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太陽系？”

多瑪姆開口了。

組成他的行星物質開始泛起波浪，漆黑色的雲層以鼻梁爲軸心，向兩側倒退，組建出了名爲“譏諷”的面部表情。

“小肉蟲，你是在威脅我麽？”

他大笑了起來，組建成肌肉紋理的行星表面大型斑點亮起璀璨光華——那是類似于木星大紅斑的氣體環流。

“我親眼見證過恒星在星體雲層中誕生，密集的星雲氣體與灰塵一起聚集，巨大壓強使得氫變爲氦，在嬰兒一般的轟然鳴啼中，開始釋放無窮無盡的光和熱。”

多瑪姆瞪着眼睛，圓錐狀星雲中的那些恒星驟然亮了幾分。

“我親眼見證過碳基生命在行星地表的灼熱泥漿中誕生，矽基生命在行星星核的滾燙岩漿中萌芽，乃至由電磁波組成的磁力生命，由氫氦組成的氣體生命。”

多瑪姆垂下眼簾，直視着渺小卑微的李昂，深紫色眼眸中滿是淡漠。

“我親眼見證過文明的出現，一個個獨立個體像是零部件一樣，組建成文明的巨大集群。戰争，殺戮，仁愛，憎惡，這些主題輪流上演，唯有凡人種族的愚昧永存。”

“而你？”多瑪姆咧嘴一笑，“隻不過是又一個蠢貨而已。”

“也許吧。”

李昂搖了搖頭，淡然說道：“比起你這樣的星體級生命，地球确實是有些微不足道。”

“不，不，不。”

多瑪姆打斷了李昂的話語，他晃蕩着氣态行星的大腦袋，平和說道：“我的身體構造确實是星體，但，哪怕是對于我而言，地球也是特殊的。”

“哦？”李昂挑起眉梢。

多瑪姆漫不經心地說道：“你以爲我爲什麽要針對地球？是看準了這裏的資源麽？

别開玩笑了，太空中随便挑一個行星就是最佳的礦産來源，随表挑一顆彗星就是最佳的水資源來源。

引發人類終極矛盾的資源分配不均，一旦放寬至宇宙尺度，就顯得極爲可笑。”

李昂撇了撇嘴，猜到了多瑪姆的想法，“你來地球，是爲了掠奪這上面的生命資源。”

“對，也不對。”

多瑪姆不冷不淡地說道：“生命的存在，哪怕放在宇宙之中也頗爲珍惜，尤其像地球這樣孕育了數以億計物種的碧藍星球，更是足以被當做标本級别的珍藏品。”

李昂立刻明白了什麽，他看向圓錐體星雲的末端，那些被多瑪姆同化了的行星，“你要把地球制成标本？”

“标本，按照你們藍星肉人的定義，是指動物、植物、礦物等實體，采取整個個體乃至多個個體，經過一系列諸如風幹、真空、防腐處理等手段，使其可以在保持原貌的基礎上長期保存。”

多瑪姆平和地說道：“準确地說，我打算同化你們。”

這位星體級别的神祇施展偉力，将一顆顆行星拖拽到李昂眼前。

這些行星表面都聚集着扭曲詭異的泥土狀人形生命體，半個身子陷入泥潭一般的松軟地面，一個個伸展着變異古怪的手臂，朝天呐喊。

他們那尖利的哀鳴在熾熱空氣中傳播，陰郁的紅色雲層灑下酸雨，将泥人的外表腐蝕融化，侵蝕出一個個恐怖瘡疤——就像放在火上炙烤的巧克力棒一樣。

被融化的泥人頹唐倒下，然而因爲多瑪姆的神力作祟，被酸雨殺死的泥人又從土壤中重新長出，周而複始，循環往複，永不間斷地持續着這一恐怖的過程。

“你看，這就是我的珍藏之一。”

多瑪姆極爲溫和地講解道：“這些生命來自來自半人馬星系的一個恒星系。

在那個系統中，恒星正在逐漸膨脹，即将化爲巨大火炬，吞噬恒星系内的所有行星。

爲了拯救自己，這個和地球極度相似的文明，将他們居住的行星掏空，建造出無數座動力塔，推動行星脫離恒星系，朝着另一個恒星系，在冰冷宇宙中開始流浪。

他們的科技水平略高于現在的地球，卻沒有高到足以無視所有阻礙的程度。沒有了恒星供能，他們的行星表面化爲冰封，整整一百代人，都生活在陰暗地下，像碩鼠一般苟活。

長期的艱難境遇，使得這些曾經擁有輝煌時代的個體生命産生了質疑。

他們能不能活着抵達新的家園？他們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恒星系定居？流浪星球的一切是否都是統治階級爲了維持地位所編造出的謊言？

這些質疑像是滴入泉水中的毒藥，很快，地底都市中爆發了叛亂，叛軍絞死了所有統治階級，掌控了行星動力塔，逆轉行星前進方向，沿着來時的道路，試圖回歸他們曾經的家園。”

李昂能通過多瑪姆短短的一行話，直觀地想象到一個文明縱橫上千年的故事，他順着神祇的話往下問道：“然後呢？”

“叛軍錯了。”多瑪姆笑着說道：“他們的恒星确實在膨脹，流浪星球計劃也确實是真的。

然而叛軍知道的太晚了，他們試圖離開，但燃料物質的缺乏使他們逐漸被恒星引力捕獲。

接下來的一萬年内，地表将會溫度逐漸升高，恒星散發出的灼目光束像是精準的手術刀一樣，一層一層切開行星表面，緩慢而堅定地殺死所有生靈。”

這位神祇頓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堪稱“慈悲”的笑容，“而我，出現了。

我拯救了即将緩慢死亡的行星，将寓居于地底的文明徹底救出，将其中的生靈同化。

我是萬，我是一。

他們是我，我是他們。

生命是如此脆弱，文明是如此柔軟，曾經輝煌無限的物種也會凋零淪落，甚至連未曾綻放就枯萎死亡。

我不願意看到美好的事物逝去，所以我自願拯救宇宙中的所有生命，讓他們加入到光明的進化，直至時間盡頭，依舊能保持恒定的狀态。”

“比方說現在的地球？”李昂問道，揚起手臂，月球背面的等離子光柱塔開始徐徐運轉，

“比方說現在的地球。”多瑪姆答道，深紫色的環狀光帶緩緩貼近了地球屏障。

談判就此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