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
山道。
斷崖。
王座。
以及,那徘徊不散的,霧霭。
呈現在風間揚羽面前,如油畫一般,鋪展在這座古堡盡頭,鋪展在這血色蒼穹之下的,就是這樣一個世界。
遼闊,而蒼涼。
帶着一絲絲,淡淡的神秘,和詭異。
而神秘的盡頭,則無疑是那盤踞在蜿蜒山道盡頭的斷崖之上的……
王座。
巨大的,赤紅的王座。
仿佛是随時都淌下鮮血來的,血色王座。
靜谧,威嚴,卻又透着,一抹濃郁到無法化開的,深沉。
血色的天空,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一般,詭異而遼遠。
不時間,有一道道暗影從圓月之中掠過,倏而遠去。
隻留下那皎潔的光輝,無不慷慨地,灑落大地,灑落到,那雙銀色的眸中。
風間揚羽,呆呆地望着,望着圓月,望着斷崖,望着王座,望着……自己眼前的一切。
一時間,竟失了言語。
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那種召喚,那種幾近誘惑一般的,召喚。
這才是,他真正來到這裏的緣由吧。
在這做古堡的深處。
在那仿佛淋漓着鮮血一般的王座之上。
那裏,有什麽東西,在靜靜地等待着他。
帶着,血脈相連的奇異感覺。
擡頭間,望了一眼,那悠遠而細長的山道。
那恍如被巨大的刀斧直直地削砍出來的側崖,以及,那徘徊于側崖兩邊的,灰白霧霭。
說是霧霭煙,卻更像是雲海,慢慢地翻滾着,湧動着。
古老,神秘,似乎隐藏着什麽,自遠古以來,就一直被掩埋于此處的秘密。
讓人忍不住,就想走到邊上,俯下身,一探究竟。
于是,走過去了,風間揚羽。
就這樣,緩緩地,一步步地,走到了那細長的,蜿蜒的山道之上。
雖然沒有欄杆,雖然,隻要輕輕一躍,便可以屍骨無存。
但,畢竟是有數米的寬度,所以,隻要小心翼翼地走在中間的話,應該是沒問題的吧……大概……要是把那些,忽然會自顧自地滑落下去的那部分不算的話……
“碰!”
一聲脆響。
一道人影,在迅速地,連續地,跳躍幾下之後,終于略顯狼狽地落到了,不……磕到了,堅硬的地面之上。
回眸間,那依稀可見的道路碎塊,恍如淪陷一般,迅速地墜落下去,朝着那一片茫茫霧霭。
一點,一點。
最後,終于消失在,雲海深處。
不帶一絲回響。
取而代之的,将細長的山道,生生地隔離開來的,則是那茫茫霧霭。
擡頭間,來時的道路,已經恍如彼岸一般的,遙遠。
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風間揚羽,緩緩地将目光收回。
迅速起身,長長地吸一口氣,然後,前行。
以流星大步的姿态。
所謂的折磨,不是因爲它的痛苦,而是因爲,它的漫長。
所以,風間揚羽選擇了,以最快的速度,解決這段行程。
然而,命運就是這樣,在想要逃離本應接受的審判之時,它總是會以另一種更加潇灑的姿态,将那份審判,歸還于你。
于是,風間揚羽接收到了。
那份,僅僅隻是看着,就可以感受到的審判。
銳刺。
鮮血。
利爪。
獠牙。
回眸的一瞬間,風間揚羽所看到的,風間揚羽所感受到的,就是這樣一份,帶着恐懼和痛苦的,審判。
尖銳的十字架,一座接着一座,密密麻麻,恍如列兵一般,排列在山道的兩側。
一直沿着那曲折的山道,通向崖頂,通向那,仿佛孤峰一般的,王座。
而仿佛接受審判一般地,被整個兒穿刺于十字架頂端的,則是一隻隻……人狼?!
是的,人狼,那種本應于人鬼血蝠一同消失了的古老存在。
隻是,這份古老,如今,卻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而且,還是第二次。
那一刻,風間揚羽忽地明白過來了,明白了,那一摞摞,堆徹在牢籠之中的骸骨,它們真正的主人……
銀色眼眸,忽地睜大,風間揚羽,急速地朝前走了幾步,一直走到了,那兇惡的,猙獰的頭顱面前。
然後,緩緩地,伸出手,朝着那獠牙,觸去。
“吼!”
一聲,忽如其來的吼聲,仿佛是,帶着所有的不甘與憤怒。
在一瞬間,爆裂而出。
伴随着,一道呼嘯的黑影。
風間揚羽猛地朝後躍出,可是,還沒等他松一口氣,背後,忽地警兆突起,迫得他,急速撲倒下去。
撲倒在那,堅硬的,山道之上。
被那粗糙的岩石,生生地割出幾道口子。
一時間,鮮血直流。
然而,流血什麽的,每個月總會有那麽一兩次,隻有生命才是值得關注的存在。
風間揚羽連看都沒看傷口一眼,迅速地打了個滾,翻身而起。
擡眼處,卻是那一雙雙,幽碧的眼眸,仿佛鬼火一般,搖曳躍動。
十字架上,那一雙雙原本耷拉下來的利爪,似乎是忽然重新活過來一般,瘋狂地舞動着,伴着那低沉的咆哮。
不……不是活過來了……而是,從一開始,就還未死去?!
被釘在這裏的,被貫穿于那一根根鮮血淋漓的十字架之上的,從始至終就不是什麽屍體……而是,活生生的,人狼!
不知是哪裏的存在,也不知,是因爲什麽怨恨,竟然就這樣,将對方,穿刺于十字之上。
任鮮血流淌,任生命消逝。
任由那種怨恨,孤獨地徘徊,最後,化作亡靈,呼嘯歸來!
風間揚羽,狠狠地,打了個寒顫。
仰頭間,不再去看它們。
但那一張張兇惡的臉頰,卻死死地烙在的他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與牢籠中的骸骨所不同的,那都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啊……
是時隔千年的召喚儀式?還是,僅僅隻是某種邪惡祭祀的複蘇?
無論哪種,都已經不需要猜測了吧……
因爲答案,就在那裏。
就在,風間揚羽的眸中。
那裏,是仿佛浸染了鮮血的,王座。
一反剛開始的緩慢,銀色的身影,刹那間,化作一道疾風。
朝着那險峻的山頂,急速掠去。
一隻,兩隻,三隻,四隻,五隻……
每一根十字架,都代表着,一隻狼人。
每一泓鮮血,都代表着,一個活生生的生命。
每一次咆哮,都是那,一聲聲,不甘的訴空。
帶着憤怒,帶着絕望,帶着所有的怨念和惡毒。
徘徊着,徘徊着。
一直徘徊到了,風間揚羽的耳畔。
讓他忍不住,偏過頭去。
龇牙咧嘴的表情,似乎是要将風間揚羽給生生吞下一般。
不……或許先大卸八塊,是它們更加樂意施加的行爲吧……
可惜,已經沒有機會了,因爲,它們的生命,已經結束了。
雖然依舊殘留,但那,無非怨念而已。
死亡終将來臨,在它們的鮮血幹涸的那一刻。
而所有的鮮血,則仿佛被祭祀的食物一般,緩緩地,流淌着。
一點,一點。
盤繞着,蜿蜒着。
淌向那,血色王座。
終于,到達了。
終于,觸到了。
那巨大的血色王座,那王座下,延綿而上的,寬廣階梯。
緩緩地收回那觸着台階的手掌,指尖依舊殘留着,那冰冷到陰森的奇異溫度。
仰頭間,風間揚羽的嘴角,卻露出一絲歡快的笑意。
就像是一個賭徒,在終于放好籌碼的那一刻,靜靜地,等待着牌面的翻轉。
于是,開始翻轉了。
那整個王座。
台階,開始隆起,扶手,開始塌陷。
連帶着石碑一般高高伫立着的靠背,都開始緩緩下降。
就像是一部巨大的機器,忽然運轉。
而機器之上,站立于血色王座最底層台階之上的,則是那,依舊面帶笑容的,少年。
當一切都已經不可更改,即使前方需要面對的是死神,其實,也已經無所畏懼了吧。
因爲,畏懼,已然無用。
所有的神秘,所有的真相,都将在那一刻,揭開。
在這終将到來的一刻。
在,此時,此刻。
“轟!”
一聲巨響。
然後,是萬籁俱寂。
死一般的寂靜中,隻有那清晰的腳步聲,仿佛低語一般,輕輕徘徊着。
伴着那大殿兩側,那搖曳的火光。
演繹出,一份更加深邃的幽靜。
風間揚羽,就這樣,緩緩地朝着這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大殿走去。
一直,走到了,它的心中。
那一面,巨大的,石碑之前。
那一座,厚重的,棺椁之前。
同樣的漆黑,同樣古樸,卻帶着,截然相反的氣息。
聖潔而威嚴,靜谧而邪惡。
石碑與棺椁,就這樣,一橫一豎地,定格在了風間揚羽的面前。
也定格在,法陣的中心。
那恍如溪流般流淌着的,将整個大殿都給包裹而進的,巨大法陣。
殷紅的鮮血,緩緩地流淌着,仿佛是某種看不到的生命,在輕輕脈動。
狠狠地,咽了口唾沫,風間揚羽緩緩地,踏出一步。
踏向那,黑色的石碑。
那裏,漆黑的碑面上,有奇異的符文,微微閃爍着,泛着,淡淡的金光。
巨大,繁複,古樸,而又神秘。
似呼吸,又似,惋歎。
卻帶着,奇異的魔力,讓風間揚羽忍不住朝前走去。
一點,一點。
那一刻,風間揚羽終于明白了,那仿佛血脈一般的,呼喚。
那種感覺,那種熟悉,就像是……龍的威嚴?!
是的,與體内,那金色的光芒同樣的,來自那種遠古生物的氣息。
聖潔,而威嚴。
緩緩地,伸出手,指尖,輕輕地探了出去。
朝着那,金色符文。
就像是一把鑰匙,插向了鎖孔。
然後,進去了。
在金光爆閃的一瞬間。
在血霧彌漫的一瞬間。
刺目的芒,仿佛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入風間揚羽的腦海之中。
讓他忍不住,一個趔趄,猛地跌撞在,那黑色的,棺椁之上。
伴随着,忽然響起的“吱嘎”聲。
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忽地,被移了開來。
帶着,一絲,令人作嘔的,血腥……
一瞬間,躍起。
繼而,轉身。
然後……是呆滞。
看到了,風間揚羽,看到了。
那無數人鬼血蝠,恍如驚散的鴉群一般,“嘩啦啦”地,從那黑色的棺椁中,湧了出來。
伴随着,濃烈的血霧。
一直,湧到了,那巨大棺椁的,另一端。
緩緩聚攏。
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一刻,風間揚羽,忽地想到了一種生物,一種,隻存在于傳說的,生物……
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