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自高空掠來。
将那巨劍上的火焰,吹得烈烈作響。
靜靜地映照到那赤色的眸中,連帶着那張臉龐,都變得愈加璀璨。
近了。
近了。
更近了。
那條巨蛇,那份罪業,那個宿命。
這是自己選擇的道路,這是每一個爾家的繼承者,都必須承擔的宿命。
所以,沒什麽可後悔的,也沒什麽,可以牽挂的。
女子,微微地偏過頭,望向遠處,那架呆然懸空的漆黑創鬥者。
有奇異的裂痕,從鎖骨蔓延,一點一點,延着那潔白的脖頸蜿蜒而上。
轉瞬間,化作一枚枚美麗的蝶紋,如鱗片般鋪展。
那一刻,有華麗的蝶翼,從創戰者背後延伸,輕振間,便帶着那女子,沖入火焰的劍尖。
那裏,便是直面罪業的最前沿,一切審判的開端。
人與劍,就這樣合爲一體,筆直墜下。
沒有聲音,也沒有震顫,甚至連一點沖擊,都不存在。
隻留下,地獄般的燦爛。
有凄厲的嚎叫,終于從那猙獰的獠牙間響起,那是介于人類和野獸的嘶吼,混合着仇恨與瘋狂。
“萬歸狂!萬歸狂!!萬歸狂——!!!”
那一刻,他回來了,那個執着于力量的男人,那個追求者武道巅峰的男人。
可惜,迎接他的,卻是終焉的審判。
爲什麽?爲什麽會這樣?!
自己想要的,不過是得到那個老家夥的認同而已啊!自己想要的,不過是每一個弟子,所期望的認可而已啊!
不甘心!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呐!!!
就算是與魔鬼爲伍!就算是犯下滔天罪業!就算是萬劫不複!我也要,将那個男人打敗啊!!将那個隻要大笑着說出口,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超越自己的男人打敗啊!!
“吼!”
一聲咆哮,是化不開的執念和怨憤。
猩紅的口,猛然張開,如一個巨大火焰旋渦,沖天而起。
直直地,朝着那道人劍合一的璀璨光柱。
“轟隆隆!”
一聲巨響,天地盡顫。
無數火球,若火山爆發一般,炸裂開來。
伴着凄厲的呼嘯,傾落到大地之上。
凄豔的血花,悄然自那道虛幻的倩影中噴薄。
有零散的創鬥者,從光芒中跌落,就像是一位終于完成了使命的戰士,在勝利在望的那一刻,安然逝去。
一架,接着一架,與那一道道崩裂的火塊一起,散落大地。
那是正義與邪惡,共同澆灌的花蕾,在人類的罪業中,悄然綻放。
那麽美,卻又那麽殘忍。
美得,就像是一場永别。
腦海中,有悠揚的吟唱回響。
“……于是便有火從天降下,燒滅了他們。而那迷惑他們的魔鬼也被扔在硫磺的火湖裏,那是獸和虛假的先知被審判的地方。他們必晝夜遭受痛苦,直到永永遠遠……”
那一刻,風間揚羽終于明白,這句話,真正的含義。
那遭受痛苦的,那永永遠遠被詛咒的,不僅僅是魔鬼,也不僅僅是獸和虛假的先知,還有那,代替神,降下天火,焚燒自身罪業的……渎神者。
影,在一瞬間掠出。
急速地朝着那抹絢爛接近。
有刺耳的警報,在操作艙中響起。
可是風間揚羽卻充耳不聞,隻是筆直地閃掠着,仿佛一隻飛蛾,不顧一切地撲向那烈焰的地獄之中。
“爾迩!!”
王都的某處,一道焦灼的身影猛地從扶持着他的手臂中掙脫,聲嘶力竭地吼着。
仿佛是看到自己追逐了一生的夢,在自己面前,被生生撕碎。
可是,撕裂的,不是他的夢,而是,那滾滾層雲。
那裏,有一道巨大的裂縫,緩緩地撕裂開來。
然後,探出一道金藍相間的,唯美弧度。
那是一道,奇異的船舷。
大海一般空靈的蒼藍,加上烈日一般壯闊的暗金,兩種色澤,完美地交融着,化作一抹巨大的舷身,從裂縫中,緩緩探了出來。
依舊沉浸在那末世審判般壯烈場景中的人們,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紛紛倒下,如一具具木偶。可是他們的生命體征,卻開始迅速地流逝。
一閃而過的激光,若萬千紅繩,從層雲中降落。
可惜,紅繩的兩端,連接的,不是那月下,許諾三生的因緣,而是,生命脈絡。
它的一端,連接着那一具具倒下的屍體,而它的另一端則是那終于緩緩地從層雲中顯現而出的,龐然大物。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東西,足以承載着所有人類的話,那一定是,大地了吧。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東西,足以承載着所有野望的話,那一定是,天空了吧。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東西,足以承載着所有人類,及其野望的話,那麽,一定是,“天舟瑪安娜”了吧……
似曾相識的場景,在這包容着天與地,人與夢,以及,殺戮與藝術的完美機械上重現。
身材筆挺的老者,筆直地站立于雲天之上,一臉欣慰地望着腳下的王都,就像是望着自己曾經的夢想。
已經不知道多少年了,從他離開這裏的那個夜晚開始,從他夢想破滅的那一刻開始,他等這一刻,太久太久了……
隻是,如今的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一無所有,黯然神傷的少年,他的身後,是雷吉歐斯所有的精銳,而他的腳下,則是,天舟瑪安娜!
“萬歸狂,我回來了!我慕容塵回來了!!”
洪亮的吼聲,若一口巨大的撞鍾,在日暮時分的荒山寺廟中,蕩出那俯視衆山的激昂。
厚厚的鏡片,在月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反光,讓人看不清那張面容。
誰都不知道他是誰,誰都已經不記得當初的那個少年,但是,他身後,那如潮水般湧出的戰艦隊列,卻足以讓人刻骨銘心,此生難忘。
如大批大批的候鳥,從遠方飛來,井然有序的機動戰艦,一艘接着一艘,排布于王都的上空。
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與那懸浮其上的天舟瑪安娜一起,将整個洛都,都籠罩在一片巨大的陰影之中。
從滅世的火焰,到救世的光輝,從救世的光輝,到籠罩一切的陰影,今夜的洛都,注定是不眠的。
有人痛哭,有人歡笑,有人彷徨,有人哀嚎……而那居于王城頂點的老者,則忽地露出一絲釋然。
如白紙般透明的臉上,努力地拉出一道難看的笑容。
“你終于來了了!老夫……老夫還以爲……噗!”
一口鮮血,猛然飙射。
可是那蒼老的臉頰上,卻依舊勾着一絲詭異的弧度。
“下面……下面就交給你了……”
仿佛是,喃喃自語一般,仁不易,終于沉沉地,朝後倒去。
佝偻的身軀,伴着那幾乎被掏空了的胸腔,就像是一具制作到一半的木乃伊,僵硬而枯瘦。
隻有緊眯的眸,忽而圓瞪,也不知,是生是死。
“司空大人!”
面色,忽地一驚,旋即,化作陰沉,自稱是“慕容塵”的老者,直直地從瑪安娜上俯視而下。
眼眸掃處,卻是落到了仁不易身邊,那道悠長優雅的身影之上。
“你是誰?”
“我?”
緩緩地仰起頭,随意地舔舐了下指尖上沾染的鮮血,尼古拉卻是一臉悠閑的樣子。
“大概,是個出來吃夜宵的閑人吧。”
悠閑的話語,悠閑的姿态,讓那道厚厚鏡片下的目光,愈加陰沉起來。
“哈哈,是這樣啊。那麽,也請品嘗下,雷吉歐斯的特産吧!”
話音未落,炫光怒舞,萬千赤芒,仿佛一條條詭異的紅繩,從那嚴陣以待的戰艦隊列中齊射而出,直直地,朝着那山峰般高聳着的王之塔。
“吼!”
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忽地在半空響起。
仿佛一記驚雷,從九天劈落。
巨大的沖擊波,排山倒海地擴散開來,将周遭的空間,連帶着時光,都震得微微一滞。
而就在那一滞間,一陣青色的旋風,在電光石火之間,席卷到了王之寝宮的上方。
将整個寝宮,都庇護在了身後。
紅芒,迅速地折射而回,徑直散落到四周的戰艦之上,将它們的防護罩,都震得“嗡嗡”作響。
慕容塵微微一呆,定睛細看,卻是一道巨大的身影,在一陣不斷缭繞而出的淡淡青霧中,昂首而立。
欣喜,狂熱,興奮……伴着那熊熊燃燒着的詭異青焰,融入那,炯炯的目光之中,仿佛一隻貪玩的大狗,滿臉開心地朝着天空中的獵物望去。
“狴犴?!”
雖然,明顯是在說那隻大狗一般的生物,但那雙鏡片後面的眸子,卻是迅速地朝着狴犴的腦袋上方掃去。
那裏,一位少女亭亭玉立,霧鬓雲鬟,錦衣華服,仿佛是剛剛從某個盛大的舞會中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