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溫和的如同晚春暖風一樣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許嘉蓉轉過身,摘掉墨鏡,看清鬼魂的樣子,微微一愣,沒有想象中的慘像。
四五十歲的樣子,一身半舊的軍大衣,臉色青白,颌下是亂糟糟的胡渣子,有點紅的鼻梁上,架着一個斷了腿、用繩子接上的圓框眼鏡。
“同志,你在找我?”
鬼魂的臉上挂着溫和的笑容。
面由心生,這是一個甯靜平和的人。
“我,我是來幫你的,你有什麽心願?”
許嘉蓉平複了一下心緒,輕聲說道。
鬼魂看了許嘉蓉一會兒,笑着搖搖頭,朝裂縫走去。
好不容易見到人,怎麽能就這麽讓人走掉,許嘉蓉立刻道:“大哥,現在是二零一八年”
鬼魂行走中的身體僵住,過了十秒鍾左右,慢騰騰的轉過身,一雙渾濁的眼睛盯着許嘉蓉的沖鋒衣,看了半天,才道:“我說你穿的衣服,怎麽這麽奇怪,原來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
頓了幾秒鍾,鬼魂又道:“國家怎麽樣了,還被封鎖着嘛,老百姓吃得起飯嘛,氫彈,呃,這個,你應該不知道。”
許嘉蓉看着這個在戈壁灘下,地下暗河裏不知漂了多少年的鬼魂,心中一陣刺痛。
“改革開放已經四十年了,我們國家的經濟實力已經躍居世界第二位,僅次于美國,很多老百姓因爲日子太好,得了高血壓、高血糖、高血脂,肥胖病。至于你說的氫彈,五十一年前,就研制成功了。”
鬼魂黯淡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來,走過來,一臉激動的抓住許嘉蓉的手,問長問短。
得知國家取得的成就,直稱‘值了’。
許嘉蓉也從鬼魂的訴說中,得知鬼魂叫吳名,是爲第一代國防工業默默奉獻的科研工作者。在一次尋找特殊礦石的行動中,墜入地下暗河。
“你真想幫我,就帶我回家一趟”
吳名望向東方,眼中流露出渴望。
“好”
許嘉蓉點頭答應。
對這個國家作出貢獻,吳名在地下暗河裏飄了幾十年的科學家,她充滿尊敬。
“且慢”
楚峰出現在一側。
許嘉蓉、吳名同時扭頭,許嘉蓉臉上的表情是欣喜,吳名臉上的表情是吃驚。
“他靈魂虛弱,離開這裏遠了,會自動解體,先讓貧道幫他補充一些陰氣。”
楚峰說罷,手指輕揮。灰蒙蒙的氣體從指間溢出,掠空鑽進了吳名的身體裏。
一位金仙親自施法,效果明顯,不到兩個呼吸的時間,吳名的身體變得凝實無比。
“我的記憶變得好清楚,那種渾渾噩噩的感覺不見了。”
吳名臉上浮現出喜色。
楚峰笑了一下,釋放出光華,裹挾着吳名、許嘉蓉穿破空間,來到一個破敗的很厲害的小區。
“這裏是?”
吳名打量着陌生的地方,眼中泛着疑惑。
楚峰伸手一指,二十幾步外,一棵綠枝垂垂如簾幕的柳樹下的長椅上,正坐着一個瘦削無比、白發蒼蒼、滿臉褶子、雙目沒有神采的老婦人。
“她是?”
吳名盯着老女人看了良久,記憶中沒有一張面孔,和這張面孔重合。
“貧道按照血脈索引,找到了她,她是你的女兒。”
楚峰輕聲說道。
“女兒?”
吳名的腦海裏關于女兒的面孔清晰起來,那是一張清秀、端莊的臉,和眼前這個老态龍鍾、死氣沉沉的老婦人,完全是兩個人。
“貧道查看了她的記憶,她是一個好人,二十多年來,賺的錢,大半捐給了各種慈善機構和窮人,不久前,實在沒錢,拒絕了幾個受捐助者,遭到對方的電話辱罵,整個人崩潰了。”
楚峰一臉感慨。
又是一個好人,又是一個悲劇。
“她,她的後代呢?”
吳名顫抖着聲音詢問。
“你自己看看吧”
楚峰伸出手指點在吳名的腦袋上,輸入了老女人後半生的經曆。
吳名腦海裏浮現了一個個畫面。
第一個畫面,一個深冬季節,天上下着鵝毛大雪,一個秀氣、端莊的年輕女人,站在蒙古包外面,一邊讀一封信,一邊灑淚。神情中充滿無助、凄涼。
第二個畫面,一個中年女人正在照顧一個癱了的男人,動作、舉止都很溫柔。
第三個畫面,鬓角有點白的中年女人,站在一張遺像前發呆。
第四個畫面,中年女人握着塞了不多鈔票的信封,一臉傷感走出一家工廠。
第五個畫面,中年女人又蒼老了一些,有幾個人從她手裏接過錢,千恩萬謝。
第六個畫面,中年女人,在路邊賣小吃,被城管追趕。
第七個畫面,一個老年女人獲得了官方的嘉獎,站在高台上講話,回到家裏,有很多人給她打電話要錢,她臉上滿是憂愁之色。
第八個畫面,電話裏傳出各種難聽的罵聲,老年女人坐在陳舊的沙發上,一臉死灰之色。
“這就是我女兒的一生!”
吳名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二十二歲,去内蒙,三十三歲回去,丈夫癱瘓,照顧了十五年,丈夫去世,四十九歲下崗,賣小吃爲生,因爲沒有後代,賺得錢大部分都捐了出去,七十四歲遭遇電話辱罵,崩潰了,她是一個好人。”
楚峰簡單的介紹了老女人的一生。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如果還活着,她這一生就不會這樣。”
吳名臉上滿是自責。
忽然,老女人從長椅上起身,渾渾噩噩的朝小區門口走去。
楚峰帶着鬼魂、許嘉蓉跟在後面。
半小時後,一個波光粼粼的湖泊邊,老女人癡癡呆呆的站着,似乎想跳下去。
“不要”
吳名撲過去阻止。
楚峰比他更快,直接把人帶到了一個樹林裏。
腦子昏昏沉沉的吳雪芳,睜開眼睛,看到一個年輕好看的道士,一個極緻美麗的女人,一個低着頭,看不清面孔的軍大衣男人。
“是你們救了我?”
“小雪”
吳名擡起頭,輕聲喊了吳雪茹的小名。
“你?”吳雪芳疑惑的看着吳名,過了半響,顫抖的聲音說道:“你,你是爸爸?”
“是我,小雪,爸爸回來晚了”
吳名慚愧的垂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