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緩緩地滴落下來。
在冰冷的空氣中,迅速地凝結成冰。
在聖潔而微弱的光芒下,折射出一片,驚心動魄的凄豔。
獨角獸,就這樣倔強地站立在那邊。
仿佛搖搖欲墜,卻又似乎,永遠都不會倒下。
因爲,有必然要守護的東西;因爲,有不得不站立着的理由。
泣血的嘶鳴,帶着海貓般的孤獨,與凄厲。
一聲一聲,似警告,似詛咒,又似,控訴。
控訴着,眼前這些,奪走牠至親的,罪人,強盜……劊子手。
風間揚羽靜靜地望着眼前那道鮮血淋漓的身影,然後,又望向了那兩具奇異的骸骨。
同樣是類馬的異獸,一者天生異角,一者自帶羽翼,聖潔和自由,本不應共同存在的奢望,卻這樣完美地,結合在眼前這隻悲涼的生物身上。
穿越了種族的愛情,也必然會成爲穿越種族的悲劇。
在生命的凋零面前,任何力量,都是那麽地蒼白無力。
傳說,獨角獸的銀角,可以解百毒,破萬法,乃至,起死回生。
而代價,便是最爲純潔的乙女之血。
于是,期望永生之愛者,尋覓乙女,而貪戀不義之财者,謀求銀角。
當兩者相遇,然後一同化爲枯骨,愛情和财富,也終究化作夢中之夢,如烈日下的泡沫,悄然而逝。
隻餘下,眼前這雙,帶着憎惡,與仇恨的,哀戚藍眸。
不祈求救贖,也不接受救贖……這時候,悄然離去,或許,對牠而言,才是最好的撫慰吧……
張開手,風間揚羽望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螺旋銀角。
自己所需要的,真的是這些,悲傷的東西麽?
不說擁有凄美淵源的夜明珠和尚未見過的七色星露,剩下的,無論是妖精的尾巴,還是龍之逆鱗,亦或,這獨角獸的獨角……哪一樣,不是以對方的生命爲代價的呢……
以一己之私而剝奪他人生命,真的,可以簡簡單單地歸結爲弱肉強食的天道法則麽?那麽,自己與那些躺在地上已然化作枯骨的,用自己的生命作爲賭注不擇手段地追逐财富的家夥,到底,又有什麽不同呢?
俯身間,輕輕地将螺旋銀角放在地上,風間揚羽頭也沒回地,朝着衆女的方向走去。
掠奪者,終究爲掠奪者,無論,出于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
“喵~”
空中,響起一聲突兀的叫聲。
拖着,喵星人特有的,長長的,慵懶的尾音。
不知何處鑽出來的月白色身影,輕巧地,落到了風間揚羽的肩上。
粉色的小嘴一松,那隻泛着微光的螺旋銀角就這樣直直地掉了下去。
“呐~小家夥,想幫助……這個孩子麽?”
熟悉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帶着,波子汽水般的通透。
手掌微張,輕輕地,将斷角接住。
風間揚羽微微一愣,然後,重新轉過身來。
望向了,那道奄奄一息的身影。
無聲颔首。
“嗯嗯,真是個好孩子!”
似乎是很滿意似地點了點頭,站在風間揚羽的喵小忍迅速地起身,然後,狠狠地伸了個懶腰。
一時間,那全身的月白色毛發,仿佛受驚似的一根根倒豎起來,原本修長優雅的身軀,轉眼間,化作一個大毛球。
“要開始了哦~準備好和姐姐來一次最親密的接觸吧!”
蓬松的大毛球,忽地收縮,一瞬間,化作一個微小的光點,沖入風間揚羽的腦門。
一刹那的失神,旋即,熱血沸騰。
滑膩而柔軟的觸感,帶着一絲絲滾燙的溫度,緩緩地,纏了上來。
一點一點,緊緊地貼着風間揚羽的肌膚,摩挲,遊離。
似一條海蛇,漸漸地,将自己緊縛。
不帶一絲縫隙。
就像是在進行着,一場,最爲親密的接觸。
“我說……喂……再這樣下去的話……我……”
身體,變得滾燙。
但,明明,什麽都沒有,勉強從身上望去的話,什麽都沒有……
仿佛,一場錯覺。
可是,那感覺,卻又,那麽地真實。
“不需要忍耐哦~好好地閉上眼睛,放松下來,用心感受,姐姐的存在吧~”
“唔……就算你這麽說,可是這種狀态……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吧……”
似抱怨,似呻吟。
風間揚羽的眼眸逐漸變得迷離,然後,終于緩緩閉上。
與之相對的,是那肌膚上,逐漸泛起的潮紅。
“呀咧呀咧……真是個H的孩子呢……看來隻能用那些不好吃的口訣了呢……”
微微地,歎息似的通透聲音,帶着一絲無奈。
然後,緩緩地,吟唱一般,在風間揚羽心中響起。
“跟着姐姐念哦~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抱元守一,化天地于無形,長生久視,立萬物于本命……”
“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浮躁的心,緩緩地,沉寂下來。
于是,心中的那道聲音,也變得越來越響。
“有形之形,謂之形也,無形之形,謂之意也;形者,萬象之虛,意者,萬法之實……”
口訣,一點一點地,流水般,蕩漾着。
滑軟的感覺,緊緊地纏縛在風間揚羽的神識之上,帶着他,慢慢地,蕩漾到了四肢百骸。
心髒,肺腑,經脈,血液,乃至,每一個微小的細胞,無一例外地,一一映射到風間揚羽的神識之中……
然後,逐漸模糊。
“轟”地一聲,炸裂開來。
化作一個,色彩缤紛的刺球。
十二道顔色各異的光芒,緩緩地,如遊蛇一般,遊離其中。
“這是……位格之源?”
沒有回答,隻有神識,緩緩地纏繞着,将位格之源,緊緊束縛。
然後,夾帶着它,逐漸上升。
一直,上升到了,風間揚羽的督脈泥丸宮。
“以實禦虛,以虛化實,實中蘊虛,虛中育實,虛實相交,陰陽相容,則可化形萬千,從心所欲不拘于天地矣……”
終于,那模糊的神識,仿佛是厭倦了一般,“唰”地一下,從原本,那禁锢着自己的身軀中,滑了出去。
連帶着,那被緊縛的位格之源。
一瞬間,映入眼簾的,是那道呆呆地站立原地的,仿佛入定一般的名爲“風間揚羽”的虛殼,以及蘇宇等人那一張張驚異的面孔。
唯一俯視着這道神識的,或許就是那隻,一直沉默着的銀白巨獸。
紅色的眸中,竟然罕見地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
轉瞬即逝。
僅僅隻是停留了一瞬,風間揚羽還沒來得及細看,就忽然感到神識一緊,然後就被那道滑膩的觸感牢牢裹夾着,沖向了,手中的那根螺旋銀角。
心中,傳來一道聲音,仿佛耳語一般,低沉沙啞。
“呐~作爲第一次的化形,就好好地依靠一下,思念的力量吧~”
神識,包裹着位格之源,在一瞬間湧入。
手,不自覺地緊握起來。
緊握住,那愈加璀璨的螺旋銀角。
有一種思念,緩緩地從裏面滲透出來,一點一點,緩緩地,将風間揚羽的位格之源包裹,然後,逐漸成型。
就像是一個胎兒,以一種駭人的速度,瘋狂成長着。
光點,無數的光點,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凝聚過來,快速地依附于神識之上,或者,确切地說,位格之上。
從一開始的隻有模糊地一團光點,到緊接着的,緩緩擴散拉伸,以及,之後的四肢和軀幹的形成,到最後,引頸揚蹄,縱聲長嘶。
“轟”地一聲,那模糊的光團,忽地炸裂開來。
露出一道,潔白的身影,璀璨的光芒,在一瞬間爆發。
帶着聖潔,帶着孤獨,帶着,不可一世的高傲。
沒有羽翼,卻擁有,更爲深邃的藍眸,和,更爲璀璨的銀角。
仿佛長空萬裏,滄海淼漭;又似銀河傾落,烈日熔殇。
那是一隻,真正的獨角獸!
風間揚羽,呆呆地站立原地,仿佛癡了一般,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全新的身軀,就像一個新生的嬰兒,抱着對全世界的熱烈,大聲歡呼起來。
可是,那歡呼,一出口,卻化作,一聲悠揚嘶鳴。
帶着歡愉,帶着興奮。
與此同時,風間揚羽的邊上,忽然慢慢地出現一抹光團,然後,極速變換着。
轉瞬之間,化作一匹健碩的白馬。
“嘩”地一聲,張開一雙潔白的羽翼,輕輕抖動間,卷起陣陣清風。
“竟……竟然是獨角獸和天馬?!”
汲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議地望着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兩隻生物,一時間,竟然略略地有些失态。
天馬,微微地翻起嘴唇,“嘶噜噜”地露出一絲,調皮的笑意。
風間揚羽一愣,頓時心領神會。
回眸間,卻是早已呆滞的通透藍眸。
喜悅,彷徨,警惕,帶着微微的膽怯,直直地忘了過來。
顫抖的蹄子,輕輕地擡起,卻又怯怯地放下。
三分驚異,七分不安,仿佛生怕自己的唐突,将這場美夢驚破。
可是,那份激動,卻終于抑制不住一般,洶湧而出,化作一聲婉約的哀鳴。
痛徹心扉。
緩緩地邁開步子,風間揚羽輕輕地笑着,帶着自認爲最慈愛的面容,慢慢地朝着那顆受傷的靈魂走去。
一步一步,與喵小忍的天馬并肩,向前走去。
然後,終于觸到了,那粗重的呼吸。
以及那,絕望般的血腥味。
一刹那的失神,心,劇烈地收縮了下。
額前的銀角,忽地傳來一陣強烈的波動。
無數記憶,帶着大海一般的思念,霸道地湧了進來。
最後,化作一聲,哀戚的低鳴。
脖子,不由自主地朝前探去,輕輕地摩挲着,與那雙藍眸,交錯而過。
那一瞬間,有一道奇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然後,直擊靈魂。
虛弱而熱烈的哀鳴,仿佛撒嬌一般,帶着虛脫般的喜悅。
就像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小小孩,終于在遍體鱗傷之後,回到了那個足以躲避一切風浪,慰藉一世傷痕的溫暖懷抱。
歲月,可以沖淡記憶,也可以掩埋傷痕。
但是,有那麽一些人,有那麽一些事,有那麽一些,深入骨髓的感情,卻會随着歲月的流淌,愈加深刻。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慢慢地,慢慢地,沉澱下來。
最後,凝結成一個永生的夢。
即使是在逝去多年之後,也會,每夜,每夜地歸來。
徘徊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