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清晨,太陽剛剛升起。檀香袅袅的禅房裏,一個五十餘歲的老僧盤膝坐着,老僧是本寺的主持,法号了然,此刻正一臉煩悶之色。
昨日晚,那白衣聖僧忽然傳音于他,說近來消耗過大,需要靜養,每日治病救人,減爲三十人。
收錢收到手軟的了然,心一下子涼了,這外面等待救治的人不下五萬人,一天三十人,這是要出大亂子的。
幹坐了一夜,不覺已經天亮。抱着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心理,了然起身,出了禅房,看到幾個喜氣洋洋的弟子正在打掃衛生,了然心中苦笑。等會兒,你們就該哭了。
走到前院,遠遠的朝白衣聖僧所在的大雄寶殿施了一禮,了然寶相莊嚴的走到大門後,拿掉門栓,緩緩拉開木門。
映入眼簾的是數以萬計的野外帳篷,遍地的垃圾,遠遠看去,如同一個巨大的難民營。
“方丈開門了”
“别睡了,起來”
“出來”
……
數萬人從帳篷裏出來,密密麻麻的人頭,如同人海一樣。
了然和尚,拿起放在門口的喇叭道:“阿彌陀佛,聖僧多日辛苦,法力消耗過度,需要休息,自今日開始,每日治療的人減爲三十人。”
此語一出,數萬人嘩然。
“怎麽這樣啊,我坐火車從羊城來的”
“是啊,昨天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不行了,有沒有搞錯!”
“擺什麽臭架子啊!老子可是捐了好幾千。”
“我們捐那麽多錢白捐了”
……
盡管有心理準備,了然心裏還是一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全都閉嘴,全都閉嘴……”
一個帶着眼鏡,穿着西裝,官員模樣的中年人,拿着大喇叭,站在椅子上大喊。
距離近的人安靜下來,距離遠的卻沒聽見,繼續吵個不停。
中年官員朝身邊一個年輕警察使了一個眼色,後者從懷裏取出一把手槍,朝天開了三槍。
槍聲可比喇叭的聲音大多了,不到五個呼吸的時間,全場徹底安靜。
中年官員,繼續對着大喇叭道:“聖僧救人,是普度衆生,多少得了絕症的人被他無償救好,捐錢是你們自願的,又不是聖僧要的,退一步,從你們腦子裏的生意人角度說,給了錢,聖僧就該早點治好你們,那你們認爲自己的小命值多少錢,捐的那點錢夠嘛?”
不遠處一個,土豪模樣的中年男人,也拿着喇叭。
“誰特麽的再提自己捐了錢,直接到我這裏拿錢滾蛋,聖僧要是看上你們那幾個子,就不在這裏救人了。”
擲地有聲的話,讓剛才叫嚣自己捐了錢的人安靜下來。
了然和尚感激的看了兩個仗義執言的人一眼,要不是有這兩個人開口,他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那三十人的份額怎麽分?”
人群中有人大聲問。
安靜下來的場面又亂了起來,很多捐的錢少,沒捐錢的人,擔心輪不到自己,鼓噪不斷。
一副輪不到我,誰都别想占便宜的樣子。
了然和尚頭疼的看着亂哄哄的場面,幾萬人中選三十人,怎麽選,絕大部分人都會不滿。
剛才那個仗義執言的中年官員,又拿着喇叭道:“依我看,病情重的,爲國家貢獻大的優先。”
病情重的優先,衆人沒有什麽問題,爲國家貢獻大的,加上說話的是個官員,衆人脆弱敏感的心一下子被刺痛了。
這年頭除了科學家,貢獻大的就是公仆了,這個官員這麽說怎麽聽着都有一種‘讓領導先’的意思。
“貢獻大的,除了科學家,其他的都不行”
“沒錯,除了科學家,都不行”
“除了科學家,其他人都是扯犢子”
……
人群一緻表态。
準備一籮筐話的中年官員,一下子啞腔了。
了然和尚見狀,道:“既然大家做出決定,就先選三十個病情重,爲國家作出貢獻的科學家。”
人群再次亂起來。
幾萬人在人人爲我,我不爲人人的優秀思想指導下,你一句我一句,一不小心又談崩了。
好幾個地域,出現了打鬥事件。
了然勸阻無用,尴尬的站着。
從早上說到中午,又從中午說到傍晚,天都擦黑了,沒有争議的人,隻選出了五個人。
五人都是爲國家做出過貢獻,又病重的科學家。
看了看天色,了然拿起喇叭,指着放在擔架上的五個老者,道:“再選不出來,今天隻醫治這五人。”
白白浪費二十五人的名額,不是虧大了。
人群陷入更大的喧鬧,打鬥事件,增加了十倍不止。
很多原本隻是陪家人來,沒什麽大病的人,在争鬥中受了重傷。
忽然,一陣密集的槍聲在人群上空響起。
之前那個被無數人說的不敢說話的中年官員,帶着數以千計的警察,士兵把現場包圍了。
“你們這群烏合之衆,就知道吵,就知道打架,天黑了,也沒争出結果,現在我宣布,在相對公平的基礎上,人員由我分配,那個不服氣,直接抓去坐牢,膽敢反抗,以恐怖分子罪就地擊斃。”
火藥氣十足的話,讓亂哄哄的場面安靜下來。
中年官員看着全都老實的像小學生一樣的人群,不屑的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好好跟你們說話,一個個拽得二五八萬,不知道自己是誰,一玩狠得,全都蔫了,真特麽的賤。”
有幾個脾氣火爆的嚷嚷了幾聲。
中年官員一個冷冽的眼神看過去,什麽聲音都沒了。
了然和尚見中年官員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大問題,心中感慨不已。
不管什麽年代,說話管用的,最後還是槍杆子。
中年官員,穿過人群走到了然面前,行了一個佛禮,轉身掏出一個小本本,念了二十五個人的名字,并交代了他們的背景,各行各業都有,大都是病重的。
期間,有一個人提出質疑,還沒說完,就被軍警押走了。
中年官員讀完名字,霸氣側露的看向人群。
“誰有意見?”
“誰有意見?”
“誰特麽的有意見?”
一連三問,人群鴉雀無聲。
在人人爲我,我不爲人人的核心思想指導下,每個人都希望别人當出頭鳥,自己在後面摘桃子。如果沒有人做那個出頭鳥,大家就繼續裝沒睡醒。
宋末如此,明末如此,清末如此,今天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