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學園都市,不是英國,不是倫敦。
有李昂這麽一位以己心代天心的狂人作爲領導,在他之下的科研人員想必也不會是什麽“具有人道主義精神”的善男信女。
似乎是看出了渡鴉的不忿,科研人員笑着解釋道:“您不要認爲我們這是違反人倫,我們所做的,和替馬兒釘上馬蹄沒有任何區别,其出發點以及實際效果,都是積極正面的。”
得虧渡鴉是個接受過良好教育的高材生,并不會像某些反智主義者那樣,來來回回隻會說一句:“我看不懂你在幹什麽,但你們這麽做就是不對的,是不人道的。”
沒有調查權就沒有發言權,渡鴉依舊一言不發,但是其表情分明在說:“出發點是好的,并不意味着不會辦出壞事兒。”
科研人員注意到了她臉上的表情,與康斯坦丁對視一眼,得到後者的默許之後,坦然笑道:“呵呵,女士,其實我們早在學園都市建立之初,就已經在背地裏開展這個項目。
那座能賦予普通人以異能的真理之門,就會在基因重整過程中,對DNA序列進行編碼,潛移默化地改造變種人青少年。”
科研人員笑眯眯地說道:“如果不信的話,您可以去查詢一下學園都市内部犯罪事件發生的頻率以及犯罪事件的惡劣程度,不僅在全美國是最低的,在全世界也是最低的。”
“那又如何?這并不能說明基因調整發揮了多大的作用。”
渡鴉忍不住說道:“學園都市内部監察監控系統的完善,以及社會整體風氣的建設程度,在全世界範圍内也足以被稱爲文明城市典範。
這兩個條件,同樣也是造成學園都市犯罪率極低的因素。”
“呵,這您就有所不知了。”一旁的康斯坦丁插嘴說道:“學園都市内部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進行心理狀況分析,
廣大學子以及一部分教職工會在個人信息終端上進行心理評估,而那些身處要職的特殊人士,則會到哈利·奎因博士率領的專業心理分析團隊那裏,進行全方位的心理評估。
一切的數據都顯示,在接受了基因調整的情況下,人們的道德水準出現了全方位的提高。
按照李昂先生的說法,‘這是科學與理性對粗淺人性的又一次戰勝’。”
渡鴉不禁啞口無言,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學識粗淺,不足以駕馭這種涉及犯罪心理學、生理心理學、犯罪社會學、道德社會學、社會心理學等專業知識的辯論。
認識到這一點的渡鴉愈發不爽起來,指着那些形狀恐怖的、正在重複生長退化流程的數十個胚胎,冷然問道:“那麽,這些通過聯邦政府交易而來的超凡者,就是在進行你們所說的基因重造咯?”
“沒錯。”
科研人員溫和說道:“我們先從犯罪分子體内,提取出能夠進行不斷分裂的胚胎幹細胞,
再通過LCL——也就是玻璃圓柱中淡黃色的生命維持溶液,來将其身軀完全溶解,使身體細胞遊離于LCL當中。
之後,我們會利用預先提取出的胚胎幹細胞,進行胚胎培養,并借助人工臍帶,來刻意促進胚胎的發育狀況。
人工臍帶提供養分,LCL負責維持胚胎個體的存活與退化,而玻璃柱外側的金屬孔洞,則能讓章魚智仆按照預定方向,對胚胎幼體的生理發育狀況進行微調制,
這樣循環往複進行上百次之後,一個生理、心理完全健康,具有純潔道德感、同理心的成年個體就會從LCL溶液中被培育出來。
罪犯依舊是他自己,但他卻已經不再是罪犯。”
說罷,科研人員招了招手,數隻機械章魚就飛到一根玻璃圓柱周邊,伸出觸須在圓柱表面的金屬孔洞上來回調整。
很快,圓柱内的臍帶開始劇烈蠕動,淡黃色LCL溶液開始翻滾沸騰,水平面不斷下降,整個圓柱體發出“咕噜咕噜”的抽水聲。
沒有來得,渡鴉緊張地攥住了拳頭,她死死盯着圓柱中央,那個随着水平面而漂浮搖曳的胚胎。
胚胎在急速成長着,手指腳趾迅速長成,性激素的刺激導緻原始性腺快速分化,呈現出男性性征。
嬰孩發育的整體過程被壓縮到了極緻,令人目眩神迷的畫面出現了——水平面每下降一公分,嬰孩就會長高一公分,等到LCL溶液從圓柱底端的孔槽中完全流逝,嬰孩已經長成爲一米八的白人青年,正抱成一團,瑟縮在圓柱底端。
該青年身材挺拔,相貌俊朗,肌肉線條流暢清晰,古銅色的皮膚上落着一些LCL溶液的殘留物,還不斷幹嘔呻吟着。
“這個人叫做艾迪·布洛克,曾經是外星寄生蟲的宿主,以‘毒液’爲身份,在紐約城中爲非作歹,無惡不作,直到蜘蛛俠将其抓捕歸案,并移交給地下基地進行處置。”
科研人員點了點頭,在腕表上按了幾下,很快就有數條無菌機械臂從圓柱内壁伸出,截斷了人造臍帶,并爲青年穿上了寬大的深藍色病号服。
“他怎麽了?”渡鴉看着該青年臉上痛苦不已的表情,皺眉詢問道。
“不用擔心,他隻是還沒有适應自己的身體而已。”科研人員淡然一笑,不知從何處拿來一個大喇叭,對着玻璃圓柱,大聲喊道:“艾迪·布洛克,你還說你不會武功?”
健壯青年正幽幽轉醒,一聽此話如遭雷齑,失魂落魄,口不能言。
科研人員卻不肯罷休,再喊了一遍,“艾迪·布洛克,你還說你不會武功?”
“我不會,我不是,我沒有!”
被稱爲艾迪·布洛克的健壯青年猛地站了起來,伸出雙拳,剛想要狠狠砸在玻璃容器上,卻又猛地止住。
他的臉上先後閃過茫然、錯愕、驚恐、後悔、哀婉、絕望等等情緒,最後轉變爲認清一切的平靜平和。
“世界如此美好,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被毒液寄生過、保持着原始暴怒本性的艾迪,在此時驟然冷靜了下來,雙手合十,竟然對圓柱外的衆人鞠了一躬,“中午好,各位。”
科研人員們面面相觑,對艾迪說道:“艾迪,你還記得被毒液寄生過的記憶麽?”
“是的,我記得,那是一段極爲痛苦的經曆。”
艾迪吐出一口濁氣,搖了搖頭,溫和笑道:“不過現在,我變了,我已經脫離了低級趣味,不再需要通過暴力來發洩自身的恐懼。
我,感受到了甯靜。”
發生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的巨大轉變,絲毫沒有讓渡鴉感到輕松,恰恰相反,出現在英國首相心頭的,是無邊無際的恐懼。
篡改個性,修改人格,以正義之名肆無忌憚地踐踏人的天性。
這項名爲“教你做人”的科研項目,就像一把鋒銳無比的園丁剪刀,被李昂握在手中,任意修剪着他人的“人性”。
在這些玻璃圓柱下發生的一切,重複了多少次,改造了多少人,又或者說,整個地下基地當中,又有多少存在,是按照李昂個人意願,進行生長的呢?
渡鴉不得而知。
然而,這位英國首相深刻地認識到,絕對,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心智,像眼前的毒液一樣,被李昂玩弄于鼓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