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琳娜那如同羊脂白玉一般光亮溫潤的脖頸上,布滿了如同密集蛛網的青筋。
好似破舊風箱被強行推動,她竭力呼吸着,艱澀汲取滿是塵埃的空氣。
這位來自于地獄火俱樂部的黑王後緊盯着那雙被無數漆黑長矛徹底貫穿的石掌,等待着。
滴答。
一滴鮮血,從石掌的縫隙中滲了出來,順着紋理縫隙,掉落在地。
賽琳娜的嘴角向上揚起,勾勒出一抹清麗弧度。
滴答,滴答,
鮮血不斷濺落。
石掌的手心如同雨天屋檐一般,向下傾瀉着血雨。
很快,地上積起了一方血泊。蒼白泡沫聚集在血泊中央,随着血滴濺落而獲得新生,又在瞬間破裂。
賽琳娜的笑容僵住了。
因爲從石掌中傳來了一種聲音。
咚,咚,咚。
這是心跳,微弱到極緻、卻又不容忽視的心跳聲。
黑皇後的臉色從未如此陰郁,一種名爲“惶恐”的情緒于她眼眸中一閃而過,
沒有咒文,沒有詠唱,依托于生命能量而造就的特殊魔法瞬間生效。
上百根漆黑長矛于虛空中緩緩浮現,被驅使駕馭着,攢射貫穿了碩大石掌。
心跳聲還在繼續。
如同混沌中無名無狀巨獸的胎動,難以言表的浩瀚壓力降臨此間,任何指揮生命都能感覺到源自骨髓深處的恐懼。
“該死!該死!該死!”
目呲欲裂的賽琳娜早已不複剛才那高貴冷豔的惺惺作态,她的嘴唇無意識地顫抖蠕動,竭澤而漁一般搜刮着自己體内每一分能找到的生命能量。
她那吹彈可破的順滑肌膚變得皲裂粗糙,纖細腰身逐漸壘砌起一層層褶皺贅肉,臉龐更是如同衰朽老妪,布滿深邃皺紋。
付出,自然帶來了收獲。
她,伸出了一根手指。
難以想象的巨量魔力聚集于指尖,繁瑣至極緻的咒文在瞬間詠唱完畢,空間開始震顫,泛起波紋狀漣漪。
一彈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滅。
在這一刹那間,賽琳娜的指尖上亮起了一道光。
光,是人眼可以看見的一系列電磁波,由光子爲基本粒子組成,具有粒子性與波動性。
光本身并沒有顔色,更準确地說,人類以爲的顔色,隻是眼睛對電磁波可見光的感知結果而已。
此時此刻,凝聚與賽琳娜指尖的光,是最爲凝練的蒼白色。
電子波譜爲390nm~760nm的混沌光束糅雜在一起,共同交織成這道手指粗細的蒼白光柱。
黑皇後那齊腰長的發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焦灼萎縮,蛋白質被燒蝕殆盡的焦臭氣息飄散在風中。
她那挺拔傲然的身形枯萎下去,脊背不再光潔順滑,反而能透過那層皮囊,窺見峥嵘突出的脊骨。
這些,都無所謂了。
賽琳娜沒有在意自己此時的樣貌到底有多麽恐怖,她托舉着這道纖細光束,眉眼中盡是淡漠。
她放下了生死,放下了畏懼,放下了那些沉珂泛起的悠遠回憶。
她舉着光束,朝着石掌斜斜劈下。
任何阻擋在光束前方的灰塵。都于瞬息間被沖垮泯滅,那些堅不可摧的鋼筋水泥,亦在光束中崩壞裂解。
賽琳娜并不是孔乙己,所以她沒有在石掌上畫下一個“茴”字。
她畫下的,是一個×。
那個有如斜放十字架一般的符号,镌刻在每一塊石碩上面。
在岩石裸露的表面,甚至能看到因爲高溫而産生的結晶化。
沒有任何人能在這樣的攻擊下幸存,黑皇後确信這一點。
她松開了手掌,眼眸中閃爍着茫然與混沌,空虛的乏力感漫過心頭,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倒而去。
溝壑縱橫的地闆在視線中飛速接近,賽琳娜試圖在撞擊到來之前伸手支撐起身體,但她那如同枯柴一般的手腕,顯然不能承擔起這一重任。
啪嗒,賽琳娜摔倒了。
鑒于她此刻的造型是蒼蒼老妪而不是冷豔禦姐,所以這次的平地摔一點都不萌。
大腦像是被千萬根鋼針貫穿一般,傳來難以抑制的刺痛,口腔裏彌漫着甘甜生冷的血腥氣味。
若非以極強的意志作爲支撐,賽琳娜恐怕已經徹底昏死過去。
還不能,在這裏倒下。
她艱難地伸出手掌,指甲成塊掀起的指尖扣住地闆的縫隙,竭盡全力挪動着衰敗身軀。
她需要鮮血。
那灘甘美清澈的血泊,就安靜躺在她身前半米。
血沫破裂時産生的腥氣,被微風卷席着,充斥鼻腔。
終于,賽琳娜的手指,按進了李昂的血泊當中。
這猩紅色的生命源泉浸染了賽琳娜的手臂,皺紋像是置于熨鬥下,被飛速抹平,幹裂的肌膚重新晶瑩剔透,焦枯發絲重煥生機。
走廊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賽琳娜甚至能隐約聽見安保人員的沉重喘息。
該走了。
黑皇後用手臂拄着身軀,極爲艱難地坐在地上,沾滿灰塵的手掌捧起一汪鮮血,遞至唇邊。
“好喝麽?”
突如其來的問候聲如同驚雷乍響,賽琳娜不敢置信地擡起頭,看見李昂正趴在石掌殘存的根基上,探出頭來,輕笑着問道:“好喝你就多喝點。”
錯愕,驚恐,彷徨,憤怒,這些情緒糅雜在一起,共同顯現在賽琳娜那張半是老妪、半是貴婦的畸形臉龐上。
李昂揚起眉梢,随意說道:“你剛才那道光束,叫什麽名字?”
“沒有名字。”
賽琳娜垂下眼簾,靜谧說道:“我隻是自然而然地使用而已。”
李昂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笑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麽才能活過來的?”
黑皇後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将手掌垂落在血泊之中,任由血污滲透掌紋脈絡。
李昂笑了笑,朝前方扭動了一下身軀,讓賽琳娜能夠看見他此時的現狀。
他的渾身上下都布滿了貫穿性孔洞,那些黑矛留下的創傷是如此駭人,以至于可以通過孔洞,窺見其中兀自跳動不休的髒器。
而他的胸口上還雕刻着光束留下的X形疤痕,皮囊、血肉、神經、骨骼、髒器的橫截面清晰可見。
“在研究了拉爾斯·古爾·艾爾得到拉撒路池水浸潤過的原始細胞之後,我也獲得了一些軀體恢複能力。”
李昂溫和地說道:“其實如果你剛才用光束再多畫幾筆,畫的更加複雜一些,講不定就有那麽一點可能殺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