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丁睜開了雙眼。

此時此刻，他正套着病号服，懸浮在盛放有橘黃色液體的玻璃圓柱内。

這根玻璃圓柱，孤零零地伫立在鋪有潔白瓷磚的寬敞房間中，除了三兩隻來回飄蕩的醫療型章魚智仆外，看不見任何帶有其他顔色的物體。

奧丁吸了一口氣，橙黃色的清澈液體順氣管湧入肺部，卻沒有任何不适感——這種被稱爲l.c.l的特殊液體能夠起到供應氧氣的作用。

他泡在這兒已經有一段時間。

早在李昂搶走宇宙魔方之前，奧丁就感覺到自己體内的法力逐漸逸散，身體狀況每日愈下。

對于絕大多數生命體而言，衰老是仁慈的，強如奧丁也得面對英雄遲暮、年老體衰的不幸境遇。

凡俗世界的中老年男性，在緩慢衰老過程中，需要面對脫發謝頂、交公糧時心有餘而力不足、順風撒尿尿一鞋之類的難題，

而作爲阿薩神族神王的奧丁，他的衰老還要來的更猛烈一些。

原本堅不可摧的神軀，變得腐朽潰敗，外強中幹。日積月累積攢下的充盈神力不斷流逝，如同年久失修的水壩，再也阻擋不了水源的滲漏。

佛門中有天人五衰的說法，指的是色界、欲界之中的天人，面臨壽命竭盡之時，将會出現“衣服垢穢”、“頭上華萎”、“腋下汗流”、“身體臭穢”、“不樂本座”等五種現象。

道家之中也有類似的說法，什麽羽化登仙，兵解屍解之類。

而對于阿薩神族而言，等到神力徹底流失殆盡，再也維持不住神軀的奧丁，恐怕就會徹底成爲一道光，就此消散于世。

若非如此，當初李昂搶走宇宙魔方，奧丁也不用急不可耐地帶人前來讨要——奧丁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如果不能在生命盡頭爲他的兒子鋪好路，恐怕等他身死那天，阿斯加德多年積攢下來的無數仇人就會像嗅到血腥味的惡狼一般，一擁而上。

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不僅沒能讨回宇宙魔方，連奧丁自己都淪爲了階下囚。也隻有在這生命的最後時刻，才能以一名囚犯的身份，去申請一些合理的權利。

就在這位阿斯加德天父陷入沉思的時候，房門開了，緊繃着臉龐、勉強忍住朦胧眼眶中晶瑩淚水的阿斯加德天後弗麗嘉，三步并兩步地沖進來。

這位尊貴的天後，穿着一襲時尚高檔的私人訂制水藍色長裙，手裏拎着小巧玲珑的皮質手包，耳朵上挂着精心打磨的水晶耳墜，脖子上還戴着一串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項鏈。

這副裝扮，完全可以出席曼哈頓的頂級豪門晚宴。

再搭配上弗麗嘉那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身段樣貌，那尊貴高潔、遠超傻白甜小女生的貴婦氣質，完全可以成爲晚宴中最受追捧的焦點，讓各年齡段的鑽石王老五們争風吃醋。

天後弗麗嘉并沒有像她的丈夫那樣面臨衰老死亡的窘境——兩人本就是老夫少妻的組合，在年齡上有着上千年的差距。

“....”

夫妻二人隔着一層強化玻璃，相顧無言，直至此時，他們才愕然發現自己的配偶已經不複當初年華，變得衰朽。

縱使他們是高貴神祇，有着搬山填海的種種偉力，但在時間面前，依舊不堪一擊。

天後弗麗嘉腹中的千言萬語，在看到奧丁那皺紋橫生的臉龐時，終究化作一縷灰煙，隻是苦澀而溫婉地笑了笑，将手掌抵在玻璃圓柱上，輕聲說道：“....你應該早點跟我說的。”

“是我的錯。”

套着一身病号服的奧丁，在此時此刻也抛下了什麽神王的威嚴，天父的神秘，像一個普通的、不肯承認自己糟糕身體狀況的糟老頭子一樣，平和而歉疚地說道：“我很抱歉。”

抱歉是世界上最爲無用的台詞，天後弗麗嘉傷感地搖了搖頭。

哪怕對于她這樣一位見慣了大風大浪的神界天後而言，等在前面的守寡命運，也顯得如此凄涼。

看着弗麗嘉陷入沉默，本就愧疚不安的奧丁連忙打岔道：“托爾他們呢？沒跟着你過來麽？”

“他們？”

弗麗嘉臉上閃過一絲古怪的表情，她幾度欲言又止，最終才猶豫着說道：“他們剛才在參加一部商業電影的首映儀式。

洛姬是電影的女主角，托爾則在紅毯上負責洛姬的安保工作。

至于我.....”

天後弗麗嘉點了點自己身上的精美服飾，對奧丁說道：“我是他們的經紀人。”

奧丁一臉懵逼，看着珠光寶氣的弗麗嘉半天才憋出一個字：“....啥？”

“洛姬不是去當了什麽歌姬偶像了麽？她要到全世界各個地方，出席各類活動，我作爲母親有義務去保護好她。”

弗麗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發現我還蠻适合經紀人這份工作的。

按照學園都市統籌理事會理事長查爾斯教授的計劃，我現在不僅負責洛姬，還負責奧林匹斯神系所組建的後街女神天團，

什麽婚姻與生育女神赫拉、農業與豐收女神德墨忒爾，狩獵女神阿爾忒彌斯，現在都歸我管。”

沒錯，信仰封神并不是隻有洛姬一個實驗樣本，那些本就是神祇的各個神系女神們，都有資格參與實驗，以驗證封神計劃的潛力。

遠古時期，諸多神系爲了本就不多的資源相互傾軋，進行殘酷至極的神戰，

不僅地上的凡人信徒之間會相互鬥毆，就連高高在上的神明，三天兩頭也會在鬥争中隕落一個兩個。

而現在，天後弗麗嘉竟然兵不血刃，通過言語話術，成功說服了一衆女神，不聲不響就獲得了後街女神天團的指揮權，将其他神系的神祇當做下屬。

單在個人成就方面，此時的弗麗嘉恐怕已經超過了那些個阿薩神族的曆代天父——無論是包爾還是奧丁，都從未實現過統禦其他神系的成就，哪怕是那些約頓海姆霜巨人，也僅僅隻是被阿斯加德的強大武力所震懾，不得不簽訂和約，算不上下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