥之後,突然高熱神昏谵語,身出微汗,醫者有雲:‘疫邪先傳表,後傳裏,急得戰汗,經氣輸洩,當即脈靜身涼,煩渴頓除。’又雲‘三五日陽氣漸積,不待飲食勞碌,或有反複者,蓋表邪已解,裏邪未去,才覺發熱,下之即解。’所以我推斷孩子服藥後出現的症狀是戰汗。這時候如果挪動孩子,讓他出門去求别的醫館,這一折騰,孩子就不能戰汗了,不戰汗則病勢反而難以速解,所以我才騙他們說我能治,給孩子服了蜜丸,用涼水送服,是因爲戰汗時高熱,體液不足,給水就是助長他的正氣,疏通他的氣機,促進汗出,幫助發汗,以便戰汗作解。同時讓病患家屬放心,不要離開這裏,讓孩子得以戰汗病愈。”
孫兆臉上浮現出贊許的神情,緩緩點頭:“你還知道戰汗作解,看來我以前當真小看你了。”
葉知秋憨憨地笑了笑。
孫兆道:“你剛才說的醫者有雲,那是那個醫者說的,我怎麽沒聽過?”
葉知秋引用的是明朝名醫吳又可《溫疫論》裏的話,宋朝名醫孫兆自然不可能知道,葉知秋随口道:“我在一本醫書上看到的,是哪一本醫書忘了,就隻記得這兩句話。”
孫兆點點頭:“很不錯,你能臨危不亂,處理妥當及時,很是不錯,永轅那孩子也算是坐堂問診數年了,居然不能辨出戰汗來,亂成那樣子,事後還極力掩飾,當真讓我失望!”
葉知秋知道孫兆已經明鏡在胸,暗自佩服,上前一步,道:“師父,我想跟大師兄抄方學醫,你看行嗎?”
孫兆凝視他片刻,道:“你當真有把握抄方了?”
葉知秋點點頭:“我其實暗自裏把醫書都背下來了,該背的都背了,應該能抄方學醫了,不信我背給師父你聽!”
孫兆一擺手:“不用了,昨日你已經背了不少,今天又能臨證知道戰汗作解,我信你暗自背了不少書,讓你抄方也未嘗不可。”
葉知秋大喜,躬身一禮:“多謝師父!”
孫兆凝視着他,淡淡道:“今日這事,你擅自給孩子治病,好在隻是爲了孩子能留下得以戰汗疏解,也沒有真的給孩子用藥,所以爲師且不追究你了,不過下不爲例。我隻準你跟你大師兄抄方學醫,但絕不能擅自給人看病,任何情況下都不準!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我也知道,我的本事還不能給人看病的,嘿嘿”
“知道就好,去吧!”
說罷,孫兆手撐着額頭,露出一副疲憊之極的樣子。
葉知秋答應了,想了想,低聲道:“師父,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了?”
孫兆吃了一驚,凝視着他,道:“你說什麽?”
“沒什麽,我看師父魂不守舍的樣子,一大早又急匆匆跟爺爺和伯父還有大哥一起去了皇宮,擔心是不是有什麽事。”
孫兆不耐煩地擺擺手:“沒事,做你的事去吧!”
葉知秋忙答應了,退了出來,又扭頭看了看,皺眉想了想,搖搖頭,邁步進了醫館。
孫兆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長歎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唉!學吧,得償所願也好,就隻怕,學不了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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