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可疑

第83章 可疑

“那屋子就在前頭。”

在黑夫亭長以身爲餌,拖住了裏正、田典,又東拉西指,到處找人說話閑聊,吸引了大多數看熱鬧的裏民的時候,季嬰、利鹹二人則奉命在裏中巡視。

巡視是假,他們實則是想帶着“駒”,去季嬰上次來盲山裏送信牍時,發現的那個可疑之處看看……

早在進入盲山裏前,季嬰就和衆人說了他遇上的那件怪事。

“我一月份不是來送過田佐吏的信牍麽,當時吃完飯後,到處找如廁的地方,結果在裏中走迷了路,走着走着,便路過裏北一處破落的小屋邊……”

季嬰說,那屋真是嚴嚴實實,隻朝外開了個小窗,窗口灰蒙蒙的,裏面好像還有細細的木栅欄,就跟亭舍關押嫌犯的犴獄似的,聽到外面他的動靜後,屋内還發出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季嬰是個好奇的人,于是把臉湊過去看,因爲外面亮,屋裏面暗,看得他很辛苦。

就在這時,一個披頭散發的人猛的從暗屋朝窗口撲過來!吓得他往後一跳!

“那個披頭散發的人好像是女人,她見了我,便死命的拿手拍,震得窗戶木欄都在響,口中還說着‘救我,救我’,聲音有些啞,聽不清後來還說了什麽。”

“我被吓得退了回來,這時候有人過來找到我了,讓我跟着走,不要亂跑,還有個人走到那戶人家,用本裏的方言大聲說了幾句什麽,窗戶裏面立馬就沒了動靜……”

事後,裏人還向季嬰解釋說,那裏面關着的是某人家的隸妾,已經瘋了,得關起來,不然就四處像瘋狗一樣咬人,叫他不要理會就是。

季嬰當時沒有生疑,等掠賣案的終點指向盲山裏時,才猛地想起這茬來。

“說不定裏面關着的,就是駒的女兒呢!”季嬰提及的這件事,幾乎就是黑夫他們唯一的線索了。

不過,雖然黑夫已經拖住了裏吏和裏中大半的人,但裏正依然不放心,還是派了一個人跟着季嬰等人。隻是走到半道季嬰就捂着肚子說自己腹痛,叫那人快快帶他去溷軒,那人無奈,隻好囑咐利鹹和駒站在原地别動。

二人怎可能不動,監視他們的人前腳剛走,二人就匆匆往北面而去。季嬰告訴他們,上次那個人家單家獨戶,緊挨着裏牆,門前有一株歪歪扭扭的棗樹,很容易找。

不多時,他們便找到了季嬰所說的人家,這家人單家獨戶生活,與其他鄰居距離有點遠,門前種着棵歪斜的棗樹,院子隻用簡單的籬笆圍着,牛糞糊的屋牆黑乎乎的,屋頂是簡陋的茅草,一看就是個窮苦人家。

季嬰所說的小屋,就坐落在棗樹邊上。

駒很焦躁地撲了上去,在季嬰曾看見過人的窗口趴着,小聲朝裏面呼喚……

“鸢鸢?鸢鸢?”

然而他喊了許多聲,裏面都毫無動靜。

利鹹怕他越喊越大,引來别人,連忙将駒拉了回來,他自己踮起腳朝屋内看去,掃了一圈後道:“裏面沒人。”

“沒人!?”駒失望極了,原地跺腳道:“會不會是吾等找錯了?”

“沒錯的,就是這戶人家。”

這時候,季嬰也小跑着過拉了,他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已經甩掉了監視他們的人。

他也在窗邊瞧了瞧,啧嘴說這真是怪事,上一次來,明明還有人的。

“會不會是已經被移走了!這裏雖然不大,但也有二十餘戶,吾等難道要一家一家找?”駒越發焦躁不安,遲一刻找到女兒,她就要多受一刻的苦。

這正是利鹹所擔憂的,若是那人在裏中還好,怕就怕接二連三有人看見那些可疑的女子,引起了盲山裏的警惕,便将女子轉移到裏外的山林裏。

利鹹讓駒稍安勿躁,他則圍着這戶人家轉悠起來,但見房門緊閉,院子裏也空落落的沒有半個人影,想必是主人不在家。

院子裏看上去沒什麽可疑之處,一直等他繞了大半圈,繞到後院時,才猛地停下了腳步!

後院裏有一個彘溷(豬圈),用木籬笆圍起來,看上去很小,還不等利鹹走到跟前,就聞到了裏面濃重的臭味,讓人十分不适。

待他走到邊上時,卻目瞪口呆地發現,那豬圈是空的,裝着些水的槽邊,睡着的不是彘,而是一個人!

一個披頭散發,衣不遮體的女人!

……

“就是她!我上次看見的絕對是她!”

這時候,季嬰也跟着過來,立刻叫出聲來。

駒也聞聲過來了,他看見那豬圈裏,在污泥稻草裏蜷縮成一團的女子,好像真的和女兒有些相似,頓時痛呼了一聲,就要往院子裏翻。

利鹹依然有些猶豫:“等等,不經主人允許,私闖民宅可是犯法的。”

季嬰卻道:“吾等是奉命辦案,不必受責罰!”

“萬一這女子不是掠賣來的怎麽辦?”

“都什麽時候了,還管那些?”

季嬰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就翻了進去,駒緊随其後。

這時候,那個睡在豬圈裏的女子身上的蠅蟲忽而飛起,她被驚醒了,女子先是愣了一下,還以爲是做夢,但見兩個陌生人已經開始翻過豬圈栅欄時,她才開始哇哇叫了起來。

季嬰先到,他忍受着豬圈裏的惡臭,蹲下來,幫這女子解開拴在手上的麻繩。繩子不知道在她手上勒了多久,手腕都磨出了厚厚的老繭,她袒露出來的胳膊、大腿也滿是血疤,想來沒少挨打。

“真是禽獸之行啊。”季嬰忍不住罵道,就算真的是隸臣妾,也不必如此吧。

女子被解開手腕上的繩索後,便猛地一把抓住了季嬰,哭哭啼啼地說道:“救命,救我……”

季嬰點頭道:“吾等是縣裏派來的亭卒,就是來救你的,你可是被掠賣來的女子?”

女子不知道是不是被關久了,連話都有些說不明了,但依舊不住點頭,含含糊糊地說道:“掠賣,對,我是被掠賣來此的,好多年了,他們逼我,打我,還将我關在這……救我,救我!”

一邊說,淚水從眼眶裏流下,把她髒乎乎的臉頰流出了兩道清白的痕迹。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季嬰大喜,回過頭對利鹹說道,招呼他趕緊進來幫忙。

這時候,駒也終于翻過了豬圈,老人家腿腳僵硬,摔了一跤,但立刻就爬了起來,他踉踉跄跄地走了過來,跪在蓬頭垢面的女子面前,手顫抖地扶着她的肩膀,聲音裏帶着哭腔。

“我的女兒,你可受苦了!”

這時候那女子擡起頭了,駒也撩開了她肮髒打結、沾滿稻草污泥的頭發,露出了她的臉龐……

這本是一個二十歲不到的青春女子,但因爲這幾年受苦太重,看上去像是三十多歲似的……

看着喊她“女兒”的駒,女子有些莫名其妙。

“你是誰?”

駒也仔細看清女子的面容,驚呼一聲,連忙朝後退去,跌坐在剛進入院子的利鹹腳邊。

“怎麽了?”利鹹感覺不對勁,這不是父女相見的模樣啊。

“她……”駒擡起手,指着那女子,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還是喃喃道:“她不是吾女,不是我家鸢鸢!”

“什麽!?”

利鹹、季嬰大驚失色。

季嬰一時間沒弄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利鹹卻在腦中飛快地思索。

“這女子自稱是被掠賣來的,卻不是駒的女兒,難道說……”

他面色一變:“這盲山裏中,被掠賣來的女子,不止一個!?”

與此同時,院子外也傳來了一聲大喝。

“汝等在做什麽!?”

衆人一回頭,但見三個剛下地回來的農夫正手持農具,站在院子外。

陽光下,他們黝黑的身上汗水晶晶發亮,臉色也是黑的,就好像被人動了自己的禁脔一般,有些憤怒地看着季嬰、利鹹等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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