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紅唇。
柳眉含黛。
纖細的腰肢。
飽滿的胸脯。
以及,華麗的嫁衣。
絢爛的燈光下,是同樣絢爛的場景。
一位位面容身材都稱得上是萬裏挑一的女子,井然有序地魚貫而入,腰肢扭擺間,款款而行。
長短不一的小角,從秀發間探出;黑色的膜翼,謹慎地縮在肩胛骨上;而那如玉長腿,則在紗裙的通透和珠寶的光華中時隐時現,分外撩人。
是一場奢華的選美大賽?還是某些商家爲了提高産品知名度而舉辦的商業走秀?
不,都不是。
畢竟,選美什麽的,走秀什麽,總是需要有瞪着眼珠留着哈喇子還不時地激動歡呼幾聲的觀衆才對。
但這裏可沒有什麽觀衆,甚至連評委都沒有,隻有一雙微眯的眸子,百無聊懶地盯着眼前那一道道翩然而過的倩影。
男子,慵懶地坐在舒适的寶座上,火紅的長發,随意地披落到袒露的胸膛上,将那隻有最偉大的畫家才能勾勒了出的肌肉曲線點綴得更加狂野而誘惑。
一雙雙美目,勾魂攝魄從遠處望來,随着那妖娆的步伐,慢慢晃蕩。
她們的眉梢,含情脈脈,她們的嘴角,巧笑嫣然,她們的舉止,極盡袅娜,恨不得如昙花一般,瞬間綻放。
即使隻有一刻也好,即使隻有那麽一瞬也好,隻要對方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可惜,沒有。
那張英俊而冷漠的臉上,甚至連那一瞬間的興趣都不曾顯露。
淡黃色的瞳孔中,隻是淡淡地映照出那一襲襲極盡華美的嫁衣。
仿佛在他的眼中,那一位位活生生的佳人,竟然還比不上一件件冰冷的衣衫。
一道道曼妙的身影,就這樣黯然離去。
原本因爲緊張而泛紅蜷曲着的三角尾巴,也悄然黯淡,無力地耷拉下來。
她們滿懷期待而來,卻注定怅然失落而去。
不但她們自己沒有被看上,甚至,連她們身上的嫁衣,都沒有被選中。
就像用舊了或者被判斷爲無用的物品一般,被永遠舍棄。
而被選中的,都将是幸運兒,不僅僅是那件嫁衣,甚至連穿着者本身,都會得到正眼相待。
隻要對方可以看到,隻要對方可以看到自己,她們相信,憑借自己出色的姿容,一定可以得到這位大人的寵幸……
每一位女子,都是這麽認爲。
每一位女子,都是這麽等待。
等待着那張緊閉着的薄唇,忽然開啓,等待着那低垂着的指尖,忽然擡起,就像指點他的江山一般,指向自己。
于是,動了。
那一直緊閉着的唇。
還有那肌肉虬結的胳膊。
甚至連那一直微眯的眼眸,都稍稍睜大了一些。
那一瞬間,所有的步伐都停了下來,所有的嬌軀都微微顫了下,而所有的呼吸,也在頃刻間停滞。
可是,男子,并沒有指向誰,隻是厭倦般揮了揮手。
“下去吧,讓拜門用心點,中庭史上就此一場的婚禮,嫁衣什麽的,好歹讓他自己動手設計吧。”
聲音,淡淡地回蕩開去。
與其說是命令,不如說是建議。
但即使隻是建議,也沒有任何人膽敢質疑。
因爲質疑的人,都已經從者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腳步,細碎地響起。
數百名臉色灰敗的女子,就這樣弓着腰,謹慎而迅捷地,向後退去。
“是,魔王大人。”
有雄渾的聲音,忽地從男子的身邊響起。
伴着一絲,逐漸撕裂開來的空間裂縫。
但令人詭異的是,明明是那麽漆黑無物的虛空,卻有一抹奇異的光芒,緩緩溢出。
平靜,祥和,将那煩躁的心緒,都悄然安撫。
一直慵懶地半躺着的男子,忽然如饒有興味地坐起身來。
“是亞列啊,要是拜門那家夥有你一半靠譜,我就用不着親自爲海拉甄選嫁衣了。”
“大人過獎了,屬下隻是奉命行事。而且,這次屬下擅做主張,沒有成功攻下洛都,還望大人降罪。”
聲,依舊平靜,不急不緩地從那道微微裂開的縫隙中透出,卻見不到半分人影。
“哈哈,明知道我誇獎你都來不及,還說什麽降罪,這種把戲,現在可還沒到用在我身上的時候吧?”
“屬下不敢。”
“有什麽敢不敢的,我們魔族原本就是崇尚力量的種族,隻要有一天,你有足夠的實力可以打敗我阿撒茲勒,那麽,你便是魔王!所以,好好努力吧。”
輕笑聲中,那抹淡黃的瞳孔忽然變得熾熱,如火焰般燃燒出金黃的色澤。
那一刻,在他的眼中,仿佛整個中庭都不過是一個蝼蟻的巢穴,而芸芸衆生,則不過是伏跪在他腳下的蝼蟻。
“不過,在此之前,作爲獎勵,就先收下這個吧。”
一縷黑芒,毫無征兆地掠出,在對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便遁入那道空間裂縫之中。
悶哼聲,迅速地傳來。
旋即,化作一聲驚“咦”。
“不用擔心,現在你還對我構不成威脅,我不會殺你的。這個東西,你就善加利用吧。”
“唔……謝大人!隻是屬下沒有攻克洛都的确是有違您的命令,再接受這樣的恩賜,實在愧不敢當。”
“沒有什麽愧不傀的,隻要她答應回來,就算拿十座百座洛都去換,又有何妨?更何況,如今遠古八族的中流砥柱基本死傷殆盡,剩下一個仁家的老家夥,也早已歸入我麾下,如今的洛都,不過是一個空殼罷了。”
“是啊,那還多虧了安士白大人的奇策,雖然萬歸狂費盡心機,瞞天過海,但到頭來,終究還是輸了。”
“嘿!小白那家夥我倒是好久沒見到了,不知道如今又躲在哪裏。看來是該找她回來進行下一步計劃了,到時候,希望你好好協助她。”
這樣說着,那張輕笑着的英俊面容,忽地開始變得虛幻。
阿撒茲勒的身影,如浮光般漸漸消散開來。
轉眼間,隻留下恭敬的應和聲,随着那漆黑的縫隙,逐漸收斂。
“是,屬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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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翠的竹,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
苔藓的印記,一層層順着青石闆的台階延綿而上。
寂寥的夕陽下,有高聳的佛塔伴着鍾聲在大地上投出修長的影子,如一位位神祇從高高的天空俯視而下。
而那整座山巒則是他們偉岸而古老的身軀,任由那些年輕的生命,緩緩地攀爬而上。
說是攀爬,而不是攀登,畢竟那慢悠悠的速度,實在不像是登山趕路的感覺,倒是更加像是一個旅遊團。隻是,本應歡聲笑語的遊客們,似乎并沒有那麽多閑情逸緻來參觀就是了。
一位位神情緊繃的少男少女,神經質般朝着左右瞥去,警惕地觀察着四周的一草一木,隻要稍有什麽風吹草動,便是一陣騷動。
此時此刻,用“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來形容,或許,再恰當不過。
雖然成功地将參賽者們從哥布林手中救了出來,而且,最後又幸運地在那塊被法芙娜啃食殆盡的“黃金巧克力”背後找到了通往下一關的大門,但原本氣勢高昂,一個個奮勇當先的參賽者們,如今卻是變成了一群驚弓之鳥。不但死死地抱團不再分開,甚至連會叫“歐尼醬”和“歐内醬”的蘿莉或者正太這樣的誘惑,都已經無法點燃他們内心前進的動力。
因此,無可奈何的風間揚羽,隻能硬着頭皮充當起了這個不合格的導遊。
不過值得慶幸地是,他不必拿着一面小紅旗在前面時不時地停下來搖旗呐喊,呼朋引伴似地招呼他們,也不用帶着他們進入那些黑心商人開的店鋪強買強賣,甚至連最基礎的景點介紹都不用做……
總之,具體來說,他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大概就是……一個人走在前面。
沙漠,冰原,戈壁,草原……從埃及風的金字塔到西班牙風格的鬥牛場,從媲美巴比倫空中花園的庭院到堪比萬裏長城的古樸要塞……風間揚羽就這樣帶着身後那一朵朵蔫蔫的花朵們沐浴在美景的洗禮之中。
可惜,洗禮是他們的,風間揚羽沐浴的,卻是太過熱情的歡迎。
無論是八隻爪子的大狗熊也好,還是三個腦袋的惡犬也好,亦或是會噴火還鲨魚,或者會唱歌的烏龜……每一次每一次,都會有不同的守衛者在通往下一關的大門之前極盡熱情地“迎接”了風間揚羽的到來。
于是,作爲一位有道德,有素質,有涵養,又有脾氣的新一代四有少年,風間揚羽的臉上經常性地挂着一絲尴尬卻又不失禮節的微笑。
雖然是賣力而很有分寸地回應了對方的熱情,但果然,當熱情與熱情相撞,激烈火花也避免不了殃及池魚。
人數不斷減少,随着關卡地不斷突破。
如果光從身後的人數來看,風間揚羽幾乎不用等到闖完所有關卡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成爲最後的幸存者,從而折取這次“萌王武大大會”的桂冠。
然而誰都明白,如今跟随在風間揚羽身後的,不過是參賽者中的冰山一角,應該說,隻有那些耿直的孩子才會大搖大擺地跟随在風間揚羽身後,而更多的參賽者,則爲了保存和隐藏實力,而悄然潛伏在隊伍的後方,默默地觀察,默默地等待。
誰都沒有興趣過早地暴露自己的實力,更沒有興趣爲了“大家”無私奉獻。不說嘔心瀝血披荊斬棘的艱苦,光光是一不小心身首異處直接退場的風險,就讓人不得不三思而後行。
畢竟,當别人墊腳石的感覺,誰都不會喜歡。隻有傻瓜才會去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而此時此刻,風間揚羽就是個傻瓜。當然,用赫兒的詞來說的話,應該算是一個“笨蛋”。
幸好這個笨蛋一路走來暢通無阻,雖然一驚一乍還經常性地上演千鈞一發絕地反擊,但總算是有驚無險妙趣橫生。
具體來說就是,大棕熊的那八隻熊掌配上蜂蜜烹饪的味道還不錯,三個腦袋的惡犬被馴服後幫忙抓捕了很多野味來解饞,很不幸的是,在路過淺灘的時候,這隻忠實的獵犬被鲨魚的火焰燒成香噴噴的烤肉,配着魚翅的高湯爲大家提供了一次久違的盛宴佳肴……
當然除了吃的以外,玳瑁的裝飾品是從那隻會唱歌的烏龜身上取來的,貼到耳邊就可以聽到那沙啞而低沉的歌唱;而赫兒腰間的風鈴則是風間揚羽從一位喜歡鈴铛的幽靈手中搶過來的,雖然物品的使用期限應該僅限于天一幻境之中,但還是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不少好感度……嗯,大概,就是恢複到了那種願意呆在風間揚羽視野之内的關系,至于說話麽……一概以“大笨蛋”三個字來回應就對了。
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邁着腳步,風間揚羽,無聲地歎了口氣,默默地前行着。
眼前的光影,不斷地交替着。
風與竹的音律,配着身後赫兒腰間鈴铛的輕吟,讓腳下的青石闆,都鋪上了一層空靈的古意。
一股“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的清爽感,緩緩地從四周滲透過來。
那一刻,風間揚羽忽然感覺自己走在一座古城的長街中,頭頂的夕陽仿佛岑寂了千年般的安詳。
讓人忍不住駐足流連,滌盡心中的凡塵雜念。
有那麽一瞬間,風間揚羽想象着自己就這樣牽着身後那位金發少女的小手,一路小跑着登上山巅。
在那裏,迎接他們的将是不落的晚霞,将夕陽的光輝大把大把地暈染到少女微嗔的臉上。
美妙的幻想中,頭頂的高塔,也愈來愈近。
似一雙雙情态各異的眸子,終于透過朦胧的面紗,直直照入風間揚羽的心房。
踏上最後的一枚台階,這一次,迎接風間揚羽,不再是什麽狼豺虎豹,也不是什麽妖魔鬼怪,而是……塔群。
一望無際的,白色塔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