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
茫茫的混沌。
混沌中,有光,忽地亮起。
仿佛是一縷希望,照徹了那一片茫茫。
潔白的光羽,若櫻花般,飄然零落,繼而融散。
“哎——明明是宿命之人,竟然意外地會在這種地方需要我出手啊……應該說,果然還是個孩子麽……”
淡淡的聲音,缥缈而悠遠,仿佛自天外而來。
卻又意外地帶着,無法忽視的真切。
刺目的光,在一瞬間爆閃。
仿佛天地初開,混沌撕裂。
甚至是連那初升的朝陽,都變得暗淡無光。
所有的眼眸,都在一瞬間失明,伴着,灼燒般的刺痛。
惡魔般的狂笑,忽地噎住。
然後,在它還沒來得及徹底消失之前,化作痛苦的呻吟。
光,迅速收斂。
轉眼間,化作一道銀白的身影,昂然而立。
有風,輕輕吹過。
吹過那覆蓋于銀眸之上的,氤氲。
風間揚羽猛地回過神來。
恍如大夢初醒。
夢中,有死神翩然起舞,旋即,又化作潔白的羽翼,倏而消散。
仿佛是一場錯覺,卻又真實得令人恐懼。
一如眼前那,驚恐到扭曲的面容。
“不!不可能!你是怎麽做到的?!這不可能!”
一臉驚恐的男子,咆哮般自言自語着,右手,劇烈地顫抖着想要努力擡起。
可是,被扭轉過來了,就像是,擰麻花一般。
連帶着那看似堅硬的武裝機甲。
“啊——咳咳……咳……”
凄厲的慘叫聲,還未完全爆發,便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劇烈的咳嗽與喘息。
被,舉起來了。
那剛剛還狂笑着,沉浸于殺戮的家夥。
風間揚羽,緩緩地擡起頭,眸中,閃過一絲冷厲之色。
“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
手掌微微一緊,猛然用力。
指間,有輕微的骨骼擠壓聲響起。
“呀!”
“放開我!”
“放手!”
“壞蛋!大壞蛋!”
一聲尖叫,然後,是一陣劇烈的反抗聲。
蓦然回首,風間揚羽望見的,卻是三道,不斷掙紮着的身影。
不知何時溜過去的幾個裝甲男子,緊緊地勒着鸢等人,任由她們如何掙紮,也不動分毫。
冰冷的槍口,直直地抵在那柔弱的肌膚之上。
“放了隊長!否……否則!”
明明,是威脅的話語,卻帶着,掩蓋不住的顫音。
所謂的執法者,此時此刻,已經完全淪爲犯罪者。
醜态畢露。
“放了她們。”
依舊,是那淡淡的語氣。
隻是少了那抹,淡然微笑。
取而代之的,是銀色瞳孔中,那抹漸漸升騰的烈焰。
“你……你先放隊長,跟我們走!”
槍口,忽地抵得更加緊了。
但那顫抖,也更加劇烈起來。
明明,是如戀愛般熾熱的盛夏啊,卻爲什麽,感到了那恍如凜冬一般的嚴寒呢?
“殺……殺……”
身邊,忽地傳來幾乎微不可聞的沙啞咆哮。
被舉起的男子,拼命地掙紮着,獰笑着,從喉間擠出一個模糊的音節。
脹滿血絲的眼眸,幾乎是要掉出來一般,以一種極度誇張的角度突了出來。
帶着絕望,帶着恐懼,帶着怨毒。
風間揚羽冷冷一笑,手中力量,驟然翻倍。
“我再說一遍,放,了,她,們!”
一字一句,冰冷徹骨。
伴随着,忽然響起的金屬扭曲聲。
一聲,接着一聲。
清脆,而冰冷。
衆人猛地低頭。
然後,望見了,望見了那一支支原本筆直的槍膛,忽然毫無征兆地彎曲起來。
刹那間,扭作一團麻花。
有風,吹過,化作一道銀白的影。
然後,是一個,大大的拳頭。
“碰!”
“咚!”
“咔!”
三聲脆響,三道人影直直地跌撞而出,“嘩啦啦”地砸在隊友的身上。
一時間,人仰馬翻。
“鸢姊!”
終于逃出魔爪的三個小家夥,迅速地撲将過來,幼崽一般,鑽入對方的懷抱,一邊哭喊着,一邊磨蹭着。
“不哭,不哭。沒事的……”
這樣說着,鸢的臉色,卻猛地一變。
一聲悶哼,兩道秀眉,迅速地蹙了起來。
“鸢!”
狠狠地一甩手,看都不看地将手中那已然開始翻白眼的男子扔出,風間揚羽匆忙握住鸢的臂膀。
入手間,卻是一抹濕濡,帶着,不祥的粘稠。
血,淋漓的血,緩緩地流淌而出,從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之上。
雖然沒有命中,雖然隻是擦肩而過,但銳利的子彈,依舊輕而易舉地将那柔弱的肌膚撕裂。
一股後怕,仿佛陰影一般,迅速地籠罩過來。
轉瞬間,又化作升騰的烈焰,熊熊燃起。
風間揚羽猛地擡起頭,正待轉身。
可是,卻又生生頓住。
銀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面前,盯着那,滿目蒼夷的茅屋。
清晰的彈孔,一個一個,星羅棋布,任性而随意地點綴在松軟的泥牆之上。
讓風間揚羽的瞳孔,猛地收縮起來。
“我沒事的。”
耳邊,傳來溫柔的話語。
伴着一絲,勉強的笑意。
剪水的瞳子,映着風間揚羽那失落的表情,鸢輕輕地伸出手,覆在風間揚羽的手臂上,安慰似地拍了拍。
但風間揚羽,卻宛若未聞,隻是呆呆地望着,望着。
然後,終于化作一聲長歎。
“走吧。我跟你們回去。”
不是對鸢說的,而是對着,那正一個個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的家夥。
衆人,微微一愣,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你們今天其實就是來找我的吧?所以我跟你們回去,現在,立刻。”
淡淡的語氣,淡淡的表情,渾然不像一個束手就戮的犯人。
但風間揚羽,的确是這麽說了。
“你……你不能跟他們走!”
終于反應過來的鸢,猛地一驚,一把扯住風間揚羽的手臂。
盈盈眸中,滿是哀求的眼神。
“沒事的……記得,好好照顧她們……”
輕輕地揉了揉那三個抱着自己的大腿不肯松手的小家夥,風間揚羽的嘴角,忽地勾起一絲溫柔的弧度。
搖頭間,緩緩地擡起頭,望了一眼鸢。
然後,微微一掙。
大步邁出。
“走吧。”
徑直走到衆人中間,風間揚羽冷笑着瞥了一眼那因爲休克而昏死過去的男子。
“等他醒了記得告訴他,别想着日後再來找茬,若是讓我知道,隻要我一息尚存,她們受多少苦,我便十倍奉還給你們!”
——————
“姓名。”
手指,迅速地淩空點擊着。
沒有敲擊聲,隻有幻影般的光弧。
“風間揚羽。”
“種族。”
“姑且……算是精靈族吧。”
“出生地。”
“呃……異世界。”
“哈?”
原本不斷跳躍着的虛幻屏幕,迅速地黯淡下來。
“異世界!”
“哦……”
做記錄的小男孩,一臉怪異地擡起眼眸,盯向風間揚羽。
半晌,忽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問題兒童都來自異世界嘛。”
一本正經地說着,小男孩的手指,重新化作了幻影。
然後,忽地重重一戳。
手掌微張間,一把造型奇特的卡片,就這樣,憑空掉落下來。
“……”
這回換成風間揚羽用怪異的眼神了。
“好了,這是你的鑰匙,進門左拐第一個路口往下跳。一室一廳空調浴室衛生間餐飲供應機一應俱全,每日收費三百金币……”
“三——百金币?!你們是搶錢麽?”
“我們不搶錢,那是犯法的,我們隻是掙錢。”
淡淡地白了一眼風間揚羽,小男孩起身間,順手将鑰匙一把拍在風間揚羽的手中。
然後,狠狠一巴掌拍在白色的金屬門上。
“欠費超過兩天自動轉移到集體牢房。還有什麽問題要問麽?”
淡藍的電流,一閃而過,原本緊閉的大門,迅速地打了開來。
風間揚羽,嘗試性地朝前邁出一步,仰頭望了一眼那閃爍着刺目燈光的天花闆,然後又回頭望了一眼門口的小男孩。
“……,沒有了。”
其實有很多,比如爲什麽做記錄的是一個小孩子?爲什麽明明是牢房還那麽考究,收費那麽貴?爲什麽說好的帶自己去城主府,結果半路又被直接扔到牢房來了啊等等……
當然,最大的問題或許是……爲什麽進入房間的方式這麽詭異?
風間揚羽,呆呆地望着那所謂的“左拐第一個路口”,終于明白了“跳”的真正含義。
黑咕隆咚洞口,深不見底。
果然除了跳下去之外,應該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進入裏面了吧?
但,在此之前……
心念之力,在一瞬間湧出。
沒有……什麽都沒有。
無論是人體感應裝置也好,機關陷阱也好。
似乎一切,都毫無異常。
難道……是自己多慮了麽?
風間揚羽緩緩地搖了搖頭,也不多想,一步跨出。
然後,就這樣,直直地跳了下去。
“碰!”
一聲脆響,是硬物落地的聲音。
伴随着,頓時響起的咒罵。
須臾間,消散于黑暗。
黑暗中,有稚嫩的聲音,忽地響起,一道小小的人影,緩緩地從門外走來。
“爲什麽不把他送去城主府?不是說有一萬金币可以拿麽?”
“不急,過了今晚,别說一萬金币,十萬金币都随便你拿。”
張狂的話語,冰冷的語調。
不知何時醒來的執法隊隊長,死死地盯着監控室中間,那道略顯模糊的立體人影。
“而且,我要這小子親手把我送到這份榮華富貴面前。”
肥胖的身軀,微微蜷縮在椅子上,伴着那陰翳的目光,仿佛一條毒蛇,靜靜地蟄伏。
等待着最佳的時機,給獵物以緻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