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顧名思義,本爲妖邪之物。
但是,與惡魔那由堕落而誕生所不一樣的是,妖魔則是從一開始,就作爲邪惡的凝聚體而存在的。
怨念,戾氣,憎恨,詛咒……每一種負面感情,都會成爲它們的食糧,而而每一份食糧,都會讓它們變得更爲強大。
尖銳的利爪,猙獰的獠牙,猩紅的眼眸,還有那漂浮不定的身軀,作爲妖魔而言,火焰妖魔顯然長着一副比較符合種群審美的模樣,加上那因爲誕生于極熾之地而與生俱來的鮮紅身軀,光從外觀上而言,絕對是召喚師們簽訂契約的首選。
風間揚羽,直直地盯着那三隻一點點蠕動過來的火焰妖魔,一股幹澀,迅速地從喉間泛起。
不僅僅是因爲高溫,更是因爲,那本能般的恐懼。
鮮紅的熔漿,迅速地翻騰着,時不時化作一道明豔火舌,伸縮吞吐。
伴随着,滾滾熱浪,席卷而來。
偌大的競技場中,一片死寂。
原本沸騰的喧嚣,早已消散,隻餘下喉結的滾動的聲音,不時響起。
震驚,緊張,興奮,期待……每一個人,都站了起來,每一個人,都在聚精會神地等待。
從來沒有想過,這場看似混亂的而漫長戰鬥,會以這樣一種迅捷而殘忍的方式結束。
哀嚎的,昏迷的,死亡的,面目全非的……傷員,零散地跌落在擂台的四周。
不僅僅是敵人,連同伴都毫不留情地打倒,甚至,殺害。
無差别的殺戮,造就了那恍如修羅地獄一般的場景,讓那些等待一旁的救護人員,都忍不住望而卻步。
隻餘下一道道有如實質般的目光,直直地盯向擂台之中。
盯向那一道,華美而可怖的身影。
“你沒事吧?”
緩緩地飄蕩到風間揚羽的身旁,刻薄的淺笑,瞬間變得柔和起來。
冷峻的目光,忽而化作關切。
可是風間揚羽,卻猛地一個哆嗦。
一陣惡寒,迅速地找心頭泛起。
趕緊低下頭,閃躲開來。
“多謝少主關心,小的并無大礙。”
“嗯,那便好,但,血債,總是要血嘗的。”
輕輕地說着,少年忽地伸出指尖,将風間揚羽嘴角的血迹拭去。
然後,猛地揚起頭,朝着思無益的方向望去。
“咔擦,咯嘣!”
有岩石摩擦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巨大的岩石手臂,驟然緊握。
風間揚羽轉身間,卻是兩張極度痛苦的臉龐。
内髒被狠狠地擠壓,劇烈的痛楚,讓原本處于半昏迷狀态的思無益迅速地醒了過來,一口鮮血,猛地噴湧而出。
觀衆席的主座上,一道紫色的身影,霍然站起。
微微地朝前跨出半步,旋即,被一把拉住。
“依依!”
粗壯的手掌,仿佛一個鋼鐵鑄就的鐵箍,死死地将那纖細的手腕扼住。
但紫色的身影,卻隻是微微一頓。
沒有轉身,也沒有回頭。
隻有一股冰冷的氣息,緩緩溢出。
原本熾熱的空氣,仿佛是被忽然置于冬日的凜風之中,迅速地凝結出一粒粒細小的冰晶。
一秒。
兩秒。
三秒。
安靜的空氣中,隻有冰晶落地的“沙沙沙”,不斷響起。
紫色的身影,就這樣,凝注一般,站立着,站立着……
終于,後退半步,緩緩坐下。
隻有那纖細的玉指,緊緊地扣在木質雕椅的扶手上,指節發白。
“殿下,難道是對比賽的公正性有什麽疑慮麽?”
邊上,有沙啞的聲音傳來,帶着一絲,怪異的輕笑。
滿臉笑容的老者,微微地捋了下颔下的長須,徑直朝着那道紫色人影望去。
“難道照顧下思家唯一的繼承者,也需要想司空大人禀報麽?”
冰冷的聲音,一如,那冰冷的空氣。
“思家早已名存實亡,你又何必太過在意。”
“司空大人,”
愛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感覺。
風間揚羽,或許知道。
但愛一個人,到底可以到達什麽地步,或許是連神,都不可能知道。
畢竟,愛這種東西,太過缥缈。
無法捕捉,無法觸碰,隻有,不斷的考驗,才能觸及其真正的深度。
而這個考驗者,則無疑是,風間揚羽。
對不起,無益,與其讓你倒在别人的手中,不如讓我,親手來終結。
不是因爲“不奮鬥就不會有結果,奮鬥了就一定會成功”這樣的謊話,僅僅是因爲,所謂的獲得啊,不單單是那獲取的一瞬間,而是在彷徨掙紮痛苦失落乃至絕望之後,所誕生的希望之光啊。
在從遠望星辰一般的地方,直至觸到星辰的那一刻,這樣的獲得,才是最爲令人刻骨銘心,并值得用一輩子去争取的啊。
輕易獲取之物,必然也會被輕易抛棄。人性就是這樣,但也正因爲是這樣,所以,我們才需要奮鬥啊。
“雖然我沒有資格說這種話,也無法了解你所背負的悲傷和痛苦,但是,請允許我說一句,站起來吧,無益……爲了你自己,爲了你的家族,爲了你的爺爺,也爲了,依依殿下。去彷徨吧,去恐懼吧,去憤怒吧,然後,帶着這份恐懼與憤怒,顫抖吧,掙紮吧,奮進吧,那才是真正的你,那才是你所應該面對的,迄今爲止所背負的一切!”
畢竟,所謂的人啊,永遠都不會僅僅局限于“人”這個範疇之中。
諸神也好,惡魔也好,亡靈也好,野獸也好,所有的這一切,都可以從人類這種存在轉變而來。
當愛的火焰熄滅的時候,他可以一念成魔,而當愛的火焰燃遍全身的時候,他則可以爆發出,神一般的光輝。
思無益,緩緩地從地上爬起。
緩慢的動作,讓人聯想到了一隻快要崩壞的木偶,而那遍體鱗傷的身軀,則是這種聯想,最好的佐證。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這隻木偶,站起來了。
搖搖晃晃地,仿佛随時都會摔倒一般。
場上有刻薄的嬉笑響起,伴随着,被掩埋的鼓勵。
可是,那雙堅定的眼眸,卻毫不在乎。
他隻是擡起了頭,望向了,那觀衆席的主座上。
望向了那雙,仿佛穿透了鳥籠傘的炙熱目光。
有淚痕,從精緻的下巴滑落,帶着灼熱如呼吸的痛楚。
那一刻,思無益笑了,就像一個傻子。
話鋒一轉,卻忽然有着不找頭緒地問道,“不知道,你有沒有一種感覺,有很多場景,明明沒有經曆過,卻感覺似曾相識,甚至,有時候,你可以提前知曉你從來未進去過的場景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乃至精确預知下面幾秒種所要發生的事情?”
仿佛,有一道電流從自己腳底竄上來,風間揚羽忽然呆住了。場景預知和預言未來這些事件,他經常遇到,尤其是步入青春期以後,而且,他也曾經詢問過身邊的其他步入青春期的孩子,發現許多人都和自己有相似的經曆,從迷茫的熟悉感,到精确預言,根據主體不同,強弱也會不一樣。雖然那些所謂的專家總是用所謂的“既視感”或者“大腦皮層放電”來解釋這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很難有理論來解釋預知未來的情況。想到這裏,風間揚羽猛地擡起頭,目光中有熊熊火焰燃燒着,對于未知的渴望,在一瞬間爆發出來。
殇驚異地看着面前仿佛換了個人一樣的少年,忽然輕聲笑了起來,“其實,這些不過都是因爲他們本來就是你自己經曆過的。”
看到風間揚羽眼中閃過的疑惑,殇繼續說道,“這,又得唠叨一下生命的結構了。生命的存在,分爲肉體,位格,以及本源靈魂三部分。”
“位格和本源靈魂?”風間揚羽覺得現在自己腦子有點亂。
“是的。肉體我就不解釋了,先來說說本源靈魂,本源靈魂是一種生命最本質的存在形式,它不局限于某些次元,或者說,至少以我們隻能推演到肉體所在次元最多高兩層的情況而言,我們發現不了本源靈魂的局限性。你可以把它當做更高次元的存在。”殇一邊解釋着,一邊手指微微動了下,空中那懸浮着的薄膜中,忽然出現一股實質般的蛇狀物,它蜿蜒騰挪,從一個個半透明的圓球中間穿過,最後又折回來,首尾交接,形成一道閉合的回路,堪堪把所有圓球包括他們中間的次元縫隙串聯起來。
“這……就是本源靈魂?”風間揚羽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
“隻是我這樣表達罷了,實際上,他可不局限于比我們更高一層的次元。它無處不在,穿過了一個又一個次元,最後連成一體。而每一段處于特定次元中的本源靈魂,就是我們所理解的一般性的靈魂。”
“轟!”腦袋中,有什麽東西突然炸響,風間揚羽忽然感覺感覺自己眼前的世界不一樣了,口中喃喃說道,“所以,我們所經曆的預言未來,其實就是因爲靈魂間本來就是相鄰的,然後把本源靈魂在另一個次元中經曆過的東西傳遞過來的?”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正當風間揚羽以爲自己領悟到新世界時,殇卻給出了一個不确定的回答,他一邊苦笑着,一邊解釋道,“我們并不知曉時間軸的存在狀态,因爲我們局限于這個次元,即使依靠推理,可以了解更高一層的次元,甚至依靠這些推理的結果窺探高兩級的次元,但我們卻無法窺探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