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存在不迎來黎明的黑夜，不如說，沒有終結的夜晚也是存在的。
那将整個都市都照耀出繁華的光輝，是多少歲月積累的文明之光呵。
祝福之鍾，悠悠地響起，其盡頭，則是人們歡樂的喧嚣。
喧嚣中，有一對少男少女就這樣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望着那一片白茫茫的城市。
是在，一起守望未來麽？還是……僅僅隻是在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嘴角，勾着一絲滿足的笑意，少女輕輕地伸出手，将對方連在了一起。
或者，更确切地說，是十指相握，将自己的五指張開，然後分别扣到對方的指縫當中，繼而，順勢将自己的身體靠向對方。
就好像，緊緊相擁着，彼此間毫無縫隙的親密接觸。
由于身高差的關系，對方的肘部剛好處于某個奇妙的位置，于是，從那滿布着神經末梢的部位，便不可避免地傳來棉花糖似的柔軟觸感。
“喂！你……”
顯然，風間揚羽已經意識到了，但，不知道如何開口。
“嗯？這是作爲今天陪本小姐約會的獎勵哦~”
仰頭間，是一絲壞心眼的笑意。
果然，是故意的呢，這個家夥……
“不要滿臉憂郁的表情啦，難道和本小姐來這裏，就那麽讓你不快麽？”
似乎，是有些生氣了呢，連嘴唇都不自覺地嘟起來了啊。
可是，一想到還有個滿臉冰冷的家夥在茫茫大雪中等着自己，一想到那墨色的浴衣都或許已經染白，風間揚羽的嘴角，就無論如何都彎不起來。
自己挨罵或者被殺已經是小事了吧，隻希望到時候司寇大人不要盛怒之下将整個聖誕節都毀掉就是了……
“唔……哪有？”
“那就是很開心喽？”
“……”
遠處，有胡子花白的聖誕老人，駕着被裝扮成麋鹿的飛行器遠遠地駛了過來。
伴随着一曲悠揚的歌聲。
“Single dog，single dog，single all the day~See AV， hit the plane， we're doing all day~Hey! Single dog， single dog， why 't be a gay? No more wait， no more afraid， make we all gay……”
似乎是很滿足于風間揚羽那無言以對的表情，少女忽地“咯咯”輕笑起來。
“呐~我說，那個聖誕老人的歌，是不是哪裏有些不對勁啊？”
“嗯？是這樣麽？反正說的不是我們啦~”
顯然，少女并不怎麽關心那些歌詞，或者說，她壓根就沒有認真地去聽那首歌吧。
隻是狠狠地一扯風間揚羽，徑直往裏走去。
“快過來，快過來啦~”
“喂！去哪裏啊……”
踉跄地跟上腳步，風間揚羽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微微的苦笑。
隻是，他沒有看到，就在他轉過身去的一刹那，那剛好從窗前經過的聖誕老人，忽地揚起了腦袋，直直地朝着裏面望了進來。
一直望着他，被撲倒在床褥之上。
“呐~你知道麽？本小姐原本可是思無益的未婚妻哦~”
忽如其來的話語，與其說是石破天驚，不如說是，撼人心魂。
原本還因爲被推倒而一臉爲難的風間揚羽，瞬間石化。
臉，“唰”地一下，綠了起來。
有一種近乎荒誕的頹喪感從心間泛起，伴随着，令人作嘔的罪惡感。
“嘻嘻，怎麽啦？是别人的未婚妻這種事，就那麽令你沮喪麽？”
小惡魔般的笑容。
莉莉一翻身，坐在風間揚羽的腰胯之上。
“開玩笑的啦，開玩笑的！不過……稍微有點開心呢~”
微眯的眼眸中，露出一絲，狡猾的目光。
“……，這種事不要拿來開玩笑啊！”
風間揚羽忽地長長地舒出口氣，一瞬間，感覺重生了。
甚至是連窗外的雪，都變得明亮起來。
“嘛……其實也不算玩笑啦，畢竟在三年之前，的确是事實哦，婚約也好，未婚妻的身份也好……”
這樣說着，莉莉的目光，卻驟然黯淡下去。
“那……現在呢……？”
“現在，如你所見，就是……嗯……可愛又迷人的主人和被欺負的小豬猡的關系吧！大概……”
眼前，忽地浮現出一副思無益躺在地上哇哇大哭和莉莉拿着鞭子抽打的怪異畫面。
但是，爲什麽呢？婚約什麽的，不是可以輕易解除的吧……
三年前？難道說……？！
“是因爲，無益他們一族被……”
剩下的話語，已經不知道如何啓齒……“滅門”？“清除”？亦或“淘汰”？
簡簡單單的詞語，卻注定包含着，那場煉獄般的屠殺……那一晚，有太多鮮活的生命，僅僅隻是作爲一個數字，被載入史冊……而唯一記得他們的人，唯一活着的那個人，則被權利，财富，地位，乃至婚約者，所抛棄……隻留下一個空有名号的爵位，仿佛慰藉一般，孤零零地懸在頭頂……
“不僅僅是因爲他們一族，還有，我的父親和母親，也是在那一晚，離開了……”
胸口，有溫軟的觸感襲來。
莉莉就這樣，徑直伏在了風間揚羽的身上。
“那一晚，雨下得很大，當陳管家全身濕漉漉地出現在我的房門口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們已經離開我了……據說，最終隻有陛下一個人回來了，三千将士，包括父親和母親，甚至是王後，都永遠地留在了那片土地之上。”
呼吸，在一瞬間停滞。
風間揚羽，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可話到了嘴邊，卻終究，化作一片沉默。
窗外，喧嚣依舊，伴着那冰涼的雪花，覆滿了大地。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忽地伸出手，輕輕地覆到對方的腦袋上，柔順的發絲，好似綢緞一般光滑。
隻是此時此刻，風間揚羽早已沒有心情來感慨這種手感，隻是緩緩地摩挲着，就像是在安慰一隻受傷的小動物。
“從那以後，我就繼承了父親的一切，爵位，官位，封地……唯一沒有繼承的，或許便是那紙婚約，畢竟簽訂婚約的大人們都已經不在了，對于兩個孩子而言，這種東西，不過是束縛罷了……”
“……”
“而且，就當是退還一些命運贈送的禮物吧，自帶未婚夫什麽的，不是太奢侈了麽？”
“命運贈送的禮物？”
低頭間，卻發現，莉莉一直在看着自己，而且，一直都是微笑着的。
那一刻，風間揚羽才明白，很多時候，笑并不能代表快樂，它隻能說明，我們足夠堅強。
“是啊，小的時候，父親和母親總是寵着我，溺着我，在我的童年裏，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就當我以爲自己可以在命運的眷顧下過完一輩子的時候，他們就忽然消失了，從我的生命裏。直到那一刻，我才發現，命運所贈送的所有禮物，其實早已在暗中标好價格，隻是那時候我太小，天真的接收了所有，于是我也支付了所有……”
這樣說着，那抹淡淡的微笑，卻忽地擴張開來。
柔軟的身子，使勁地，朝着風間揚羽懷裏拱了拱。
“所以呢，我有時候就想，要是有一天，真的已經一無所有，是不是，就可以随意地收取這些禮物了呢？嘛……反正都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果然，就算是價格再昂貴，也不過就是還有這幅身軀，以及靈魂而已吧？”
“這幅身軀和靈魂，不是父母給予我們最重要的禮物麽？！”
竟然，微微地有些生氣了。
風間揚羽，忽地瞪大了眼眸，訓斥一般望着懷中的少女。
“嘻嘻~可是……已經有一半，給你了哦~”
“……”
臉頰，在一瞬間沸騰。
風間揚羽讷讷地張了張嘴，忽地偏過頭，不敢望向對方。
“抱緊我。”
“什麽？”
“抱緊我。”
“呃……”
手，緩緩下移，觸到了，那纖細的腰肢。
“你是怕我受傷麽？”
“……”
雙手環起，然後，稍稍用力。
“嗯，就是這種感覺。聽說，抱三十秒的話，會打起精神來哦~”
呃……竟然，是爲了讓自己打起精神來麽？
可是這時候，更加需要安慰的，是你自己吧……
“呐，小豬猡。”
“嗯？”
“喜歡我麽？”
“……”
一瞬間的，沉默。
風間揚羽的心，忽地莫名其妙抽搐起來……
“不用回答也可以哦，本小姐知道很狡猾啦，在這種時候，問這種問題……不過，還是很任性地想問一下呢。”
“我……”
“好啦好啦，以後回答也可以哦~放心吧，你會迷上本小姐的，在不久的将來，你最喜歡的将不是别人，而是我，雷吉歐斯的，古莉莉。”
如此大膽的宣言，讓風間揚羽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候，沉默或許是最好的回應吧……
但，沉默什麽的，更多的時候，是默許吧……
“啵~”
突如其來的，觸感。
帶着，難以言說的芬芳。
一抹電流，在一瞬間鑽入風間揚羽體内，從那交接的，唇齒之上。
“嘻嘻~這是，聖誕之吻哦~”
緩緩地擡起頭，少女，一臉嬌笑地說着。
可是那笑容，卻仿佛具有魔力一般，将風間揚羽徹底石化。
隻剩下那張嬌俏的容顔，依舊在那雙銀色的眸中微微晃蕩。
“呐~要不要，來做一點更加适合這個房間的事情呢~”
心，在一瞬間悸動。
仿佛是千軍萬馬，排兵布陣。
殷殷戰鼓，聲聲震天。
“碰！”
“碰！”
“碰！”
“碰！”
……
一聲，接着一聲，仿佛來自心中，又仿佛，來自遙遠的彼方。
越來越急，越來越密，最後，忽地“咔嚓”一聲。
鼓息人靜。
蓦然回首，被踢開的房門處，直直地站立着三道人影。
熊熊的怒火，仿佛具現化了一般，将空氣，都煮得沸騰。
“總覺得連人家都有些生氣了呢！殿下，蠱要上了哦~後宮劇情發展什麽的，就算是神，我也不會原諒的！”
“喂喂！等下，聽我解釋！”
風間揚羽，迅速地翻身而起。
可是兩顆小虎牙，早已逼到了近前。
“哼！辯解無用，花心撲滅，‘一夫多妻去勢拳’！”
“那麽，我也來試下吧，最近研發的，‘約會欺詐處刑炮’！”
赤紅的眼眸，忽地微眯起來，不知何時裝備上的機甲背後，一排炮彈，忽地“咔擦咯嘣”地舒展開來。
隻剩下邊上那泫然欲泣的聖誕老人，狠狠地一跺腳，迅速地消失在了房間門口。
“赫兒！”
冒着槍林彈雨，翻滾下床，風間揚羽迅速地追了上去。
可是，剛到門邊，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旋即，單膝跪地。
“宗主，那個将風間大人帶去殿下寝宮的女裝找到了。”
滿屋的人影，忽地頓住。
旋即，齊刷刷地，朝着那道人影望來。
“隻是……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