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竹林外有一名碧竹堂的當值弟子匆匆忙忙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向淨室走去。
“笃笃笃!”淨室木門響起了清脆的敲門聲。
“李靖師兄。”敲門的碧竹堂當值弟子聲音恭敬,那口氣如塵土一般卑微。
“有事嗎?”淨室裏面的李靖淡然地問道,此刻的李靖,與從前氣質完全不同。
從前的李靖貴爲皇子,在太初教修行時,即便他城府夠深,平時的言談舉止多有謹慎修飾,還是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高高在上、俯視人間的驕傲和浮躁的貴氣。但此時的李靖,就像是一塊内斂的璞玉,眼觀鼻、鼻觀心,盤膝坐在淨室蒲團上,絲毫感覺不到他身上有任何浮躁的貴氣。
偏偏他不停地散發出一種莫名的大氣勢,雖然隻是簡單地盤坐在蒲團上,卻予人一種真龍盤卧的威壓感。就連在外面敲門的弟子,光是靠近木門,就能感覺到淨室裏那股莫名的強大威壓,因而生出發自内心的敬畏。
當值弟子屏氣凝神,清了清喉嚨,好讓自己語氣更加恭謹。畢竟裏面的人此刻雖然隻是個青年,但是他貴爲皇子,更是萬中無一的無上紫種,前途不可限量,故絲毫不敢怠慢。
“師兄,堂主請你去一趟。”
“嗯?”李靖劍眉一揚。他在淨室閉關多日,碧竹堂堂主一直都隻是每日派人送來大批靈丹妙藥,并沒有任何打擾。可以說,碧竹子對他恩情深厚。
“好,既然是堂主有請,我就去一趟。”微微一沉思,李靖輕輕一揚手,便有一股靈氣如龍鑽出,将淨室木門一把推開。
李靖周身湧起陣陣激流,一步踏出就是十丈外,猶如一團龍卷風,向碧竹堂大殿奔去。
前來報信的當值弟子回過神來,眼簾裏隻剩下滾滾塵埃中的背影。他不禁吐了吐舌頭:”李靖師兄越來越厲害了,這一手『風從龍』身法,真是高明。”
李靖入太初教五年有馀,短短五年内,便從一個尚無任何靈力的普通人一路修練到此刻仙苗境四十九葉,可謂驚世駭俗,是碧竹堂的驕傲,他的一舉一動都吸引着太初教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的目光。
前往碧竹堂大殿的一路上,李靖更是不惜鼓動風從龍身法,不知道使多少人驚羨。幾名原本侍奉着他的夏雲堂弟子,跟在後面跑得氣喘籲籲。
全力使出身法,路程似在腳下縮短,幾個呼吸之後,李靖已狂奔到碧竹堂大殿門口。雖然速度奇快,但是一停下來,李靖又恢複了平時的從容姿态,緩緩地一步步向大殿踱去。
“師兄這麽快就來了?師父已在裏面等了。”當值弟子看到李靖,眼睛一亮,連忙恭敬地在前面引路。
“嗯。”李靖輕應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神情淡然一路跟在引路的當值弟子後頭。
碧竹子原本待在淨室當中,可遠遠的就感覺到一股奇異的大氣勢,心中一動,尚未看到人,臉上就已洋溢出了和煦笑容,躍身而起。
“李靖見過堂主。”一進入碧竹子所在的淨室,看到笑容滿面的碧竹子,李靖作勢便要行弟子跪拜之禮。
碧竹子早就在等他了,笑得猶如一朵盛開的菊花,連忙伸出手将李靖一把攔住。
“你見我,就不用這麽多禮了……哎,不用、不用。”
李靖雙膝根本就還沒有跪下去,隻是象徵性地一彎,就被碧竹子抓住了手臂,他也就順勢站起來,動作自然,臉上蕩漾出一絲淺淺的笑容。
旁邊的黎光看到師徒情深的一幕,内心頗不是滋味。特别是當他看到李靖隻是象徵性地彎一彎膝蓋,根本就沒有一點真要行禮的意思,不禁暗罵了一聲——”虛僞!”臉上的親切笑容卻更盛了。
“堂主召喚弟子前來,不知道有何事?”嘴裏面雖然尊稱碧竹子爲”堂主”,李靖卻始終保持着淡然的口氣,不卑不亢,彷彿面前的堂主是以平輩論交的朋友一般。
看到這一幕,黎光就更加不爽了。可碧竹子卻絲毫不以爲忤,依舊笑咪咪地牽住李靖的手:”李靖啊,這次請你來,是我想要拜託你一件事。”碧竹子便将碧竹堂的精英弟子如何擅入自然堂得罪了秦浩軒,而被扣在自然堂的事情和盤托出。
李靖一貫平和的臉上蓦然出現了一絲訝異,心想秦浩軒這麽快就成爲堂主了?在他印象中,秦浩軒是個嚣張的弱種弟子,雖然前幾年偶爾仗着一些狗屎運而做了一些看似稀罕的事,但是照理說,也不該會這麽快爬上堂主的位子啊。
不過他旋即恢複了從容,他紫種李靖已跟預期的一樣,在短短五年内就修練到了仙苗境四十九葉,不久之後就能再度突破,邁入仙樹境。不管怎麽樣,秦浩軒跟他的差距依然是有若天淵。
“哦,原來是碧竹堂有幾位師兄被扣在了自然堂裏。這事情,找黎光師兄去處理一下不就得了嗎?”李靖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區區一個自然堂,難道還真的能扣押住碧竹堂的精英弟子一直不放不成?這等小事,用得着驚動他這個紫種嗎?說完,李靖還看了一眼黎光。
黎光微微一抖,心裏對他的怨怒更深,臉上笑容卻不減分毫,沒有說話。
碧竹子這時候才顯出一絲苦笑:“自然堂的新堂主秦浩軒是個跋扈的角色,一點面子也不給,非要求至少得是副堂主去,才會将人放了。總不能他要求副堂主過去就真讓副堂主去吧?那我碧竹堂顔面何存?”
“我們也讓黎光帶人去示好了,可卻被秦浩軒藉機修理了一頓。”碧竹子又将派人去自然堂送禮的事情詳細說明。
李靖一聽覺得很驚訝。平心而論,這等事情派黎光去自然堂已經夠了,沒想到帶着一堆禮物去,卻被秦浩軒用近乎驅逐的态度趕了出來。
想了想,李靖微微點點頭:“行,那我就去一趟。”口氣依舊平淡,彷彿去自然堂要人是手到擒來的小事。
“還要拜託皇子了。”碧竹子一聽李靖答應,歡喜不已。
“嗯,放心。”交代了幾個字,李靖便向碧竹子拱了拱手,飄然離去。
等李靖一走,黎光盯着李靖離去的背影,語氣酸澀地說道:“真是好大的架子,對師父一點謙恭也無。”
碧竹子一聽這話,深深看了黎光一眼:”他是紫種,你是嗎?”
聽到這蘊含深意的話,黎光心頭一顫,心想對啊,李靖是紫種,未來在太初教裏他絕對是能一手遮天的人物,可惹不得!
與此同時,在夏雲堂裏靜修的灰種弟子慕容超,也被人請到了夏雲堂。
“你師弟在自然堂受挫……”夏雲子将他派遣孫明前往自然堂,想要跟自然堂修複關系卻被趕回來的事情,向慕容超詳細說明。
慕容超一直平靜地聽着,沒有露出絲毫吃驚的表情。倒是旁邊的孫明羞愧得臉色通紅。
“孫明師兄不必愧疚……你們可能不瞭解秦浩軒,他這人看似平和,實則剛硬。我願意去一趟自然堂說說情。”慕容超看了孫明和夏雲子一眼,沉聲道。
夏雲子臉上爲難的表情舒緩下來,看着慕容超的眼神更加柔和,心想這位灰種弟子,大概是他挑選得最滿意的弟子了。雖然隻是灰種,但比起古雲堂的張揚可讓人省心不少,處事沉穩圓滑,有大将風範。
“好,既然你答應了,我也就放心了。趕緊淮備淮備吧。”夏雲子點頭笑道。
“嗯,那弟子先退下了。”慕容超向夏雲子謙恭地行禮之後,又向孫明點點頭。孫明忙不疊地點頭回禮。
等慕容超一走,孫明舒了一口氣,望着慕容超離去的高大背影,啧啧讚道:“慕容超這個師弟,師父真是看淮了。聽說他跟秦浩軒關系匪淺,有他去的話,秦浩軒一定賣他的面子。更何況他還是灰種弟子……”
夏雲子漠然瞥了還沒說完話的孫明一眼:”少說話,多做事。以後跟你慕容超師弟多學着點。”
冷冷丢下這句話,擡頭時嘴角卻逸出一絲淺淺的笑容——這位灰種弟子,真是讓人放心啊,日後夏雲堂在他手中,必定會有一番新氣象。
……
四大堂的人離開後,自然堂恢複了昔日的甯靜。這一日,秦浩軒在大殿裏修行,一名弟子匆匆忙忙地從門外走進來。
“堂主,李……李靖來了!”
李靖?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秦浩軒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腦海裏閃過一張貌似平和,實則高傲的面孔。
報信的當值弟子剛說完,一名身穿銘黃袍服,舉手投足間隐約帶有風聲的年輕人走進了大殿。這名年輕人劍眉星目,鎮定從容,雖然是進入自然堂大殿,但那态度卻像是在自家的後花園散步一般。
這位年輕人正是秦浩軒已經有幾年沒有見面的紫種弟子,翔龍國的皇族公子——李靖。還有幾名夏雲堂的弟子亦步亦趨,恭謹地跟在李靖身後,完全是一副小跟班的模樣。
報信弟子一愣,偷偷瞥了李靖一夥人一眼,心裏面大爲不滿,暗罵真是一群無禮的家夥,居然不等本堂的人引領,就自行走進來了。
“浩軒啊,好久不見了。”李靖望向秦浩軒,淡淡一笑。“時光荏苒,你居然已是自然堂堂主。”
李靖聽似随意話家常的口氣,幾名在秦浩軒旁邊侍候的灰袍弟子臉色一變——這家夥,還真是看得起自己!怎麽說秦堂主都是一堂之主,可李靖這樣子,分明是将自己當成了跟秦浩軒平起平坐的人物,不分尊卑。
“好久不見了,坐吧。”秦浩軒似沒有察覺到李靖的輕慢舉動,心裏卻起了連漪。
太初教的同期弟子,不論年紀、入門前後,彼此間至少都是以”師兄”稱呼;李靖居然直呼其名,甚是無禮。
李靖保持着淡然的笑容,在秦浩軒身邊的檀木椅随意坐下,目光毫無顧忌地上下打量起秦浩軒;其他幾名跟着李靖來的夏雲堂弟子們,也紛紛自己找位子坐了下來。這情景,幾名站在秦浩軒身側的灰袍弟子們看得眼睛都快冒火了。
“想當年我們一起進入太初教,先後破種、出苗……浩軒師弟看來是耽誤了修爲啊,隻是仙苗境三十三葉?殊爲可惜呢。現在師兄我已經是仙苗境四十九葉,正在閉關沖擊仙樹境,可以說是半隻腳已踏入了仙樹境。”
李靖這番聽起來似不經意吐出的話語,令在場所有聽着的人臉色一變,自然堂幾名灰袍弟子的臉色更加難看了——這家夥,分明是炫耀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