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陳屍

第151章 陳屍

“族弟!”

東張宅邸内,張負看了看燈火通明的廳堂,心有餘悸,而後又瞪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張博,壓低了聲音斥責道:“你爲何如此糊塗?一邊投降秦國,一邊還敢收留張耳妻、子!這不是要爲張氏招災麽!”

張博有些無力地解釋道:“族兄, 外黃黃氏再怎麽說,也與我家有兩代人的交情,張耳又是魏東大俠,一向對我戶牖張氏恭恭敬敬,不論是婚嫁喜喪,都派人來奉禮。我與他交遊多年, 常以叔侄相稱,外黃淪亡之際,他将妻子托我代爲照顧,我豈能不管?”

“故我舉族降秦是知勢,收容張耳妻、子,則是守義……”

“你倒是守住信義了,如今此事已然暴露,将置張氏于何處境?你怎麽就不事先與我商量商量。”

張負氣得直跺腳,本來張氏有張蒼在鹹陽爲吏,他們兄弟因爲投誠之功,相繼做了啬夫、三老。在舊魏滅亡,秦國新統治建立之際,正是家族發展壯大的好機會,可現如今,這一切努力,都被張博的“守義”之舉給破壞了。

張耳現在是秦軍重點捉拿的逃犯, 連家眷都上了通緝令。收容其妻、子, 是否意味着,戶牖張氏成了張耳的同黨,至今還對反抗秦國念念不忘呢?

但他也無可奈何,守小義而不顧大局, 這就是他這個族弟的性情。張耳或許就是看透了他這點,才在危難之際,以妻子托付的。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張博早早降秦,還做了秦國的官吏,所以秦吏們都沒料到,他家中還藏着張耳的妻兒。

張博也夠意思,将二人在家裏藏了兩個月,表面上仍像沒事人似的,若非東張一個背主的奴仆向秦吏告發,這件事連張負都蒙在鼓裏。

張博仍在倔強地說道:“她們母子二人隻是在此暫住,陳馀很快就會派人來将其接走,更易姓名,接往趙地……”

張負歎了口氣:“沒機會走了,那黑夫就坐在外面廳堂中,按劍扣着你的二個親子,還有我家張仲。難道吾等要爲了保張耳妻、子,竟要将自己的子弟、宗族都搭上不成?且先想想如何向那秦吏交待罷。”

一邊說,他還一邊慶幸地拊膺道:“也幸虧這位黑夫遊徼好說話,陳平也在一旁勸着,他沒有聽了那奴仆的告發,就帶兵上門抓人,而是将其捆起來,連夜送來,讓吾等自行處置……”

方才黑夫去而複歸,吓了張博、張負一大跳。

他将那五花大綁的奴仆扔到了二人面前,然後口口聲聲說什麽“按秦律,子告父母,臣妾告主,非公室告,官吏勿聽,故将其押回,由張氏自行處置……”

二人當然不懂,“公室告”和“非公室告”是秦律裏的訴訟形式。公室告,是指控告同自己無血緣關系的他人盜竊、殺人、傷害等行爲的案件。凡屬公室告案件,秦吏必須受理,不得拒接。

而“非公室告”是指子女告父母,奴婢告主人等,凡屬非公室告案件,秦吏一般不予受理。

這種秦律中的特殊規矩,卻成了黑夫放過張氏一馬,不必将雙方關系鬧崩的好借口,他選擇先禮後兵,讓張博自己彌補先前辦下的糊塗事。

然而,在給足了張氏台階後,黑夫接下來的話,卻滿是威脅的意味。

“張啬夫,此事做的實在不夠機密,一介小小奴仆都能知曉。可想而知,府邸中知道的人不知凡幾!我擔心,明日之後,告發此事的人,将絡繹不絕!戶牖鄉内,我還能幫張啬夫壓住,但若他們告到外黃,告到大梁。”

黑夫冷笑道:“張啬夫,我可就護不住你了!”

說着,黑夫便将一柄匕首扔到了張氏兄弟腳邊,對他們冷冷說道:“在秦國官吏與輕俠信義兩者間,兩位張君,還是要快些做出抉擇才行!”

言罷,黑夫就與他的兩名手下,按劍扣下了張博和張負的兒子,威脅二人必須在天明之前,将張耳的妻、子處理掉!

“如此,一來可以杜絕有人繼續狀告;二來,保住了張氏全族,還有遠在鹹陽的子瓠官職,讓他不必連坐受罰;三來,我也好向上吏交待……”

……

現如今,那個倒黴的奴仆,早就被張氏兄弟讓人打殺了,埋到後院一棵樹下,但輪到“處理”張耳妻、子時,張博卻猶豫不決。

張負知道時間不等人,他看了看時辰後,難得發了狠,對張博道:“張氏全族性命,宗族興衰,皆系于此,吾弟,不可不決!”

張博當然清楚他現在的處境,張氏已經和秦國綁到一起,眼看大梁一天天岌岌可危,陶丘等地也相繼被秦軍攻占,他們隻是小小鄉豪,絕不可能再叛。

所以,選擇隻有一個,那就是殺了張耳的妻、子,将屍體交給黑夫拿去交差!

硬朗了半輩子的張博,此刻卻突然變得懦弱了起來,他遲遲無法下令,甚至還讓人去廳堂詢問黑夫:“可否由秦卒動手?”

不一會,陳平奉黑夫之命來回話了,隻是淡淡地說道:“此事因張啬夫而起,當由張啬夫親自下令收尾,也好向遊徼證明,張氏心向秦國之意……”

“倘若張君實在無法下手,将張耳妻、子直接移交給遊徼也行,但那樣的話,遊徼便無法保證,等張耳之妻到了上吏面前,是否會供出,戶牖張氏曾收留包庇她們……”

言罷陳平重重一揖,告辭而還。

“好狠的秦人!”張博唾罵不已:“他不願意髒手,難道我就願意?這是想要我家與張耳徹底結仇,斷絕一切後路,隻能死心塌地地爲秦效命啊!”

罵歸罵,但事到臨頭,張博亦無可奈何,在親子性命、家族前程與“信義”之間,他還是選擇了前者。

在張負的催促下,他隻能無力地比了比手,讓兩個對張氏忠貞不二的僮仆手持利刃,随他到那間最爲神秘的小院外,叩響了門扉……

……

此時已是半夜三更,院子裏一片昏暗,但不多時,門便開了,被張博安排在這裏照顧張耳妻、子起居衣食的老媪一邊低聲咒罵着,一邊開了門。

“誰人?”

“是我……”

瞧見是主人大半夜親自前來,老媪連忙後退行禮,擡起頭,又看到兩名手持利劍的僮仆緊随其後,更是吓得魂不守舍。

聽到聲音後,裏面的黃氏也匆匆穿上衣裳走出裏屋,卻見她三十餘歲年紀,但風韻不減當年,彎眉秀目,皮膚細膩,不愧是外黃第一美人。她穿着兩色襦裙,裙長曳地,袅袅婷婷,烏黑的長發垂在身後,因爲夜風清涼,外面還披着一身紅色深衣,在月光映照下,格外炫目。

“原來是叔父。”

在見到是張博後,黃氏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個萬福禮,莊重緩慢的屈膝并低頭,但一擡頭,卻瞧見了張博苦澀的臉龐,還有左右兩名持刃的僮仆。

黃氏一下子就明白了什麽,臉色瞬間變得和月光一樣蒼白。

“侄女……不,張夫人,事洩矣,老朽、老朽實在是無法保你母子周全……”

張博無顔再說什麽,隻能垂首作揖,唉聲歎氣。

黃氏在一陣頭暈目眩後,卻再度站穩了腳跟,她揪着胸口的衣襟,艱難地說道:“賤妾追随夫君九年,也時常夢到刀光劍影,早就料到會有這樣一天了……”

她擡起眼睛問道:“敢問叔父,可是秦吏追上門來了?”

張博點了點頭。

她絞着自己的手道:“此番,賤妾能活命否?”

張博搖了搖頭。

黃氏點頭不言,然後回過頭,看了看虛掩的房門,她和張耳的兒子才八歲不到,此刻正在裏面酣睡,并不知道外面正發生着決定他命運的事。

黃氏似乎下定了決心,舉手齊眉,雙膝跪下,頭伏于地,久久不起,對着張博行了最重的嵇首禮……

張博連忙避開,羞愧地說道:“老朽愧受此禮。”

“叔父受得起!叔父在外黃淪亡之際,念在故人情分上,收留我母子兩月。期間衣食供應不絕,我母子方能在這離亂之世,過了一段甯靜時光。”

“如今秦吏逼門,想來,叔父是必須将我母子二人交出去,但又怕我禁不住受刑,說了不該說的話,牽連張氏。故将我交出去時,我必是一具屍體……是這樣麽?”

張博偏過頭,雖然不願承認,但這就是他打算做的。

黃氏再度稽首:“但敖兒才七歲,不知世事,秦吏再兇殘,也不至于拷打他,從一個孩童口中問供詞,還望叔父念在兩家多年情誼,能留下敖兒性命!”

她擡起頭,兩眼垂淚道:“他父親漂泊半生,今已年近四旬,如今是生是死不得而知,就算活下來,今後是否還能有後嗣也不得而知。張敖便是他唯一的骨血!秦人緝拿我母子,是爲了逼他束手就擒,張敖罪不至死,縱然入秦爲奴、爲隸臣,好歹也能給他父親留個後……”

“妾願以一死,換張敖性命,還望叔父允我!”

黃氏說的情真意切,張博本就極度慚愧,此刻心一軟,便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黃氏大喜,三稽首,而後倒退着回到了屋内。

她掀開薄薄的紗帳,走到榻邊,輕輕撫過孩兒的發際,露出了一絲柔美的笑,又在其臉頰上留下最後一吻,些許淚水沾到了上面。

最後在張敖迷迷糊糊間,張口呢喃着尋找母親時,黃氏又逼着自己抽身離開。

她走出房門,依依不舍地回頭望向床榻上孩兒的身形,淚流滿面,卻依舊狠着心,雙手合上了門,然而站在台階上,抽出了張耳贈她防身的短刃。

“妾曾先嫁他人,而後嫌其庸碌,一度奔逃,這才遇到了夫君。人言,必欲求賢夫,從張耳……”

“九年來,此言果然不差,夫君待我如至親,妾亦始終确信,夫君乃世間英傑。”

“故,妾雖死不悔……先行一步,願黃泉之下,還能見君爲我置酒高歌,仗劍技擊!“

黃氏雙目決絕,緩緩舉起短刃,舉過了胸口,舉到了修長脖頸之上……

看着這一幕,張博老淚縱橫,這位五十多歲的臃腫老人,竟朝着黃氏下跪稽首不已。

手中匕首滑落,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屍陳于階上。

月色慘白。

深衣血紅……

……

伴随着後院一陣孩童的嚎嚎大哭,黑夫和他的手下們,終于等來了張氏的處理結果。

張博陰沉着臉走在前頭,他的兩名僮仆,用一大卷潔白的帛布,裹着一具染血屍體,緩緩走到堂上才放下。

展現在黑夫他們面前的,是一具面色安詳的女屍……

“這真是張耳之妻黃氏?”黑夫有些懷疑。

“事情老朽已經辦了,至于信不信,得看遊徼自己了。”張博瞪着黑夫,眼中滿是悔恨。

張負連忙拉了拉族弟的衣袖,也湊過來看了看,拱手道:“九年前張耳與黃氏成婚,邀請了我兄弟二人,這的确是黃氏,确定無疑!”

“張耳之子,張敖何在?”陳平瞧了瞧,見隻有一具屍體,不由發問,他很關心這一點。

張博冷冷道:“一個七歲孩童,他知道什麽?老夫不舍得下手。人在後院,遊徼可以将其帶去給上吏交差,若是母子皆死,恐怕也無法用來脅迫張耳歸案吧。”

話雖難聽,但隐隐之間,卻能聽出來,張博希望黑夫能饒了那孩子一命。

陳平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但當着張氏兄弟的面,欲言又止。

黑夫則大笑起來,他收起了一直按在手裏的劍,放了張博的兒子,說道:“既然張啬夫都不在意那孩童亂說話,那我又在意什麽?二三子,帶上屍首、幼童,回營!”

他知道,自己今天扮演的,是徹頭徹尾的“壞人”。

但黑夫也很無奈啊,上命要求緝拿這對母子,偏生她們又躲在張蒼的叔叔家裏。黑夫既不能爲了完成通緝令,把張氏毀了,那樣非但完不成征糧任務,亂了本鄉秩序,還會和遠在鹹陽的張蒼結仇,那可是這年頭他唯一知道,有科學家潛質的人。就爲了捉住張耳妻、子那萬把錢的賞賜?不值得啊。

但黑夫也不能放任不管,因爲這件事是瞞不住的,事後再有人跑到外黃、大梁告狀,不但張氏要受責,他自己也脫不了幹系,一個包庇的罪名是少不了的。

思來想去,還是逼着張氏自己動手,把張耳的妻、子殺了,陳屍于外,說成是張氏和自己共同擒殺爲妙,這樣既能爲此事收尾,也能保住張氏。

這樣一來,張氏便和張耳,和魏國的輕俠們結了仇,隻能死心塌地地跟着秦國走了。

雖然最後張博殺大留小,但也無傷大雅。

在離開張宅時,不同于在跟前賠笑,對黑夫“高擡貴手”千恩萬謝的張負和張氏子弟,老邁臃腫的張博經過今夜打擊,已經連走路的氣力都沒了,他無力地由幾個僮仆擡着,定定地望向黑夫,突然說道:

“黑夫,老朽不會謝你,你今日逼我做出不義之舉,我将記恨于你!”

“快住口!”張負連忙斥道,而後堆着笑道:“遊徼不必在意,你的難處老夫知道,張氏将記住遊徼的恩情,在鹹陽的子瓠,我亦會寫信如實告知他此事……”

黑夫搖了搖頭,說自己沒有在意。

他沒必要和這個口直心快,卻沒有膽量反抗舉動的臃腫老朽計較,看那樣子,張博恐怕沒多長時間好活了。

黑夫讓東門豹将掙紮哭鬧着要母親的張敖扛在肩上,一邊走在裏闾間,一邊想道:“沒錯,張博,你會恨我,五年,十年,一直将這恨意帶進棺椁裏。但張氏宗族,還有遠在鹹陽的張蒼,他們會感謝我!感謝我的挽救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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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二世紀末,又一個大争之世。人類史上最輝煌,最慷慨,最傳奇的時代,漢末三國的時代即将開始。

英雄們奮發而起,智者運用謀略,勇者揮動刀劍。爲了各自的志向,大義,青史留名,更爲了拯救這個無可救藥的世道拼盡全力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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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短暫的驚訝與思考,新生的英雄做出決定:他将以超過時代的遠見與知識,還有不輸給任何人的決心與毅力終結這個亂世。

這一次,悲劇不會重演。華夏将重獲新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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