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燈光,打在鋼鐵鑄就的光滑牆壁上,将長長的甬道,照得一片雪白。
除了,那一塊漆黑的光幕。
黑色光幕,緩緩地流淌着,仿佛活物一般,擇人而噬。
光幕前,一隻由各種廢棄零件組成的小機器人,自顧自地搖擺徘徊着,不時地發出嘻嘻哈哈的聲音,還不時地掉落下幾顆零件,然後又迅速地翻滾着被吸了回去。
忽然間,像是感覺到了什麽危險一般,一直慢吞吞搖擺着的小機器人迅速地朝着邊上跑去,緊接着原本還算平靜的黑色光幕忽然劇烈地湧動了起來,在一瞬間裂開一道狹長的口子,一道人影迅速地從裏面竄了出來。
人影落地,卻沒有回頭,甚至連停頓都沒有停頓下,一瞬間就急速竄了出去,就像一隻瘋了的猴子。
銀色的長發,在風中飛舞,略微顯得有些淩亂。
風間揚羽飛速狂奔着,就像他第一次逃出來時候一樣,雖然心中有千萬隻鴨子在叫嚷着“爲什麽”,但本能告訴他,逃跑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道路很簡單,筆直向前,隻有風在耳邊私語,仿佛在催促着,快一點,再快一點。
所以,風間揚羽很快就到了熟悉的階梯口。
回頭望了下安靜的甬道,兩隻人偶似乎依舊沒有追來,風間揚羽長長地舒了口氣。
“嘻嘻哈哈。”
熟悉的嘻哈聲,從腳邊傳來。
風間揚羽剃了一眼站在自己腿邊那隻看似人畜無害的小機器人,沒想到竟然會被它給擺了一道,差點就逃不出來了。
想到這裏的時候,一股無名地怒火忽然從心底升起,風間揚羽毫無征兆地踢出一腳,不輕不重,大概剛好可以将可憐的小家夥踢飛的樣子。
“嘩啦啦!”
然而,措不及防的小機器人并沒有被踢飛,而是,忽然化作了一堆散亂的零件,四散飛濺。
風間揚羽不以爲意地走出去幾步,然後忽然回過頭。
“呃……”
沒有想象中的“滴溜溜”的滾動與拼合的聲音,四散的零件,就像一直存在于那邊一樣,理所當然的,被廢棄的。
捂臉……就這樣,被自己踢壞了?
“嘻嘻哈哈。”
熟悉的聲音,再一次從腳邊傳來。
剛剛還捂着臉的風間揚羽欣喜地擡起頭。
零件,依舊散落在甬道門口,可是,自己的腳邊,卻明明有一隻小家夥,咧着嘴在朝自己笑。
“嘻嘻哈哈。”
“嘻嘻哈哈。”
“嘻嘻哈哈。”
……
海浪似的嘻哈聲,措不及防地席卷而來。
風間揚羽猛地擡頭。
一隻……兩隻……五隻……十隻……仿佛是複制品一般,無數隻一模一樣的小機器人在一片嘻哈聲中,從樓梯下方的盡頭,源源不斷地朝着自己湧來,一瞬間,就将自己包圍。
嘻嘻哈哈的浪潮聲,就像一股魔音,一陣接着一陣,沖擊着風間揚羽的耳膜。
無數機器人跳着,叫着,推搡着,向着風間揚羽擠來。不斷有零件從它們身上掉落,然後又重新滴溜溜地滾回來爬回到原來的位置。
這樣下去……會死掉的吧……
風間揚羽望着幾乎是将自己圍得水洩不通的小家夥們,無奈地,搖了搖頭。
閉上眼,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
心念,排山倒海般,擴散開去。
一股無形之力,以風間揚羽爲中心,迅速膨脹爆裂開來。
“嘭!”
一聲巨響,帶着一連串“嘩啦啦”的尾音,在悠長的走廊上空回響起來。
就像原本平靜的湖面,忽然間落入一顆巨石,在一瞬間,激起了巨大的浪花,伴着層層漣漪,擴散開去。成千上萬顆零件以風間揚羽爲中心,迅速地激射而出,連帶着之後被擊飛的零件,化作千層漣漪,迅速朝着四周摧枯拉朽地傳遞開去。
靠牆的兩邊由于原本的空間限制,很快就到了盡頭,隻剩下無數顆飛濺的零件被堅硬的鐵牆彈回,然後迅速順着樓梯朝下落去,而朝上飛濺的零件也因爲機器人數量的限制,很快就失去了傳遞沖擊的目标,轉而朝下崩落。
“嘩啦啦”的聲音,一直持續着,伴着無數破舊的零件順着階梯的坡度,彈跳而下,越來越遠,仿佛一直落到了地獄深處。
風間揚羽站在階梯上,睜開眼望了一下一路向下滾去的零件,長長地舒一口氣,然後,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堆依舊躺在甬道中散落着的零件,臉上露出一絲歉意。
可是,歉意,凝固了。
風間揚羽霍然回頭,那裏,不知何時,原本應該還在繼續向下的零件已經停止彈落,轉而朝着其中某個點迅速滾動過去,就像是被一塊強力的磁鐵吸引一般,大片大片的零件,止住下落的趨勢,急速朝着那一點彙聚而去,然後,漸漸堆疊起來。
“嘻嘻哈哈。”
一陣巨大的嘻哈聲,從下方的樓梯傳來。
那裏,一隻比剛才的小家夥們大上不知道多少倍的機器人昂然挺立!
“嘩啦啦。”
巨大的零件機器人緩緩地邁出了一步,但是由于體積實在過大,每邁出一步都會無可避免地和階梯産生碰撞,随之而來的是一個個被撞落的零件。
零件嘩啦啦地掉下去,然後又被滴溜溜地迅速吸了上來,但這樣一來二去,巨型機器人的速度到是比那些密密麻麻的小機器人要緩上許多。
風間揚羽苦笑一下,望着一步步向着自己走來的巨型機器人,深深地吸了口氣,眼中精光爆閃,神識在一瞬間脫離軀殼。
“破!”
一聲厲喝,全身的心念之力被迅速捏合成一方無形的巨大手掌,就着居高臨下的氣勢,俯沖而下。
隐隐間,烏光閃動,發出密集的“滋滋”聲響。
“轟!”
無形巨掌轉瞬即至,夾帶着風雷之勢,狠狠地拍在了巨型機器人身上。
“嘩啦啦啦!”
巨型機器人應聲而碎,化作無數零件四散激射散,順着階梯滾落下去。
可是,風間揚羽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一股強大的吸力從機器人的中心爆發而出,那剛剛散開來的零件仿佛時光倒流一般,迅速地沿着原路回到了原來的位置,重新組成一道巨大的身影,毫發無損。
“破!”
“破!”
“破!”
“破!”
“破!”
……
風間揚羽咬着牙,一鼓作氣,不斷地轟擊着巨大的機器人,一直到自己冷汗淋漓,神識不由自主地退回體内。
可是,面前看似由一堆散亂破舊的廢棄零件堆積成的機器人不過就是分散聚合了數次,到最後,竟然連一個零件都不曾散落。
“呼——算你狠!”
眼見着這大塊頭沒有那些小家夥那麽容易欺負,風間揚羽咬咬牙,頂着略微有點昏沉的腦袋轉身就跑。
打不過我還跑不過麽?
————
階梯,一直延續着,仿佛沒有盡頭。
隻有後面隐約傳來的嘻哈聲不斷地催促着風間揚羽,讓他在腦袋一片昏昏沉沉的狀态下,依舊跌跌撞撞地奔跑着。
這樣下去的話……
風間揚羽死命地搖了搖頭,停了下來,一屁股坐在階梯上,望着下面因爲需要不斷撿落下的零件而被自己甩得幾乎看不到身影的巨型機器人,微微松了口氣。
這樣下去的話……自己遲早一頭栽在階梯上滾下去,看來,得做點什麽了……
風間揚羽瞥了一眼右手的烏黑手镯,忽然使勁一用力,迫使已經迷迷糊糊的神識控制着念力迅速構成一把無形的鉗子,朝着烏黑手镯死命一夾。
輕輕地,一陣漣漪,從烏黑的手镯處擴散開來,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
風間揚羽懊惱地搖了搖頭,将神識收了回來。
看來,隻能铤而走險了麽……
風間揚羽緩緩地起身,面朝着下方機器人的方向,閉目,右手輕輕探出,五指微張,掌心向前。
就這樣,一動不動,仿佛在醞釀些什麽。
嘻嘻哈哈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近,巨大的身影,開始慢慢勾勒出來。
終于,仿佛是等到了最佳的時機,有風,從風間揚羽腳下升騰而起,輕輕撩動着他那銀色的長發,風間揚羽靜靜地站着,唇齒輕啓間,悠悠的吟唱緩緩響起。
“吾乃自然之子,秉承光明之血裔……”
風間揚羽手掌前方,一團漆黑的空間慢慢凝聚,顯現。
相隔老遠的巨大機器人仿佛看到了這片漆黑的空間的異變,忽然放棄了等待散落零件的重構,一步一步筆直朝着這邊攀爬而上。
“以吾之魂攝爲媒觸,以物之靈聚爲地意,以神之識通爲天理……”
“森羅萬象,天地陰陽,皆律縛此地,歸于義理之環……”
漆黑的空間迅速增大,轉眼間就将整個樓梯的截面填滿。
無形的能量漩渦,迅速成型,将周圍的能量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吸納過來,漸漸轉化爲一絲絲紫色的電芒,遊離其中。
巨大的機器人仿佛是預感到了什麽,愈發加速地接近而來,嘻哈聲,也愈加急促。
終于,當能量飽和到一定階段,那巨大的黑球忽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縮小了起來,一直将直徑壓縮到大概兩米左右,才緩緩停止,紫電騰挪間,可怖的風雷聲不斷從中傳來。
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容。
其實,本來是不想用的……畢竟,同調召喚的不确定性太多,在敵人的地盤進行同調召喚,可能是朋友,但更可能的,是敵人……可是,爲今之計,已别無他選……
那麽,就放手一搏吧!
“回應此志者,藉吾之力凝爲須臾業緣,破卻因果之理……”
“降臨吧,幸運測試召喚獸!”
厲喝聲中,風雲散盡,紫電驟停,漆黑的球體表面,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淡化下去,然後收縮坍塌。
“嘭!”
終于,仿佛是收縮到了極限,黑球在一聲輕響中破裂氣化,消失不見,隻剩下兩道身影被抛飛而出。
“汪汪!”
聲音,那麽輕,卻又那麽響,将已經近在咫尺的嘻哈聲都壓了下去。
一隻,雪白的小狗。
一隻,渾身冒着煙的,不倒翁似的,藍色機器貓。
風間揚羽順手接住那隻再熟悉不過的雪白小狗,呆呆地望着眼前一臉迷糊的藍體白臉的機器貓,半圓形的白色口袋鼓鼓的,仿佛蘊藏着無盡的秘密。
“……哆啦A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