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忽地暗沉。
連初升的朝陽,都開始瑟縮。
那一刻,整個洛都都被籠罩在了巨大的陰影之下。
沒有人知道,爲什麽雷吉歐斯,會出現在這邊,也沒有人可以解釋,這巨大的都市,爲何可以穿透空間的束縛,就這樣如搬運貨物一般,被搬運過來。
但它,的的确确出現了。
出現在洛都的上空,也出現在,每個人的心頭。
巨大的壓迫感,幾乎是要将整片天空,連同大地,都狠狠拍扁。
這是一座懸浮于另一座城市上的城市,真正的飛天要塞。
滿意地點了點頭,微笑地欣賞着衆人那呆滞的表情,轉身間,莉莉卻是重新面朝着風間揚羽望去。
“呐,小豬猡,人家最後再問你一遍,你願意,和人家一起,分享這個天下麽?”
明澈的目光,真摯的話語。
明明是如此顯而易見的答案,可風間揚羽,卻如深處烈焰一般掙紮。
爲什麽,會變成這樣?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
風間揚羽不知道,或許從一開始,一切,就已經注定了吧……
無可挽回的結局背後,是如蟻噬般痛苦的抉擇。
“我願意站在你的身邊,守護在你的身邊,但是,如果你要通過這種不義的方式來加冕爲王……那我,絕對不會認同!”
恍如歎息般的回答,風間揚羽,直直地望向對方。
可是望見的,卻是那忽然輕笑起來的臉龐。
“咯咯……咯咯咯……不義?不義?!三年前,當那可憎的命運将雙親從我身邊奪走,家臣們明争暗将侵占我古家資産的時候,誰來說他們不義?!三年前,當這個身爲王的男人丢下他的臣民帶着王後一起逃離蒼梧之淵的時候,又有誰來指責他的不義?!”
猛地伸出手,直直地指向下方的萬歸狂。
泣血的輕笑,是那厲聲地控訴。
“所謂的不義,不過是強者施加于弱者身上的枷鎖罷了!是對無能者的迫害,對失敗者冠冕堂皇的誣陷而已!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我已經,什麽都不剩下了,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身邊的信任的人,我可以依賴的人……那麽,爲什麽?爲什麽我還要在意這世俗的枷鎖?!當本小姐君臨天下,誰還敢說不義?!”
有淚水,從那張璀璨的笑顔上滑落,若寒夜的露珠,凝結在暗夜的花朵。
風間揚羽,輕輕地伸出手,将那淚痕小心拭去。
就像是在擦拭一件精緻的陶瓷,仿佛一不小心,就會将它碰碎。
“莉莉……你變了。你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有點笨拙,有點落寞,有點愛惡作劇,卻又善良率真惹人憐愛的女孩了……”
“所以,你很失望咯?你很希望看到那個一直被人暗殺,整天提心吊膽,被簇擁在一群豺狼間看着他們的獠牙瑟瑟發抖的小白兔喽?”
狠狠地撇開風間揚羽的手掌,莉莉迅速後退一步。
依舊泫然的眸中,是毫不掩飾的嘲諷。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咯咯……對不起?對不起就可以食言了麽?對不起就可以将自己曾經說過的話抛之腦後了麽?!是誰說‘無論什麽時候,無論什麽情況,隻要你需要,我都會站在你身邊’的?是誰說‘無論何時,不論何地,隻要是你,隻是你古莉莉的要求,我就一定會去達到’的?!全都是騙人的!全都是謊言!!”
淚,急速風幹。
眼中的嘲諷,也在一刹那擴大。
“是因爲爾迩?還是因爲那個叫做‘赫兒’的女孩?或者,還有萬依依?!”
轉頭的一刹那,莉莉猛地朝着依依的方向望去。
雖然,被阻隔,雖然,被那魁梧的身軀擋在身後。
可是那悲傷,那怨恨,那嫉妒,那絕望……卻仿佛潮水一般,奔騰洶湧。
最後,統統轉化爲殺戮的海嘯,傾覆而下!
滔天殺意,在一瞬間怒卷。
淚水幹涸,眼眸冰結。
寒冷的目光,不帶一絲憐憫,陌生得,就像是初臨大地的神魔。
有幽藍的光,從莉莉身上泛起,奇異的機甲,霍然鋪展。
擡頭的一刹那,風間揚羽望見了,那淩空而起的身影,恍如神祇般俯視而下。
一如那日午後,在她的府邸之中。
“小豬猡,好好看着吧,這就是真正的古莉莉,這就是,複仇女神,真正的姿态!”
擡手,拉弓。
一時間,風雲湧動。
劇烈的呼号,恍若恸哭,自高天之上傳來。
那是巨大的鋼鐵都市,終于在漫長的傳送之後,将半個身軀,探了出來。
冰冷的鋼鐵,在朝陽的照耀下,恍如鍍金一般,璀璨而華麗。
然後,這璀璨,忽地化作一束光,直直地,照射到風間揚羽所在的奇異星雲之上。
那是從未有過的璀璨,那是真正的“伊修塔爾之怒”。
那是來自,古氏一族的權能!
那一刻,風間揚羽才發現,面前的那個女孩,早已具備了獨自一人背負世界的氣概。
一如下方的,那位王者。
帶着,全世界的璀璨。
“小豬猡,謝謝你照顧我,謝謝你那麽溫柔的對待我,你的願望,本小姐會替你實現的,這将是一個,沒有奴隸的世界,所有的壓迫者,都會在這一箭之下終結!”
話鋒一轉,卻忽然有着不找頭緒地問道,“不知道,你有沒有一種感覺,有很多場景,明明沒有經曆過,卻感覺似曾相識,甚至,有時候,你可以提前知曉你從來未進去過的場景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乃至精确預知下面幾秒種所要發生的事情?”
仿佛,有一道電流從自己腳底竄上來,風間揚羽忽然呆住了。場景預知和預言未來這些事件,他經常遇到,尤其是步入青春期以後,而且,他也曾經詢問過身邊的其他步入青春期的孩子,發現許多人都和自己有相似的經曆,從迷茫的熟悉感,到精确預言,根據主體不同,強弱也會不一樣。雖然那些所謂的專家總是用所謂的“既視感”或者“大腦皮層放電”來解釋這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很難有理論來解釋預知未來的情況。想到這裏,風間揚羽猛地擡起頭,目光中有熊熊火焰燃燒着,對于未知的渴望,在一瞬間爆發出來。
殇驚異地看着面前仿佛換了個人一樣的少年,忽然輕聲笑了起來,“其實,這些不過都是因爲他們本來就是你自己經曆過的。”
看到風間揚羽眼中閃過的疑惑,殇繼續說道,“這,又得唠叨一下生命的結構了。生命的存在,分爲肉體,位格,以及本源靈魂三部分。”
“位格和本源靈魂?”風間揚羽覺得現在自己腦子有點亂。
“是的。肉體我就不解釋了,先來說說本源靈魂,本源靈魂是一種生命最本質的存在形式,它不局限于某些次元,或者說,至少以我們隻能推演到肉體所在次元最多高兩層的情況而言,我們發現不了本源靈魂的局限性。你可以把它當做更高次元的存在。”殇一邊解釋着,一邊手指微微動了下,空中那懸浮着的薄膜中,忽然出現一股實質般的蛇狀物,它蜿蜒騰挪,從一個個半透明的圓球中間穿過,最後又折回來,首尾交接,形成一道閉合的回路,堪堪把所有圓球包括他們中間的次元縫隙串聯起來。
“這……就是本源靈魂?”風間揚羽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
“隻是我這樣表達罷了,實際上,他可不局限于比我們更高一層的次元。它無處不在,穿過了一個又一個次元,最後連成一體。而每一段處于特定次元中的本源靈魂,就是我們所理解的一般性的靈魂。”
“轟!”腦袋中,有什麽東西突然炸響,風間揚羽忽然感覺感覺自己眼前的世界不一樣了,口中喃喃說道,“所以,我們所經曆的預言未來,其實就是因爲靈魂間本來就是相鄰的,然後把本源靈魂在另一個次元中經曆過的東西傳遞過來的?”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正當風間揚羽以爲自己領悟到新世界時,殇卻給出了一個不确定的回答,他一邊苦笑着,一邊解釋道,“我們并不知曉時間軸的存在狀态,因爲我們局限于這個次元,即使依靠推理,可以了解更高一層的次元,甚至依靠這些推理的結果窺探高兩級的次元,但我們卻無法窺探更高了。”
風間揚羽點了點頭,的确,就像自己可以從一些确定的條件預估出一個數值的範圍是0.1到0.5,然後用幾個這樣的不确定範圍推斷更加不确定的範圍,比如0.001到0.0125,但,再下一步,卻是無論如何也無能爲力,因爲你根本不知道你需要幾個這樣不确定的數字來推斷更下面的範圍。這樣的推論,毫無意義。
“所以,我們也無法知道時間軸到底是更高的某個滲透入每一個次元的軸還是獨立于所有空間次元的一個全新的軸。”風間揚羽從沉思中擡起頭,忽然有些失落地問道,“對吧?”
“你的悟性很好。”殇點了點頭,“所以,要不就是信息,從相同等級的次元經由本源靈魂傳遞過來,要麽,就是因爲時間軸是一個閉合的環,而我們的本源靈魂一直在這個環上運動,周而複始。而我們所見到的信息,就是本源靈魂上殘留的印記。”
“可是,難道本源靈魂每一次都是沿着相同的曆史運轉的麽,那得多無趣。而且,許多事物不都是概率性的麽,每一次,都一樣是不一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