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逃竄。
雲,在瑟縮。
星空,在劇烈顫抖。
而人,卻已經沸騰!
此時此刻,風間揚羽血脈裏流淌着的,不是血液。
而是,熊熊燃燒着的火焰呵!
那原本徘徊在周身的蒼白之焰,轉眼間便被吞噬殆盡。
化作一股灼熱之浪,竄入風間揚羽體内。
繼而,迅速地沿着周身經脈奔騰起來。
轉瞬間,便分散到四肢百骸之中。
與那湧動着的猩紅,化爲一體。
猩紅的血霧,愈加濃烈,仿佛是一抹,化不開的怨念。
凝重,而暗沉。
緩緩地将那銀白的身影,完全包裹而進。
位格之源,迅速地顫動起來。
紅、橙、黃、綠、青、藍、靛、紫、褐、灰、銀、金……十二種顔色,十二道光芒,恍若一道最美的彩虹,忽地從風間揚羽的體内溢出。
在一瞬間,橫跨了,整片星空。
繼而,急速收斂。
仿佛,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般。
北之玄武閣的某個房間中。
原本一臉安逸地蜷縮着身子,曬着太陽的喵星人,毫無預兆地跳了起來,月白的毛發,根根豎起。
銀色的眸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大人……”
喃喃自語一般,喵星人微微一呆,傻傻地盯着自己身上,那若隐若現的,五色斑斓的光芒。
那是,來自位格的共鳴。
與那個孩子的……羁絆。
急切的聲,仿佛是來自心靈深處的呼喚,以超越光的速度,傳遞出去。
然後,瞬間抵達。
“小家夥!冷靜點!快點停下來!”
通透的聲音,忽地,在耳畔響起。
隻是,那原本淡淡的沙啞,卻早已化作了一絲尖銳。
迫切,而焦躁。
“小……忍……?”
有一點點神識,緩緩地,蠕動着,就像是一個孩子,忽地在沉睡中被人喚醒。
“是我……是姐姐呢,快停下來,快停下來啊!”
“不……快結束了……快結束了……一切,都會好的……”
這樣說着,風間揚羽那原本冷淡的嘴角,緩緩地,勾起一絲微笑。
仿佛一個滿足的嬰孩。
“不!快停下來!真的會結束的,這樣下去,真的會結束的啊!姐姐再也不欺負你了……再也不來鑽你被窩了……再也不惹你的小公主生氣了……姐姐……”
聲音,忽地變得更加急切,帶着一絲哭腔。
可是,如石沉大海。
沒有回答,也沒有聲音。
隻有猩紅的眸,在一瞬間,變得更加璀璨。
然後,爆發。
猛然間,化作一道熾熱的光。
直直地,朝着那遮蔽了天地的,巨大身影掠去。
就像是一隻螞蟻,奔向了大象。
就像是一點雨滴,墜向了大海。
就像是一顆流星,劃破了虛空,帶着所有的光芒與熱情。
然後,相撞。
沒有光。
也沒有聲。
仿佛,什麽都沒有。
可是,那道遮蔽了天地的偉岸身影,卻忽地,微不可察地,縮小了一圈。
繼而,又是一圈。
恍惚間,有無數猩紅的絲線,靜靜地編織開來。
在那片名爲星空的,秀料之上。
而那編織者,則無疑是,名爲風間揚羽的少年。
猩紅的身影,恍若鬼魅一般,迅速地,在空中穿梭着,拖出一道道,長長的殘影。
轉眼間,将整片星空,都布得密密麻麻。
仿佛一副雜亂的錦繡,以一種蠻橫地章法,刺了下來。
而它的主角,則是那位,頂天立地的,神。
隻是那位神,如今,卻微微有些萎靡。
雖然依舊魁梧,雖然依舊挺立,雖然依舊,死死地擎着那片搖搖欲墜的星空。
可是,他再也無法遮天蔽日,再也無法,不可一世。
因爲,他的身軀,正像一個漏氣的橡膠娃娃一般,緩緩地,幹癟下去。
千瘡百孔。
或許用這個詞,來形容此刻的他,最爲恰當。
一道道猩紅的殘影,緩緩散去。
可是,下一刻,卻有更多的殘影,狠狠地,刺了過來,刺透了,那悲怆的身軀。
無聲無息。
如一根鋒利的針,帶着憤怒,帶着貪婪,帶着,饑餓……
然後,吞噬。
将那血,将那肉,将那魂,甚至是将那神格……都完完全全地,吞入腹中!
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吞噬。
仿佛一場,不斷重複的輪回。
輪回中,隻有那道身影,不知疲倦地,竄梭縱橫着,執行那,唯一的主題。
一次,接着一次。
直到,那曾經的神,轟然倒地。
不,不是傾倒。
他隻是,單膝,跪倒下來。
沒有朝着他的女王。
而是朝着那隻蝼蟻。
不,或許是……蒼蠅。
“作爲蒼蠅而言,你已經足以自豪了。但是,一切都結束了!”
光華璀璨的女人,靜靜地站着,如是說道。
風間揚羽,看不清她的臉龐,但是,看到了那隻手,緩緩地,擡了起來。
然後,緊握。
光,在一瞬間咆哮。
連帶着,這片空間,所有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間重組。
仿佛,原本就應該是這樣一般。
那麽突兀,卻又,那麽自然。
七十二根,雪白的石柱,甚至包括那最初被折斷的一根。
都完美地,重新矗立起來。
如一座座豐碑,如一根根栅欄。
化作,一個,最完美的牢籠,将風間揚羽,囚禁。
“食古之陣,啓!”
淡淡的聲音,卻帶着,絕對的命令。
光華。
熾白的光華,在一瞬間奔湧。
如銀河倒傾,星芒璀璨。
須臾間,将那七十二根石柱之間的空隙,牢牢填滿。
連帶着上下兩邊,無一疏漏。
就像是一道道透明的水晶牆。
明明那麽澄澈,卻又,那麽冰冷。
一如風間揚羽,那被水晶映照出的,猩紅眼眸。
“你知道麽?所謂的蒼蠅啊,就是隻要看到點光明,就算是撞得頭破血流,也要朝着那個方向不顧一切地前進的生物啊……”
聲音,低沉而粗犷,仿佛不是少年所有一般。
這樣說着,風間揚羽,忽地動了起來。
那麽緩,卻又,那麽急。
一瞬間的消失。
一瞬間的重現。
然後,輕觸。
修長的指尖,就這樣,緩緩地,觸在那水晶般的壁障之上。
就像是一枚楓葉,輕輕地,飄落湖面。
泛起,陣陣漣漪。
“叮——轟!”
清脆,如琉璃。
崩落,如千山。
萬千流光,恣意張揚。
“有人說,‘手指豎起的栅欄,是永生走不出的牢籠’,但是很可惜,你不是如來,而我,也不是猴子……”
微微地,歎息一般,風間揚羽,緩緩地,從那崩塌的流光中步出。
一步一步,朝着,那道光華璀璨的身影走去。
光與影,焰與風,陣法與咒語,希望與絕望……
一步,一阻攔,一步,一吞食。
說到底,所謂的攻擊,不過能量的凝聚,當所有的能量,都被吞噬殆盡……那麽,這個世界,還有什麽,可以阻擋那抹惡魔般的猩紅呢?
風間揚羽,就這樣,緩緩地,走着。
一邊微笑,一邊前行。
一直走到了,底西福涅的面前。
面對着那張,早已崩壞的臉龐。
光華,依舊璀璨,但那張臉龐,卻不再明豔。
沒有笑容,沒有憤怒,甚至,連怨恨都沒有。
女人的臉上,隻有絕對的蒼白,如北方的雪,帶着一絲令人心動的透明。
“原來,神,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麽……”
淡然的眼神,一如當初的如來,面對,那可憐的猴子。
“可惜……我已經,答應它了啊……”
風間揚羽,輕輕地擡起手。
然後,緊握。
一如剛才,那個不可一世的女人。
“咔擦~嘎嘣……轟……!”
崩塌了。
那個世界。
那個女人的領域。
就像是琉璃的碎渣,華麗而凄美。
“不——!!!”
凄厲的尖叫,一如斷弦。
“不,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這是神的領域,這是神的法則,我們泰坦神族,怎麽可能被區區一介凡人打敗?!這是假的!!這一定是假的——!!!對了,這是夢,這一定是夢……這一定是……”
破碎的流光中,底西福涅,使勁地抱着頭,狀如瘋魔。
瘋狂的咆哮,自言自語一般……
是傾訴,還是,不甘?
亦或,隻是夢醒之後的,突如其來的,悲怆……
“人生在世,無處栖身,世人皆說,此爲夢幻……”
可是夢幻尚且足以流連,若是連夢幻,都碎了話,到底,還剩下什麽呢?
這碎濺的流光,可是那,夢的殘渣?
風間揚羽,緩緩地閉上眼眸,周身的血霧,猛然擴張。
如無數毒蛇,肆虐蔓延。
在一瞬間,将底西福涅,徹底包裹。
然後,彈開。
一道身影,一道,偉岸,卻又,虛弱的身影。
蒼老的臉龐,帶着,滿身,如蟻噬一般的傷痕。
出現在風間揚羽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個男人。
“阿特……拉斯……”
底西福涅,緩緩地擡起頭,一臉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你怎麽還在這裏?你怎麽還沒回去?我的領域崩壞了……你不是應該……”
緩緩地,搖了搖頭,蒼老的臉龐,第一次,打破了一如既往的平靜。
“因爲,你還在這裏啊……”
風間揚羽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一種聲音,可以滄桑到這種程度。
仿佛是将世間所有的苦難都彙聚到了一起,然後,發酵。
但它,确實存在了,還帶着,一絲同樣滄桑的笑意。
“隻要你還在……我就有,留下的理由。”
“可是……沒有領域的話……”
仿佛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一般,底西福涅的唇,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
“難道你……?!”
那抹蒼白的臉頰,甚至比剛才的絕望,更加慘淡幾分。
可是,男人,卻緩緩地,搖了搖頭。
嘴角的笑意,忽地,勾勒出一絲寵溺。
“我可以失去神格……但是,我不能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