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越來越亮,伴随着,愈加陰寒的氣息。
配着溶洞中那空蕩蕩的腳步聲,顯得更加凄清冷寂。
路标般的骸骨,已經漸漸減少,但那股令人不安的陰寒卻越來越濃烈,到最後,幾乎是壓迫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風間揚羽的速度,也漸漸緩了下來,一步一步,慢慢地朝着溶洞深處走去。
一路走來,每一具骸骨都完好無損,完全不像是曝屍荒野的感覺,倒像是在睡夢中,安然逝去的。
但那一把把造型奇特的相似刀刃卻又無時不刻在提醒着風間揚羽,這些刀刃的主人,也就是那一具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存在,是在過去的某一時刻,有計劃地,成群結隊地侵入這邊的,爲了某些,血腥的目的。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男性,或許,這便是一切的答案。
風間揚羽擡起頭,望向了,自己的終點。
那裏,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是一方不大的湖面,湖面上,寒氣森森,慢慢地飄蕩上來,将周圍的空氣,都慢慢凝結起來。
最後,化作一抹輕紗似的薄霧,緩緩飄蕩。
“拜托了。”
輕輕地将懷中的赫兒交給已經跟上來的金軟軟等人,風間揚羽緩緩地朝着那片湖面走去。
身後,傳來一絲奇異的聲音,帶着不安和掙紮。
那是,獨角獸的悲鳴。
這裏,一定是存在着什麽吧,存在着牠基于本能以外的理由。
陰寒的氣息,随着風間揚羽的逐漸接近,呈幾何級地迅速增加。
并不是那種将人凝固的冰冷,而是一種,刺入肌膚,刺入細胞,甚至刺入骨髓的陰寒,讓人忍不住,就想沉沉睡去。
迅速地搖了搖頭,風間揚羽皺了皺眉,凝神朝着湖面望去。
然後,看到了,那薄霧缭繞的湖面上,若有若無的,一方,缥缈的凸起。
是,小島吧?
輕輕地一縱身,風間揚羽翩然飛掠過去,轉眼間,就被濃霧吞噬。
然後,飄然落地。
隻是,腳尖還未落下,風間揚羽忽地感到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定睛望去,自己的落腳之處,卻正好躺着一道人影?!
不知道是因爲寒冷還是什麽,曼妙的身軀,輕輕地蜷縮着,仿佛一隻小貓咪一般,惹人憐惜。
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風間揚羽已經來不及調整降落點,隻能猛地一扭身軀,然後,橫橫地,摔倒下去。
身下,傳來柔軟的觸感,帶着,陣陣幽香。
心跳,忽地加速,血液,在一瞬間沸騰。
不不不!現在可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一刹那的失神,風狠狠地咬了下嘴唇,迅速地坐了起來。
定睛望去,頓時喜上眉梢。
“芊芊?!”
一頭閃耀的銀發,配着額前那精緻的紫水晶,加上精靈族特有的尖尖的耳朵,不是芊芊,更是何人?
擡望眼,卻見一道道人影,淩亂地躺在自己周邊,奈奈,依依,蠱,沉樂,瑤瑤……雖然都是熟睡着的樣子,但是,卻意外地,好像都沒有什麽大礙。
确切地說,隻是受了一點小傷。
一個圓洞洞的傷口,醒目地出現在那一隻隻蓮藕般光潔的玉臂之上,殷紅的鮮血,早已凝結成痂……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給狠狠地戳了一下。
眼前,莫名地浮現出獨角獸的那隻螺旋銀角……可是,爲什麽要刺手臂呢……傳說中,不是應該……
臉,微微有些滾燙,風間揚羽趕緊起身,慌張間,卻“碰”地一聲,滑倒在地。
身子,“哧溜”一聲,滑到了湖邊。
銀色的眸,瞪得老大,靜靜地,盯着眼前,不足一寸處的,寂靜湖面。
湖面,冰冷而清冽,冒着絲絲寒氣。
但卻不似清泉一般,清澈透亮,而是,帶着水銀一般的,金屬光澤。
下意識地,伸出指尖,輕輕地,朝下探去。
“等下!”
背後,忽地傳來一聲厲喝。
“你不要命了麽!”
一道人影,從空中掠過,卻是外面的蘇宇等不及了,剛好趕了過來。
一把将風間揚羽拉開,俯身間,蘇宇迅速地取出一把不知何時撿來的烏茲斫骨刀,然後,輕輕地,刺了下去。
朝着那水銀般的湖面。
奇異的刃尖,緩緩地,觸了下去,觸到了那光潔如鏡的湖面。
僅僅,隻是一點。
然後,像是被燙到了一般,蘇宇的手,迅速地縮了回來,一把将刀刃甩到了邊上。
“滋滋……”
奇異地聲響,迅速地傳來。
低頭望去,那原本綴滿花紋的刀刃上,不知何時,早已遍布滿了蜘蛛網一般的薄冰,此時此刻,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退下去。
轉瞬間,化爲烏有。
然後“叮”地一聲,發出一陣“咔擦嘎嘣”的清脆聲音。
斷裂開來了,那原本足以砍斷骨頭的堅固刀刃,就那樣,化作了無數碎塊。
“這是……”
風間揚羽的眼眸,瞪得老大,一股後怕,油然而生。
要是,剛才伸下去的,是自己的手指……
“‘地蕊寒泉’……果然是它……”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感覺,應該是那種很稀有的又很恐怖的天材地寶吧?
風間揚羽狠狠地咽了口唾沫,迅速地站了起來,遠離那個比油鍋還恐怖的湖面。
“我說你啊……幸好我跟過來,不然你的一手指下去,地蕊寒泉的寒氣就會瞬間侵入你的心脈,就算不死也是殘廢。”
蘇宇淡淡地說着,風間揚羽卻狠狠地打了個冷戰,眼神,不自覺地朝着湖面望去。
那裏,忽地傳來一陣愈加凄厲的嘶鳴聲。
對岸的獨角獸,仿佛是在哀求着什麽一般,不斷地嘶鳴着,帶着不安,帶着急切。
仿佛一隻,被入侵了領地的海貓?
但蘇宇,卻顯然沒有在意這些,起身間,依舊自顧自地說着。
“不過,雖然危險,但是與其相對的,正是因爲它的這種至陰至寒的屬性,所以也是很多配方中不可或缺的稀有藥材,甚至單單是它本身,據說就可以保證屍身數十年不腐……”
一小滴寒泉,毫無征兆地“滴溜溜”地旋轉着,從湖面上,緩緩懸浮起來,在蘇宇意念之力的精準控制下,變幻出各種奇異的形态,然後“啪”地一聲,重重地落回湖面。
激起,一陣漣漪。
“可是,這樣的東西,根本沒辦法用容器存儲吧……”
無奈地撇了撇嘴,風間揚羽的眼神,卻緩緩遊離着,似乎在尋找着什麽一般。
然後,忽地定格。
“雖然理論上如你所說,但,所謂的相生相克,說的就是你腳下的……”
蘇宇正說得興奮,身邊,一道人影迅速掠過。
風間揚羽哪裏還在聽他說些什麽,早就一溜煙跑到了十數米開外。
然後,忽地怔怔呆立原地,着了魔似地,一動不動。
蘇宇迅速地掠了過去,入眼處,卻是兩具,奇異的白骨?
一具,明顯是人類的骨架,還有一具,則是……馬?不對!是獨角獸!
雖然看起來與一般的馬差不多,但是,那額頭的前方,從顱骨處微微凸起的,是一段,已經被砍斷的,螺旋銀角的根部!
而那段螺旋銀角,則赫然被握在人類骸骨的左手中!
與之相對的,人類的右手則是,一把别緻的烏茲斫骨刀。
從骨盆以及顱骨的結構上看,死者,竟然意外地是一名女性……
數十具男子的骸骨,與獨角獸同歸于盡的女性,易于劈砍的烏茲斫骨刀,被斫斷的螺旋銀角……一切的一切,都瞬間聯系起來……
美麗而“純潔”的乙女,用自己作爲誘餌,接近獨角獸,身後,是大批手持利刃的同伴,然後同伴相繼死去,而自己卻在被刺穿的一刹那,用藏在背後的利刃,斫斷那象征着一切财富的獨角,結果,自己卻也因爲獨角留下的傷口,在這陰寒的世界中,永遠沉眠……
是……這樣的故事麽……還是說,漏掉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人類,沉溺于自己的欲望,而動物,也是如此麽?
身後,那獨角獸的嘶鳴,忽地,變得急促起來。
仿佛海貓的鳴泣,孤寂,而凄厲。
微微歎息着,風間揚羽輕輕地蹲下身。
然後,伸手,輕輕地,握住了根依舊散發着銀色微光的螺旋獨角。
光,在一刹那爆炸。
帶着,純潔,帶着高傲,帶着,撕心裂肺的痛楚,與咆哮。
立毛肌,在一瞬間收縮。
風間揚羽本能地向後翻滾開去。
巨大的風壓,堪堪擦肩而過。
然後,是森白的火焰。
“等下!”
火焰,停住了。
“竟然存在甯可被撕裂,也要從我利齒間掙脫的理由麽……”
銀色的巨獸,靜靜地站立在風間揚羽的身側,血紅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那奄奄一息的獨角獸。
潔白的羽翼,亂羽飄零;優雅的身軀,也早已變得面目全非。
溝壑般又長又深的傷口,仿佛被剃刀切開似的,一道一道,猙獰而可怖。
淋漓的鮮血,如小溪一般,湧了出來,然後,迅速地淌落地上。
可是獨角獸,卻恍若未覺,四肢倔強地,掙紮着,站立起來。
顫抖着,畏懼着,卻,不帶一絲彷徨。
牢牢地,用自己的身軀,擋住身後那早早已冰冷的骸骨。
高傲,憤怒,厭惡,乃至徹骨的憎恨!
所有的感情,帶着泣血一般的痛楚,仿佛詛咒一般,朝着風間揚羽湧來。
藍寶石般通透的眼眸中,滿是晶瑩的淚水,哀戚地望向風間揚羽手中,那段螺旋斷角。
斷角中,有微微的銀光,緩緩滲出,就像是,在輕輕地撫慰着那顆受傷的靈魂。
然後,在那海貓般凄厲的悲鳴中,漸漸地,漸漸地,擴散開去。
那一刻,風間揚羽才注意到,在那具獨角獸的骸骨不遠處,同樣被那浴血的身軀所遮擋的,另一具,帶着翅膀的奇異骨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