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赦免刑徒之事,恐有不妥之處……”
在黑夫一通操作下,骊山刑徒安分了,加上食物的誘惑下,他們陸續出營接受整編, 但稍後趕到的軍正樂卻提出了異議。
“有何不妥?”
另一位軍正去疾立刻跳腳,反駁道:
“曆代秦王多有大赦,不是一次兩次。昔秦昭襄王時,爲了開發新占領之安邑、穰、南陽,都曾赦罪人以居之。孝文王時,莊襄王時,則是因爲國喪和繼位, 兩次赦免罪人。始皇帝時, 也曾寬赦了參與叛亂的嫪毐、呂不韋部分門客, 使之不必遷蜀。”
和一般人想象的不太一樣,雖然秦素被六國之人罵作:“刻削毋仁恩和義”、“急法,久者不赦”,但仔細算起來,大赦還真不少,小赦更是數不清。作爲治獄文書程式的《封診式》中,更将“可(何)罪赦”即是否經過赦免,規定爲治獄考詢的必經程序。
不過秦始皇後期,因爲大工程太多,勞役人手不足,一時間刑徒滿道,大赦漸漸便沒了。
而且,那些赦令都出自君王,眼下黑夫則是越俎代庖。
去疾是很贊成在非常時刻赦免罪人的, 他當年就因爲發匿名書舉報盜墓者, 差點也淪爲刑徒谪戍,所以一直以爲, 律令得在人情基礎上加以損益變通。
樂就是典型學室出身的秦吏, 更爲古闆,且嫉惡如仇,他搖着頭笑道:
“下臣以爲不妥,不在于赦令。”
“而在于,這群刑徒中固然有無辜者,但也有罪大惡極之人,君侯全部赦免,恐怕……”
以樂看來,應該加以甄别才是,萬萬不能放過一個該死之人!
“事急矣。”
黑夫也有自己的難處:“季嬰已至望夷宮,派人來報,說胡亥北逃,趙高東竄,楚軍已入西河,上郡以北長城方向,亦有胡虜入寇,有南下之意。”
“今七萬北軍新降,安置在藍田,關中尚未完全平定。倘若爲了甄别幾百個罪大惡極的刑徒,而耽擱了時間,導緻骊山生變,我軍分散,恐有大禍。”
黑夫根本沒有人手和時間來做這些事,能将十多萬刑徒安撫下來就已不錯。
更何況,甄别逮捕數人,也可能會引發衆人的恐慌,以爲黑夫要毀諾,還不如先一刀切,将刑徒分散開來,事後再細細區分。
真的犯過滔天大罪者,秘密逮捕處理,卻不會引發半點風波……
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啊!
不過防備還是要的,黑夫囑咐兩位軍正道:
“刑徒雖服,但爲免其反複,聚衆生亂,必須立刻分開安置!”
“再将南邊新降的秦兵調到骊山附近,告訴他們,萬萬不可讓骊山刑徒作亂,否則将禍及關中!”
爲了保護家園不遭殃,那些新降秦卒也會盯住刑徒們。
“還有一個難題。”樂進言道:“糧食,我軍已取藍田、杜南之糧,但僅足大軍月餘之用。”
黑夫卻很放心:“前鋒已奉我令至鹹陽,控制府庫,鹹陽倉禀足供一年之需,且秋收将至,糧食我倒是不擔心。待到明歲,那十萬關東刑徒,可作爲屯田兵,去上林苑開荒種地,自給自足,至于七萬秦地刑徒組成的馳刑士……”
“我另有大用!”
黑夫知道,原本的曆史上,當關東起義軍西來時,正是一支刑徒兵打敗了他們,其主力,恐怕就是這批馳刑士。
他又何嘗不可用其力量,對付六國和匈奴呢?
“從北伐軍中選出一部分軍吏,統領馳刑士,單獨成一軍,由我親自整編!命名爲……”
樂和去疾面面相觑:“就叫刑徒軍?”
黑夫卻搖搖頭:“彼已自由,切不可再有刑徒之名。”
“彼輩曾因罪受刑,身蒙污垢,垢者,恥辱也、髒污了,今既已用數年勞役償清罪孽,又得我之赦,便再無污垢矣。”
黑夫.碎鐐者露出了自得的笑:
“可稱之爲:無垢軍!”
……
安置完刑徒後,黑夫将此地交給兩名軍正和吳廣等尉吏,自往遙遙可見的陵園方向而去。
秦始皇陵在骊山之阿,遠離傳統的王室陵區芷陽——黑夫先前從那路過,最先路過的是秦惠文王與宣太後之陵,其後是秦昭王的大陵,更有如三座山一般的秦孝文王、華陽太後、夏太後夫妻三人之陵,秦始皇的父親莊襄王亦在芷陽。
雖然唯我獨尊,但長幼次序是不能亂的,按尊長在西、卑幼居東的原則,秦始皇便隻能在芷陽東邊選地方了。
這一選,就選在了骊山這風水寶地。
繞過骊山,陵區便在眼前,卻見此地南面背山,東西兩側和北面三面環水——其中東面的水是人工開鑿的巨大魚池,據說壘起陵冢的土壤,都是從這挖走的,再引渭水灌入,就成了一個方數理的壯麗大湖!
“這格局,和後世我來此地時,還有幾分相似。”
不同之處在于,去年才完工的地面建築完好無損,一山三水之間,是一個壯麗的城池,格局與鹹陽類似,兩重城垣,大體呈回字形,中間則是高大的陵山!
就像一個巨大的金字塔,屹立蒼天青山之間!
黑夫仰望陵山,畢竟是文明奇迹,縱是後世人,也會爲之震撼。
他邊行邊暗罵:“胡亥、趙高真是該死,縱刑徒欲使之生亂,以阻我追兵,這些刑徒若失控發冢,始皇帝之陵豈不是要遭殃了?”
上一次季嬰回報,前鋒才至望夷宮,黑夫尚不知胡亥已死的消息。
陵園已由陳嬰派人控制,裏面住的祭祀守陵之士亦有千餘,逃了一半,另一半則堅守職責,等到黑夫抵達。
黑夫在陵園東北門前下車,取了胄,又讓所有人卸下甲兵,步行入内。
陵園北側是三出阙的城門,裏面是宏偉壯觀的門阙和寝殿建築群,以及六百多座已封土的陪葬墓、陪葬坑,位于東西兩側,南部則是高達百丈的封冢,底下則是神秘的地宮。
通往封冢的大道兩側多有樹木,大多是秦始皇繼位後,呂不韋爲其尋覓陵區後,當時便種下的,眼下已是松柏累累。地面每日有人清掃,就連石縫裏,也一塵不染。
更有許多真人大小的石人武士站立兩旁,穿着石胄石甲,手持戈矛斧钺,怒視望着堂而皇之,穿行而過的亂臣賊子黑夫!
黑夫卻恬不知恥,對手下人嗟歎道:
“昔日陛下南巡,我爲奸臣逆子所阻,故未能見,想不過卻一隔天人。”
“今日,黑夫終于要來見先帝一面了……”
言罷,已至陵廟之前。
廟宇堂皇,規格肅穆,裏面香火鼎盛自不必言,胡亥繼位後沒少在這裏大搞祭祀,宣布始皇爲極廟,帝者祖廟,四海之内皆獻貢職,增犧牲。
叔孫通乘機進言道:
“先王廟或在西雍,或在鹹陽,天子儀當獨奉酌祠始皇廟。”
“也就是說,此廟隻能嬴姓天子進入……”
“君侯是進,還是不進?”
叔孫通滿懷期待,黑夫卻隻是笑了笑:
“死者爲大,既然是祭廟,那一切自當按照禮儀來,否則,恐爲天下人所笑,先皇更會笑話我粗鄙,不識禮數。”
他讓衆人退後,擡起頭,望着高高的陵冢,拱手下拜!
沒有叔孫通想象中的痛哭流涕,捶胸頓足,更沒有呼天搶地,大喊“臣遲來矣!”
然後當衆暈死在廟前……
武忠侯今天收起了平日演技,變得極其安靜,動作裏也帶着鄭重。
他隻是默默地下拜,說話低聲細語,好似不是以臣祭君,而是探訪老友,爲其掃墓的溫和。
但黑夫嘴裏的話,若是旁人聽見,恐怕會以爲是大不敬,有冒犯先帝,不臣之心……
黑夫歎息道:
“政哥。”
“我來看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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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爲天子,乃受命于天,握秉乾坤,奮太祖之餘烈,提天子劍,蕩平不臣。曉谕八荒六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蠻夷番邦,皆爲漢臣妾也。
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