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有那麽一瞬是凝固的,仿佛在等待什麽發生。可是,什麽都沒有發生,或者,一切,都已經按照自己既定的軌道悄然運行着。
“天道,這是一條淩駕于一切法則之上的鐵律。我們所有人,所有次元,乃至時間,也不可避免地俯首于這條鐵律。因爲某些人或者某些事,所以導緻了某些情況發生,而這些情況,又和其他因素一起,推動了其他事物新的進程,就像因爲我們召喚了你,所以你來到了這個世界,就像,因爲我愛上某個人,所以,這個世界上,才誕生了如此可愛的孩子。”沒有等風間揚羽回答,殇忽然回過頭來摸了摸身邊少女的腦袋,羞得少女連忙躲到了一邊。
“所以,即使理論上許多事情是偶然的,但因爲在它開始之時,所有影響因素就已經被加諸其上,其結果也就已經注定。就像你擲骰子,看似是完全拼運氣,但其實,你放下骰子的位置、點數,搖骰子的力度、角度,骰子的密度,空氣密度等等因素,都已經就位,而你打開的一刻,隻是看到了那個已經注定的結果罷了。無論,如何不甘,無論,如何掙紮……”殇的目光,忽然透過大殿,朝着外面一望無際的天空,飄散開去,目光中,竟然有一點點淡淡的霧氣,像一縷憂傷,又像是一縷失落。
“命運,麽?”風間揚羽順着殇的目光向外望去,天還是那麽地藍,卻又有點不一樣了。
“當然,你除外!”殇忽然回過頭,盯着風間揚羽,目光灼灼,“你被召喚的使命,就是作爲超脫于這個次元天道之外的意外因素,來調整命運的齒輪,簡單來說,就是——逆天!”
“逆……天?”風間揚羽喃喃地重複着,這個沉重的字眼,似乎僅僅隻是把它說出來,就用盡了他所有力氣。
“是的,這幾萬年來,從神隕落開始,我們就一直在從你們的次元召喚可以逆反天道,守護衆生之人,而這些人,我們稱之爲,守護者。”
守護者,麽?風間揚羽忽然覺得這次的異世界召喚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麽輕松啊,本來以爲隻是作爲笨蛋測試召喚獸出來賣個萌就好了,可結果竟然是被召喚來做像才人一樣的救世主,自己可不是剛達魯布啊,更沒有一人面對十萬鐵騎的勇氣。難道自己的人生就要像炮灰一樣湮滅在異世界了麽?
“可是,按照剛才所說的,即使是召喚這一行爲,也是在這個世界的天道之中的啊,所以……雖然不想這麽說,但感覺我們被召喚這一結果,也是天道循環中的一環吧。”風間揚羽忽然想到了一個讓他們把自己送回原來世界的理由。
“這個,是的,你們的到來,也是這個次元在天道推動的命運之下,必然會發生的結果。”殇點了點頭表示肯定,但還沒等風間揚羽高興起來,“但是,這個‘你們’到底是誰,卻是超脫于這個次元的天道循環的。天道,在每一個次元都是相對獨立的。神特意遺留在你們那個次元的使魔會把召喚書随機發放給靈魂和位格足夠穿越過來的人,但到底會不會被召喚,又要看每個人的态度而定,比如有些人就直接把召喚書扔到了垃圾桶裏。而正是這種不确定性,給這個次元帶來了新的意外因素,我們也稱之爲因果之力。”
聽到“使魔”兩個字的時候,風間揚羽的眼前自覺地浮現出那個有着尖尖尾巴的小男孩快遞員。看着這張人畜無害的臉,現在風間揚羽忽然想沖上去狠狠踩幾腳,畢竟要不是他的話,自己也不會在睡眼惺忪的時候腦子一熱就把召喚書撕開了。
“那我……還可以再回去麽?”這才是風間揚羽現在最關心的問題,那邊的世界的一款網遊中,可是還有一個公會的人等着自己回去開天塔帶副本呢。
“當然,因爲畢竟是被召喚來的,所以我們這個次元的天道會出于自我保護,自然而然地試圖将你們的存在抹殺掉。所以,你們可以承受的天道反噬是有限的。”說着,殇不知道從哪拿來一面晶瑩剔透的水晶遞給風間揚羽,“看到你額頭上的符文了麽?”
風間揚羽接過水晶,淡藍色的水晶純淨得絲毫沒有雜質,在偶爾漏下的光點下顯得炫光流離,換做平時,風間揚羽一定可以愛不釋手地把玩很久,但現在,他卻被水晶倒映出的那張英俊的臉龐驚呆了。
額,這個家夥是誰啊,雖然在原來的世界自己也是眉如墨畫唇若施朱,但與這張劍眉星目鬓若刀裁的臉比起來還是有點差距的,尤其是那銀色的瞳孔,配上一頭垂下的銀色長發,竟然透着一種異樣的魅惑。
當風間揚羽終于确定這張臉是自己被召喚之後的臉,才注意到那光潔的天庭上夾在兩道劍眉之間有一方奇異的符文,符文似畫非畫,似字非字,筆畫也異常複雜,而且,顔色濃郁,仿佛來自居住着惡魔的深淵中逃逸出來的黑暗。
“嗯,這個東西?”風間揚羽并不明白召喚過程中爲什麽會多出來這麽個符文,就感覺自己好像被打上标簽的肉豬,随時都準備被搬上砧闆。
“這是每一位守護者都有的印記,也是神當初創建召喚陣時候爲了方便你們知曉自己被天道排斥程度的标記。本質上而言,他是代表着本不屬于這個次元的守護者被排斥程度的印記,但實際上,我們可以把它看做你們自己的生命印記。”
“生命……印記……”
“是的,這種印記,從你們被召喚之時,是最濃郁的,然後随着你們在這個次元不斷活躍,不斷違反天道,逆改宿命,給世界帶來的影響也越來越大,天道也會出于反抗本能來同化逆天改命之人,這個印記就會慢慢淡化,當印記完全消失時,守護者就會被這個次元同化,完全成爲這個次元天道循環中的一環。而那時,因爲守護者作爲異次元存在本不該存在于此,那麽,被同化的結果……”殇忽然頓了頓,忽然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自然就是,抹消存在。”
看着殇忽然露出的和善微笑和他說出的和這個微笑完全不搭調的詞,風間揚羽有種自己被坑了的感覺。
“不過,一般這種變化很緩慢,以前有些守護者在這邊呆了一輩子都沒有完全被消除印記,一方面和印記的濃淡有關,另一方面,也是和他們的逆天程度有關。”殇饒有興趣地看着風間揚羽像變臉一樣變換着的表情,從他手中接過快要掉在地上水晶,接着道,“所以,大多數守護者在印記快消失的時候都會回到被召喚的地方,然後由召喚他們的種族把他們送回到自己的次元。”
“一輩子……那等他們回去,不是連家人都已經都不在了。”雖然殇的話讓風間揚羽在一定程度上寬心了不少,但一想到需要那麽久,就感覺很沮喪,“就不能提早點回去麽?”
“雖然是可以,但是因爲召喚所需要的能量實在是太多了,反召喚則需要更多,在印記沒有淡化到一定程度之前,反召喚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非常遺憾……”殇嘴上說着遺憾,表情卻一點都不遺憾,畢竟是召喚來完成逆天宿命的,怎麽可能随便放回去呢?
“看來我得搞點大新聞了……”風間揚羽呐呐地自言自語。
“我想,你的機會來了。”一邊的灰衣老者巴巴托斯仿佛聽到了風間揚羽的自言自語,一邊撫摸着不知何時停在他肩膀上的火紅小鳥,一邊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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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無雲迹。
有風,從山間拂來,掠過發梢。
雅緻的臨水亭台中,一名白發黑膚的黑衣青年負手而立,望着眼前的“嘩嘩”的瀑布出神,邊上的水晶椅上,坐着一道裹在黑色的鬥篷中的身影。
“白發見過殇叔叔。”好像是被腳步聲驚醒,黑衣少年回過神來,望着走近的一行人,右手橫在身前,微微彎了彎腰,繼而望向殇邊上的少女,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芊芊妹妹許久不見,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人如其名,自稱白發的年輕人一頭精靈族标準的銀白長發,随意披散開來,他的外貌和風間揚羽見到的精靈很像,隻是皮膚卻是偏黑的,而且更爲奇特的是,他的一雙眼睛也不像殇等人的藍紫色,而是詭異的血紅,配着英俊的臉龐,竟然有些異樣的魅惑。
芊公主聽到白發的贊美,精緻的臉蛋上卻沒有一絲喜悅,隻是禮貌性地微微點了點頭,“白發哥哥。”繼而偏過頭去望着那已經起身,裹在黑色鬥篷中的身影,忽然眯起眼睛甜甜地笑道,“青絲姐姐!”
被稱爲“青絲姐姐”的黑袍人也擡起頭,露出一張略有些略缺血色的臉頰,雖然她的膚色也如白發一般偏黑,但卻依舊掩蓋不住天生麗質,彎彎的柳眉有些慵懶,配上帶着疲色的雙眸,讓人忍不住有種要好好呵護的沖動。
“殇叔叔,大祭司。”青絲微微行了個禮,依次對着殇,巴巴托斯點了點頭,等到轉到風間揚羽的時候才略微露出一點疑惑,然後不管衆人目光,忽然撲過去一把抱住芊芊,死命地用臉頰蹭着對方的胸脯,不顧後者掙紮一臉地滿足地呢喃着,“好軟好軟,又長大了不少嘛?”。
“白發侄兒,青絲侄女,真是好久不見了,也越來越有當初你們父母的風姿氣度了。”殇微笑着點點頭,自動無視了芊芊向自己求助的目光,“要是,迢還再世的話,一定會爲你們感到驕傲的。”
白發望了一眼停止了“磨蹭”的青絲,眼中閃過一絲黯然,然後又釋然地笑了笑,“父王要是還在世的話,我們精靈族應該早就重新統一了,可惜,現在我繼承王位不久,威望遠遠不及當初父王在位,所以依舊無法壓下暗夜精靈一族中反對統一的聲音。”
殇伸出手,輕輕拍了拍白發的肩膀,“不急的,精靈族,一定會統一的。那時候,或許就是因爲我和迢都太心急了,才忽略了族中那些反對的聲音,現在想來,那場悲劇,我倒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殇叔叔不要這麽說。您和父王都是爲了精靈族的繁榮,隻是最後……”一邊的青絲直起身子,連忙寬慰道。
一邊的芊芊如蒙大赦般出了口氣,狠狠地等了青絲一眼之後就躲到了殇的後面,看樣子還是很擔心再次遭到魔爪的蹂躏。
“嗯,也好,不說這些了。”殇微微點了點頭,話鋒忽然一轉,“到是你們這次來,不會又是來……”
“嘻嘻,這個嘛……王弟是您看着長大的,他的執拗,其實您也了解……而且,他對芊芊的感情,其實從小到大大家都知道……”
“哎……”殇低頭看看自己身邊的女兒,又望了一眼有些忐忑的白發,微微歎了口氣,“這都已經十七次了,算上這次的話,就要第十八次了。你小子還沒死心麽?”
“即使是第一百八十次,白發還是要說……”白發忽然單膝跪地,手中拖着一個精緻的小盒子,深情款款地說道,“吾瓦特阿爾海姆之王暗夜精靈的首領——白發,以蓋亞爲證,向阿爾海姆的光精靈公主芊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