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鸢姐姐又帶男人回家喽!”
“哦!哦!鸢姐姐又帶男人回家喽!”
吵鬧的哄笑聲,猴子般上蹿下跳的黑影,追逐着,吵鬧着,圍繞着風間揚羽二人蹦跳着。
“去!去!去!拿着包子一邊啃去!”
嚴厲卻又溫和地催促着,甚至連呵斥都算不上。
幾個包子,就這樣,被丢了出去。
吵鬧的小家夥們,歡快地一哄而散,各自拿着半個包子,挨着牆蹲着啃了起來。
隻有那一雙雙烏黑發亮的眸子,卻依舊好奇地盯着風間揚羽身上,不肯挪開半分,就像是在看待着,一隻外星生物。
似乎是感受到了風間揚羽的爲難,前面的女子,忽地轉過身來。
清瘦的面容上,露出一縷腼腆的笑容。
“不要見怪啊,這群孩子他們一直都這樣,整天吵吵鬧鬧的……雖然對外人兇了點,但絕對沒有惡意就是了……”
毛茸茸的雪白耳朵,打滿補丁的簡陋衣衫,與那些孩子的髒亂截然不同,面前的獸人女子,雖然依舊簡樸,但卻意外地整潔和煦,讓人初見之下,便有一股難得的親近之感。
然而,與她給人的親近之感所不同的,這裏的環境,卻實在不敢讓人恭維。
确切地說,讓人感到悲傷。
廢棄的鋼闆與木材混着泥土搭建的簡易房屋,密密麻麻地擁擠着,仿佛風一吹就會坍塌。
粘稠而漆黑的污水,随處流淌着,幾乎是讓人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而那刺鼻的惡臭,則足以輕而易舉地将人們的嗅覺麻痹。
隻留下薄暮的晚風,幽幽地吹蕩着,卷起幾許蕭條。
“那個……你……沒事吧?”
似乎因爲長久地沒有得到對方的回複,面前的獸人女子,微微有些困擾起來。
雪白的手掌,輕輕地在風間揚羽的眼前晃了晃。
“啊!不好意思……有些,走神了……”
迅速地回過神來,風間揚羽望見的,卻是一張,近在咫尺的臉龐,吓得他,趕緊朝後退了一步。
然後,又迅速地,彈跳而起。
“啊!”
踩到,污水裏面了……
“你沒事吧!”
迅速地跑了上來,将包子塞入懷中,秀眉微蹙間,女子忽地卷起自己的衣袖,就朝着風間揚羽的鞋子拭去。
“喂!你!”
“别動!幹了就擦不掉了!”
“唔……”
鞋面上的污水,迅速地被擦幹,起身間,是一張,欣慰的笑靥。
“好了!”
“對不起……我……”
“沒關系的,一開始來這條‘黑街’的人,都是這樣的,以後習慣了,就算閉着眼睛都踩不到了呢!”
……
已經,被定義爲自己的同類了麽?
但是,爲什麽呢……
“走吧!”
在風間揚羽胡思亂想的時候,對方已然重新拉起了他的手腕。
努力地不去看這比外圍那夕陽下的斷壁殘垣還要黑灰的景象,風間揚羽緊緊地跟着,亦步亦趨地朝着裏面走去……
直到,走到一座,小茅屋之前。
那一刻,風間揚羽忽然發現,原來就算是一間簡簡單單的小茅屋,也可以變得如此美輪美奂……如果,是與邊上那些破舊的危房比起來的話……
“都是大夥兒特意停工幫忙建的呢,費了整整一個下午,結果害得他們晚上都沒東西吃……”
似乎是看到了風間揚羽那奇異的表情,女子的臉上,忽地露出一絲愧疚,旋即,有強作笑顔。
“快!别傻站着了,快進來吧!”
“啊……哦。”
愣愣地點了點頭,風間揚羽剛想進門,背後,卻忽地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
帶着污水四濺的聲音。
“鸢姐姐!鸢姐姐!不好了!”
訝然轉身,兩道目光,直直地順着聲音的來源望去。
入眼處,卻是一個滿臉烏黑的獸人小孩,滿身泥濘将原本光不溜秋的身子,裹得跟迷彩服一般,看起來,頗爲滑稽。
隻是,那滿頭大汗的焦急模樣,卻讓人一點都笑不出來。
“小猴子!你怎麽又穿成這樣子?!跟你說了多少……”
“别……别管這些了!南子……南子她們……”
拼命地狂奔過來,一下子撲到被稱作“鸢”的女子身上,小猴子一邊喘着粗氣,一邊翻着白眼,使勁地透出幾個字。
“她們怎麽了?!”
一把将小猴子扶起,鸢的語氣,驟然急迫起來。
“被……要被抓走了……”
小猴子也不多做解釋,使勁地喘息着。
然後,似乎終于緩過氣來一般,轉身間撇開鸢的手臂,就重新開始跌跌撞撞地颠了起來。
匆忙地跟着迅速跑出幾步,鸢忽地回過頭。
“你先在這邊等下,我馬上回來。”
“哦……”
遲疑地,點了點頭,對方,卻早已跑出老遠。
隻留下風間揚羽一人,呆呆地,環首四顧。
最後,終于将目光落在那抹漸漸西沉的斜陽之上。
那裏,縱使是被山間的雲霧所缭繞着,卻依舊遮掩不住,餘晖中的,那抹慘淡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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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小兔崽子!你們倒是跑啊!起來跑啊!再跑快點給老子看看!看是你們跑得快,還是老子的子彈快!”
狠狠地踢着地上那三道一動不動的身影,氣急敗壞的男子,似乎一頭盛怒的獅子一般,大聲咆哮着。
滿臉的橫肉,迅速地抽搐,讓那原本就長得不怎麽樣的臉龐,看起來更加兇神惡煞。
而他的四周,四個手下模樣的制服人員則随意地站立着,将那些漸漸圍攏過來的獸人小孩阻擋開來。
漆黑的靴子邊上,雜亂地掉落着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包裹,從中散落出,一些米面之類的食物。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别打了……我們把這些東西都給你們好不好……”
似乎是終于無法忍受男子對自己同伴的虐待,一道瘦弱的身影,冷不防地朝着一位制服人員撲去。
穿着制服的男子,微微一驚,低頭間,卻是一團髒兮兮的身子,緊緊地抱在了自己那烏黑發亮的長靴之上。
驚慌,在一瞬間化作憤怒。
然後,則是看待蛆蟲一般的……厭惡。
“滾!别髒了大爺的靴子!”
狠狠地一腳将纏在腿上的小家夥踢開,男子迅速地低頭,打量了下自己的靴子,然後,如釋重負一般,擡起頭。
厭惡的臉上,重新揚起一絲倨傲的嬉笑。
“嘿!你剛才說啥來着?把東西給大爺?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長着狗耳朵就應該像狗一樣趴着!别他媽學會了幾句人話就在那邊吠!”
附和的哄笑聲,在一瞬間揚起。
長靴男子,萬分享受地仰起頭,手一伸,“咔擦”一聲,漆黑的槍,迅速地上膛,直直地朝着前方指去。
原本憤怒的一雙雙眼眸,忽地化作驚恐,不自覺地朝後退散開來。
“别說是這些她們偷來的贓物,原本就應該收繳,這裏所有的東西,每一寸土地,每一份空氣,每一口糧食,甚至包括你們這些下等獸人的命!都是我們人族的!”
“我們的命是城主大人的,怎麽就成了你們的了!”
清脆的反駁聲,帶着掩蓋不住的怒意,從人群中傳來。
緊随其後的,是兩道,飛奔而至的身影。
“精明!精明!糊塗?糊塗?!”
女子的身影,一下子沖入人群之中,也不管那一個個黑洞洞的槍口,瞬間撲倒在中間那倒在的污水之中的三道人影身上,使勁地搖晃起來。
“鸢……姊……”
微微地,睜開眼眸,烏黑髒亂到已經看不清容貌的臉蛋上,忽地露出一絲勉強的笑意。
無力的目光,卻留戀般朝着邊上那散落得到包裹望去。
“我……我們買來的……東西……”
“精明!精明你怎麽樣?!”
“滾開!哪來的野女人!”
一聲怒喝,鸢猛地朝後跌開。
映入眼簾的,卻是男子那,兇神惡煞的身影。
滿臉橫肉的男子,怒目圓睜,回頭間,猛地咆哮起來。
“你們這群飯桶是做什麽用的!連個女人都攔不住?!”
“呃……隊長……是我們的錯,是我們的錯。”
剛剛回過神來的四個手下,一臉懵懂,然後,忙不疊鞠躬哈腰,可是那一雙雙怨恨的目光,卻完完全全地落到了中間的獸人女子身上。
“呦~長得還不錯麽?不知道是誰家的娘們,不好好看着的話,一不小心被别人拐走了怎麽辦?”
哄笑聲中,長靴男輕輕地彎下腰,伸手間,卻粗暴地朝着那張精緻的下巴捏去。
“啪!”
“哎呦!”
一聲輕響,伴着殺豬般的慘叫。
“痛!痛!痛!痛!我的手!我的手斷了!……”
長靴男猛地跌坐到地上,緊緊地扼着自己的手腕。
殷紅的血,迅速地從指間飙射而出。
衆人微微一愣,還沒來得及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遠處,卻忽地傳來一聲吆喝。
“哎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是我家的娘們,我這就帶回去!帶回去!”
一邊小跑着,一邊胡言亂語着,一道銀色的身影,迅速地從遠處跑來。然後,終于跌跌撞撞地來到衆人面前。
露出一臉,怎麽看怎麽假的,憨厚笑容。
“那個……不好意思啊……各位大人,我家的娘們和小崽子都不聽話,我剛給她們吃了藥,她們就跑出來了,真是對不住啊……我這就領回去,保證把她們一個個五花大綁起來!”
這信口胡謅額水平也是沒誰了,但風間揚羽偏偏能臉不紅,心不跳,還一臉憨笑着,朝着衆人走去。
“你來做什麽?!快回去!”
終于從剛才那一系列轉變中回過神來的鸢,慌忙喝道。
可是,風間揚羽卻隻是憨憨一笑,步伐,堅定而平穩。
眼看着,就要走到鸢的身邊,眼前,卻忽地一暗。
胸口微窒間,前進的身形,被狠狠地推了回來。
兩個長靴男,就這樣,冷冷地,擋在了他的面前。
“這裏沒你事,一個精靈族的,就别來替獸族出頭了,該幹嘛幹嘛去!”
“呃……可是她是我老婆啊……”
“你……”
原本還一臉焦慮的鸢,忽地一愣,想說點什麽,卻終于還是忍住。
绯紅的臉頰,映着那天邊的晚霞,顯得格外嬌豔動人。
“還有那些是我孩子……”
裝傻充楞地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三道人影,風間揚羽深深地感受到,自己扯淡的水平已經完全到了不用打草稿的境界。
“老子再說一遍,你,滾!”
似乎是終于失去耐心一般,背後的男子忽地扒開兩個手下,擡手間,一個黑洞洞的槍口,直直地頂到風間揚羽的腦門上。
冰涼的觸感,卻隐藏着,火焰一般的滾燙。
讓風間揚羽的眼眸,瞬間收縮起來。
“看你媽個球!還不快給老子滾!”
大聲的咆哮,換來的,卻一聲,憨厚的傻笑。
“咦?你怎麽知道我在看球?的确挺好看的,可惜,不是我媽做的呢……”
這樣說着,風間揚羽忽地擡起頭。
銀色的眸中,露出一絲迷離的目光。
衆人微微一愣,皺眉間,也順着他的目光望去。
然後,呆滞。
那裏,他們的頭頂,一個個腦袋大小的糞球,正悠悠地旋轉着。
沒有繩,也沒有線,仿佛随時都會……
掉下來……了。
“啪”。
一聲脆響,滿口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