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态龍鍾的查爾斯教授面沉如水，不悲不喜，他手掌微顫着按下按鈕，讓輪椅緩緩下降，最終降落到第二新紐約城市街頭。

輪椅的鋼圈輪胎碾過水泥路面，顆粒碎石與鋼圈碰撞時發出的輕微聲響，在寂靜環境中顯得極爲刺耳。

路邊，因爲司機驟然失去意識而産生的車禍現場，依舊在升起濃煙火焰，行人仍然保持僵直狀态，整座城市像是拟真油畫中的靜止景象。

洛姬跟在查爾斯教授身旁，謹慎地沒有說話，顯然光頭老者剛才所說的那些話，有些吓到了這位阿斯加德的第二順位繼承人。

無論是收集信仰之力的偶像歌姬計劃，還是犧牲一千萬地球人類，将其祭煉成無意識神明的封王計劃，乃至封王計劃的下一階段。

這其中所涉及的殘酷犧牲，宏大謊言，陰暗背叛，都超出了洛姬的想象邊界。

這并不稀奇，雖然洛姬被稱爲謊言與狡詐之神，但其實她的“陰險邪惡”，是與善良淳樸的阿斯加德人進行比較。

殺兄弑父啦，撕毀盟約啦，背刺摯友啦，這些洛姬曾經做過的事情，相較于真正邪惡的地球人而言簡直不值一提，就跟純潔小白兔一樣人畜無害。

“看到這些人了麽？”

查爾斯教授蓦然轉頭，對洛姬說道。

“看到了。”洛姬誠實地點了點頭。

“按照計劃，這些人應該都是被封王計劃所犧牲掉的個體。

但是在全新的面壁計劃中，這些人就不用遭受那種悲慘的命運。”

查爾斯教授冷漠說道：“我，在擔任學園都市統籌理事會理事長的過程中，能經手到相當多的科研項目。

這些科研項目有些是國家、資本集團，委托學園都市開展的；

有些是學園都市内部雇員出于興趣愛好和上級命令開展的；

而有些則是外部科研機構，與學園都市進行遠程合作，共同開展的。

這其中，有一項來自愛爾蘭都柏林大學三一學院的科學研究引起了我的注意。”

這位垂垂老矣的光頭老者，将身子緩緩後仰，倒在輪椅靠背上，同時豎起一根食指。

一秒，兩秒，就在洛姬擔憂查爾斯教授是不是想用那根手指扣鼻屎的時候，

一隻纖細小巧的綠頭蒼蠅從陰暗巷弄中飛了出來，嗡嗡地撲閃纖細翅膀，搖搖晃晃拖拽出Z型軌迹，最終慢悠悠地落在查爾斯教授的食指指尖。

那隻綠頭蒼蠅剛一降落，就開始有些急不可耐地搓起手掌，像是一個患有社交恐懼症的宅男在開口說話前，必須搓搓手緩解緊張感。

洛姬的目光，在綠頭蒼蠅和查爾斯教授兩者之間來回飄動，不知道該想些什麽。

好在，查爾斯教授開口說話了，“那項研究的主導人，名爲凱文·希利，是三一學院的博士生。他借鑒了日本ATR腦情報研究所的羽倉信宏博士的研究成果。

好巧不巧，那位羽倉信宏博士之前在UCL倫敦大學學院擔任Prof Patrick Haggard的博士後，而Patrick Haggard作爲神經學專家，在十幾年前還跟我在心靈異能問題上進行過合作——我們共同研究過一位名爲山村貞子的疑似心靈異能擁有者，順便還客串了一把除魔師。”

也許真的是上了年紀，查爾斯教授講起事情來都得絮絮叨叨，在洛姬有些囧然的目光中才輕咳一聲，将話題拉了回來，

“咳咳，科學科研是個很小很小的圈子，一旦涉足其中，你就會發現所有人基本都沾親帶故，總是能扯上聯系。

總之，那位某種意義上算我的‘師侄’的羽倉信宏博士，于2012年對運動員的一種常見現象進行了探讨。

一些專業的足球運動員和網球運動員都承認，在他們觸球的一瞬間，都會覺得時間瞬間凝固，眼中的一切都如同放慢了一般。

簡而言之，這種現象就好像是電影、電子遊戲裏的‘子彈時間’一樣。

在上個世紀，神經學界有種理論，認爲人腦根據眼睛、耳朵和其他感覺器官的信息來測定畫面，如果在一個時間間隔内接受的信息量越多，則在感覺上，時間流逝越慢。

羽倉信宏爲了驗證這種畫面，提出一種實驗，即讓受試者從屏幕上快速閃過的一長串字母中尋找字母A。

在那些發現字母A之前捕獲大量連續圖像的人，都明确表示，在實驗過程中感覺時間被拉長——也就是說，同一時間接受的信息量多少，确實與時間觀念有關。”

說到這裏，查爾斯教授笑了笑，随意說道：“在生理學中有一個參數名詞，叫做臨界融合頻率CFF，

該名詞，指的是生命體接受視覺信号的快慢。

打個比方，如果一個屏幕的刷新頻率低于每秒60次，你能察覺到屏幕畫面不連貫，而一旦超過每秒60次，你就無法察覺到不連貫——那麽就可以說你的CFF爲60次/秒。

棱皮龜的CFF爲14次/秒，狗的CFF爲80次/秒，加利福尼亞黃金背鼠的CFF爲119次/秒，而這隻蒼蠅的CFF，則高達250次/秒。

通過以上這些數值，你能猜想到什麽？”

洛姬張了張嘴巴，猶豫片刻，方才說道：“動物的體型越小，體重越輕，他們的臨界融合頻率CFF就越高？”

“很好，你果然是個聰明的孩子。”

查爾斯教授拿出了那副在X戰警學院裏教書育人的态度，悠悠說道：“三一學院的凱文·希利博士也發現了這點，并提出一個結論：

在自然界中，動物爲了躲避天敵或是追捕獵物，首要任務就是獲取盡可能多的畫面，接受盡可能多的信息，也就是提高自己的CFF數值，

CFF數值并不等同于觀念時間的流速，但兩者是呈正相關。

提高CFF數值，就等同于拉長自己的時間觀念。”

說罷，查爾斯教授揮了揮手，像是要去打那隻蒼蠅一樣。

結果毫不意外，靈活無比的蒼蠅輕輕松松躲開了白發老者的掌掴，甚至還在空中甩了一個S型加B型的弧線，嘲諷查爾斯教授的不自量力。

變種人老者無所謂地攤了攤手，淡然說道：“棱皮龜的時間流速是人類的0.37倍，貓的時間流速是人類的1.4倍，狗的時間流速是人類的2倍，

而在這隻蒼蠅的世界裏，時間流逝速度是人類的7倍。”

洛姬猛地回過味來，她環顧四周，看着周圍那些靜止不動的行人，腦海中像是抓住了什麽真相一樣，卻又說不上來。

“子彈時間，子彈時間....”

洛姬咀嚼着這個詞彙，片刻之後，猛地擡起頭來，不敢置信地看着查爾斯教授，驚聲說道：“你加快了這些人的觀念時間流速！”

“呵呵，你果然很聰明。”

查爾斯教授欣慰地點了點頭，平靜說道：“準确地說，我是利用了原有的封王計劃。

在格萊美頒獎現場開場演出的時候，你的歌聲會起到一種類似于東方術法的‘道心種魔’效果，逐漸改造所有收聽者的心理乃至生理結構。

這種效果，本來是封王計劃中，将一千萬普通人改造成弱化版神明的技術基礎。

但在新的面壁計劃中，我借助了心靈異能放大器，在你演唱的時候，成功對所有格萊美頒獎典禮的收看者，實行了道心種魔。

并且，通過将五千萬收看者當成移動基站，我成功擴大了道心種魔的效應，将全球70億人都卷入其中。”

查爾斯教授極爲冷靜地講述着這一恐怖的事實（在遇到李昂加入學園都市之前，他可是極爲抗拒使用心靈異能，操控民衆的），平和說道：“借助道心種魔大法，我改造了全球70億人的感覺器官，巨幅提高了他們的CFF速值，

再加上對他們的大腦進行引導式異變，使得他們的思維速度有了質變，

總的來看，說是加快觀念時間流速，也差不多。

想想看吧，提高1倍的思維速度，就能讓科學家們提升1倍的工作效率，節約1倍的時間。

不止是科學家，還在學校裏的學生也能提高1倍的學習效率，甚至連步入工作崗位的成年人，也能在空出來的1倍時間中，重新學習科學知識，完成充電，最終加入科學研究，爲人類抵抗外星文明的戰争提高效率。

要知道，在擁有機械章魚的情況下，人類勞動力是不值錢的，

隻有思維，珍貴的、不可替代的人類創造性思維，才能直接轉化成技術力。

換句話說，學習就是未來，知識就是力量。”

洛姬咽了咽口水，再次看了眼那些呆滞不動的行人，艱澀說道：“隻不過，光是提升一半CFF數值是不夠的吧？

70億普羅大衆，除了那麽一小撮真正的精英，剩下的歪瓜裂棗再怎麽學習充電，也篩選不出多少真正能夠拓展科學邊界的天才。”

“呵呵，确實，光是一倍的時間流速可遠遠不夠，要想讓70億人都成爲精英科學家，就必須将時間觀念拉到足夠長。”

查爾斯教授有些調皮地伸出了一根手指，“你猜多少？”

“十倍？”洛姬撓了撓頭。

查爾斯教授搖了搖頭。

“.....一百倍？”洛姬咬了咬牙。

查爾斯繼續搖頭。

“别告訴我是一千倍....”洛姬繃勁了臉。

“準确的說，是兩千五百倍。”查爾斯教授褪去了身上的衰老氣質，微笑着說道：“對于接受道心種魔改造之後的地球人類而言，

原來的一天時間，現在成了兩千五百天，将近七年。

原來的一百天，現在成了将近700年。

700年的灌輸，足以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肥宅，改造成學富五車，才高八鬥，精通百國語言，鋼琴跳舞，馬術床技無一不精的達芬奇式全才，

甚至能娴熟翻新、改裝核彈頭，爲潛艇航母抛光噴漆，大修核反應堆，拆洗導彈發動機，清洗航母油槽，航天飛機保養換三濾，高空作業擦洗，衛星表面除塵，星球設計，全球海洋保養及維護，南極冰川修複，地球地貌改造，

這樣的70億天才人類疊在一起，才能夠與即将到來的外星聯軍相抗衡。

更重要的是，外星聯軍晚到一天，我們就能爆發出将近7年的創造力，提升将近7年的技術力！”

查爾斯教授的嘴炮，讓洛姬忍不住心馳神往，

試想一下，光一個全才式的李昂，就已經能在短短數年時間，從一個落魄的跑路小哥，成長爲動辄吊打星雲體、碾壓三神系的金象腿，完成光速進化。

那麽，70億和李昂一樣的全才，到底能做出什麽樣的事情呢？

恐怕真的是人人如龍，人人飛升，科技直接躍進四萬年了吧！

“這就是您的真實的面壁計劃麽？”

洛姬深吸了一口氣，由衷地說道：“相較于原來的封王計劃而言，這個新計劃更加具有可行性。

不知道這個新計劃的名字是——”

“因爲這個面壁計劃，需要全世界70億人的共同協作，而且最終成果，也是70億人，人人飛升，”

查爾斯教授正色說道：“所以這個計劃的名字，就是‘人民的名義’。”

“‘人民的名義’？”

洛姬點頭說道：“簡潔，明了，高效，同時又宏大，壯闊。”

這般說着，洛姬又有些困惑，皺眉掃視一圈周邊行人，問道：“但是，查爾斯教授，在人民的名義計劃中，利用道心種魔大法改造人類生理結構，勢必會消耗人類體内的能量吧，

如果按照那位三一學院博士的研究，提升CFF數值會讓生命體在進化過程中，将更多的耗能，用在感覺器官與大腦，進而削弱軀體強度。

你是怎麽解決這個問題的呢？”

“很簡單，縮短人類的軀體壽命。”

查爾斯教授微笑着說道：“我已經通知了學園都市的機械章魚大軍，70億機械章魚飛出巢穴，各自帶着一份營養液背包，找到每一個人類個體。

那些營養液背包會加裝在人類身上，給他們足夠的養分，以彌補思維超頻所需的能量空缺。

但這個過程會讓人類軀體不可逆轉的受損，最大壽命會從120歲，縮短至50歲。

不過，區區70年的壽命上限，對于2500倍的時間流速而言，也就是毛毛雨啦。”

“...好吧。”

洛姬眼角一抽，沒有再對人設崩壞的查爾斯教授多說什麽（說好的聖母呢？），無論對方幹出多麽沒節操的事情，也見怪不怪，

“但是查爾斯教授，思維超頻隻能帶來思想上的高效，如果人類接受、傳遞信息的方式依舊是視覺、聽覺，

那麽就算觀念時間流速加快，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吧？”

“呵呵，放心，我已經給學園都市的機械章魚下了命令，他們攜帶的營養液背包，還會伸出一根線纜，接管全人類的大腦。”

查爾斯教授正色說道：“在學園都市中央智腦的幫助下，我們能把思維超頻的70億人，裝進史無前例的巨型網遊中，在網遊世界完成創造性科學研究，并依靠外界的機械章魚勞動力，

完成對外星聯軍的技術力、生産力超越。

缸中大腦，這，才是面壁計劃——‘人民的名義’的最終秘密！”

我擦，要不要這麽炫酷啊？說好你是無作無爲的廢柴聖母呢？查爾斯教授，我看你這是要逆天啊！！

洛姬心中瘋狂吐槽，卻不知極遠處，某個廢棄汽車維修廠中，面壁人查爾斯教授的破壁者，也露出了詭谲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