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外地賣弄着手心那團火焰般的淡紅氣體,緩緩走到輪椅前,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态,帶着一股獰笑直視着趙宗平。
這個前朝太子,當年何等風光,現在又怎樣?我要你死,你就得死!雖然讓趙宗陽那廢物逃過一劫有些遺憾,但足以向太子交差了。更何況趙宗陽的性命遲早是囊中之物,這等廢物,還能翻了天去不成?
衆人一看這架勢,要玩真格的了,紛紛瞪大了眼珠子。
“真的要動手了?”
“忠侯一動不動,難道他一點也不怕?”
邋遢道士嘿嘿一笑:“人,哪有不怕死的?老夫閱人無數,還沒見過真不怕死的。口口聲聲不怕死的人,是因爲還沒到死的時候。這小娃娃是吓得,想動也動不了。”
趙宗平此刻的心境很蒼涼,雖然已經下定了決心,但真到面臨死亡的恐懼時,要說不怕,那也是不可能的。的确如邋遢道人說的那樣,他全身僵硬。想動都動不了。
死亡的陰影籠罩全身,到了這一刻,一股求生的**本能地湧上心頭,雙手都在微微顫抖。這時他才明白,其實他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參破生死。他本以爲自己抱定了必死之心,慷慨激昂。但真的到了這一刻,才深切感受到生的渴望。
他還想活,哪怕是蝼蟻一般屈辱地苟且偷生,那也比死了好。
但即使如此,他依然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他是個廢人,撐不起這個家,延續不了父母的血脈,因此他隻能犧牲自己保全趙宗陽。雖然這個兄弟狗屁不通,但終歸是兄弟,是父母最後的血脈!
“或許我做不了一個偉岸的人,做不了視死如歸的勇士,我隻是一個沒本事,又怕死,被人吓得全身僵硬的膽小鬼。”趙宗平在心裏歎道:“但我至少可以做一個合格的哥哥,最後一次爲兄弟遮風擋雨,否則到了九泉之下,有何臉面見父皇?”
盡管畏懼,但仍然能夠面對死亡,雖然并不坦然,但他拼死抱住了作爲一個兄長,最後的尊嚴!
“來吧,别磨磨蹭蹭,給個痛快的!”趙宗平緊緊閉上雙眼,微微戰栗着,帶着無盡的恐懼,等待死亡來臨的一刻。
“哈哈,你在怕!”徐熙辰尖聲笑道:“還以爲你真的不怕死呢,沒想到最後時刻也變膿包了。這就是當年縱橫沙場的玉麟将軍,是堂堂的先皇太子,沒想到也是個貪生怕死的貨,哈哈哈!”
遠遠圍觀的人群,神情都有些複雜:
“忠侯還是怕了啊!”
“是啊,渾身都在發抖。”
“本來以爲他視死如歸的呢,沒想到……哎,先帝的兩個兒子,都是……”
“虎父犬子啊……”
“一群誇誇其談的白癡,換你們上去,直接得尿褲子。”邋遢道士嘀咕了一句,也懶得理那些人,自顧自往嘴裏灌了一口酒:“這小娃娃面對死亡的态度,超越了我的預計。雖然還是很怕死,但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比絕大多數人好了。要不是雙腿已廢,我或許會考慮給他一個機會。哎,惜哉……惜哉……”
此時,徐熙辰手心的淡紅氣體跳動地越發地瘋狂,他戲谑地看着閉眼等死的趙宗平,嘴角閃過一抹冷笑:“忠侯放心,我會給你一個痛快的,不會有什麽痛苦。下輩子認好路,别再投錯胎了!”
說完,便将手心向趙宗平的額頭推去。他的表情很輕松,仿佛不是在殺一個人,而是在殺一隻雞……目睹着這一場景,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侯府門口的廣場上,鴉雀無聲。
趙宗平盡管閉上了雙眼,但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催魂奪命般的氣息向着自己襲來。他不敢睜開眼,隻能顫栗着,默默等待死亡的來臨……
但過了片刻,不但沒有死,那股氣息卻忽然間詭異地淡了許多,像是被什麽東西隔斷了一般。
更詭異的是,原本安靜地針落可聞的廣場,猛然間迸發出一陣又一陣的驚呼聲,那是一種見了鬼一樣的聲音……
趙宗平睜開眼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一個熟悉的身影擋在了自己的身前!白衣飄飄,傲然挺立,但卻顯得十分地平和,雲淡風輕。
“宗陽,你這是幹什麽,趕緊回去!”趙宗平大驚失色,慌忙喝道:“這裏沒你的事,快滾!”
“這是我與徐公子之間的恩怨,你就不要插手了。”趙宗陽回頭笑道,然後照顧侍衛:“送大哥回府。”
侯府的侍衛,向來是以趙宗平的馬首是瞻,并不怎麽聽趙宗陽這敗家子的指揮。但不知爲何,現在趙宗陽平平淡淡一句話,一個動作,卻很有大将之風,讓侍衛們不自覺地願意聽他的命令行事。
“瞎胡鬧!”趙宗平猛地一拍輪椅把手,制止了侍衛推輪椅的動作,怒道:“趙宗陽你想幹什麽?要違逆我這個當兄長的命令麽,要反了?”
“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大哥你就别瞎操心了。”趙宗陽的口氣很淡然,一點都不着怒:“要是你不想回府,就坐在這裏看戲吧。”
他的語氣平和自然,但卻讓趙宗平感覺到根本無法反駁,其中的分量說不清道不明。他覺得眼前的這個敗家子兄弟像是換了一個人,以前他性格偏激,浮躁纨绔,但再怎麽樣,自己也能鎮住他。但現在的他平和淡然的樣子,卻無形中仿佛是由他來主導自己了……
“這個敗家子出來幹什麽?”
“當了那麽久的縮頭烏龜,現在來看他兄長爲他送命啊。”
在極度震驚之後,鴉雀無聲的現場很快就喧鬧地如同一鍋粥。衆人不可思議地看着趙宗陽如同神兵天降的出現,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荒謬。
“咦,這就是趙天宇的小兒子啊?果然不錯,雖然長了一張吃軟飯的小白臉,但這氣質卻是從容大度,在現在的小年輕中,有這氣度的寥寥無幾。哈哈,老夫當年果然沒看錯眼……”邋遢道士抓起酒葫蘆,痛快地浮了一大白,但再看了一眼之後,猛然間大驚失色,酒葫蘆險些掉到了地上。
“怎麽會這樣?他身上居然沒半點命運之力,連最基本的天命覺醒都沒開啓……不對,他的天命星被蒙蔽了,哪個殺千刀的幹的?要有多大的深仇大恨,才能如此歹毒地徹底斷絕他的未來……”邋遢道士狠狠地搖着頭:“暴殄天物,不得好死啊!”
在一陣歎息中,趙宗陽帶着微笑,面對錯愕的徐熙辰,淡然說道:“我們的恩怨,該解決了吧。”
“哈哈哈,好一段兄弟情深的戲碼,不過在我眼裏,就像兩隻螞蟻在掙紮。”徐熙辰嚣張地說道:“冤有頭債有主,你自己出來更好,免得連累你那殘廢大哥。怎麽樣,你是想跪地磕頭,求我饒你一條狗命麽?恐怕很難。”
今天這事是不可能善了的,之所以設這麽一個局,自然是太子在幕後的屬意;而他自己也有一點想法:趙宗陽要麽死,要麽臭大街,那麽與林家的婚約自然作廢。到時候,自己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上門求婚。而太子已經挑明了态度,願意玉成此事……
“我的确想求你……”趙宗陽淡然地說道,還沒說完,人群就一陣嘩然。
“這種丢臉的話也能如此自然地說出來?這順候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貪生怕死到這個地步,比他哥是不要臉多了。”
“這種貨色,怎麽還有臉在世上活下去,簡直是給先帝蒙羞……”
徐熙辰狂笑道:“求我也沒用,如果你實在怕死,留下雙腿,卷鋪蓋滾出侯府,我或許可以饒你一條狗命。”
哈哈,就這種軟骨頭的廢物,也配得上文武雙全的京城第一美女?我還真舍不得殺他了,這幅景象應該給林家大小姐看看,看看她的未婚夫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垃圾,也好徹底斷了她的念想!
“徐公子,你誤會了。”趙宗陽猛然間握住徐熙辰的手腕,緩緩地将他的手掌,拉到了自己的胸前,緊緊貼住心口,帶着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微笑,輕聲說道:
“我的确想求你,求求你殺了我!”
喧鬧的廣場,頓時又陷入了瞬間的沉寂,片刻後才響起紛紛的議論聲。
“這是在幹什麽?瘋子!絕對的瘋子!”
“看不懂,真的看不懂了。”
“是裝腔作勢,以退爲進,還是真的不怕死?”
“絕不是裝的,他是玩真的。”邋遢道士的表情,比先前還要震驚:“真是咄咄怪事。生死之事,老夫見得多了,死到臨頭之時,沒誰真的不怕。能坦然面對,就是勇者;能慷慨赴死,更是大勇。
老夫這一生,勇者見過不少,大勇也見過一些,但像這個小家夥一般迫不及待求死的,實在是前所未有……”
老夫向來以癫狂而自得,不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與這小家夥相比,我是不是太中規中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