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海”這個名稱,是EAS給的。
當年他們給這個能力命名的時候,巴德已經是一名兇級能力者了,而在那之前,巴德的這個能力并沒有什麽名稱。
紙級時,這個能力隻能讓某個個體(人或體型較大的動物)體内的含鹽量憑空上升那麽一丁點,并略微逆轉地心引力對這個個體的影響。
放到實際情景下就是:中招者會覺得有一點口幹舌燥,同時會感到身體輕快了一丢丢。
乍看之下……這無疑是個很雞肋的能力,雞肋到大多數人都會覺得根本沒有去鍛煉的價值。
但是,巴德·萊文斯,并不是“大多數人”。
巴德是一個心性非常強韌的男人,如果要總結他的性格、乃至人生,那就是兩句話:“make_sense”和“do_everything_he_can”。
巴德的出身很糟,用四個字來說,那就是“人窮臉醜”。
他的相貌很不好看,屬于那種“在學校不易交到朋友,踏上社會找工作也處處碰壁”的類型。
他的家境也很差,窮到連基本的尊嚴都很難保障的那種程度。
但是,巴德從沒有抱怨過自己的出身,更沒有去抨擊世人看臉的天性……因爲他自小就明白怨天尤人并不能改變現狀、也無法解決問題,那隻會讓你的心态變得更糟,繼而影響到你的行爲。
這個世界本就是看臉的,自古以來便是如此,這是融入每個人骨髓裏的天性,強行否認這一點是沒有意義的。
本身就長得好看的人怼這個,顯得虛僞;本身就長得難看的人怼這個,則是“屁股決定腦袋”,毫無說服力。
就算你能在争論中怼赢别人,也隻能達到發洩不滿的效果而已,并不會改變什麽實際情況。
所以,巴德根本也不去幹那個事兒,在他看來,與其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抱怨和發洩上,不如用來做點實事。
還是那兩句話:“make_sense”和“do_everything_he_can”。
巴德認爲一件事情必須合乎邏輯,能夠改變現狀,才有去做的價值,在此基礎上,才有努力的必要。
如果認定一件事僅僅隻是能讓自己情緒上爽一些,但對于自己在現實世界的處境沒有什麽幫助,甚至會讓事情變得更糟,那他絕不會做。
綜上所述,巴德成年後,面對自己“長得醜”這個現狀,實施的解決方案就是:鍛煉身體,訓練氣質,改變造型……最後,在攢到了一筆錢之後,第一時間就去整了個容。
聽起來好像有點過于真實了,但這,也并不是每個人都能下決心去完成的。
同理,爲了擺脫貧窮,巴德在學習和工作上也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雖然他也很清楚這種努力未必能換來對等的回報,但至少能讓自己成功的機會變大。
巴德不是那種會去糾結于“公平”的人,那些人,也就是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我們普遍都有這樣一種思維——盡管自己已經很努力了,但還是遠遠比不過那些先天就有着優渥的家境、并占有了更多資源的X二代們,後者隻要躺在父輩、乃至祖父輩的财産上吃喝玩樂,就能輕而易舉地取得成功。而自己付出了許多,卻還隻是勉強混個溫飽,活得非常艱辛。
這種想法,也沒有錯,因爲那就是實際存在的現象;盡管不是所有X二代都符合平民們對于纨绔子弟的刻闆印象,但符合的也确實不在少數。
這樣的對比,無疑會讓人産生不滿、甚至是怨恨,會讓人覺得自己的努力沒有價值、沒有意義。
再換一個角度看,先天的天賦、先天的美貌……也和先天的财富或地位一樣,都會讓我們在某時某地産生類似的感覺。
然而……我們,真的有必要因這種“不公平”而催生出什麽負面情緒嗎?
換個例子:你開着水龍頭時浪費掉的清水,你吃完外賣後扔掉的剩飯,永遠也不可能被送到因戰争和饑荒洗不上澡、吃不上飯的人手裏……這也是一個事實。
但你應該爲了這些你認爲是理所當然的生活習慣而感到内疚嗎?
你又可曾想過,如果把你的這些行爲展示在那些挨餓的人面前,他們也可能對你産生不滿和怨恨呢?
而巴德的腦子裏,就根本沒有那根弦。
他就是那個“吃不上飯、洗不上澡”的人,但他看到那些浪費水和食物的人時,不會有任何情緒。
他的第一反應會是:那與他無關,因爲那些人浪費掉的東西,怎麽也不會落到他手裏,他也不指望由别人來改善自己的生活,他隻考慮自己能做什麽來改變現狀。
“make_sense”。
“do_everything_he_can”。
因此,當他發現自己有個“雞肋”能力的時候,他也完全沒有對此感到什麽沮喪。
他能做的事情,就是接受這點,并把這個能力視爲一種自己獨有的資源,研究、開發到極緻。
時光荏苒,年複一年……撇開能力者的身份不談,巴德作爲一個普通人,從一名完全沒有靠山的基層公務員,慢慢爬到了聯邦軍中層文職人員的崗位上。
當然,那年,他已經六十一歲了,離退休(聯邦時代部分職業的男性退休年齡已經提高到了65歲)也隻剩下幾年而已了。
一直到巴德退休那年,就連關系最好的同事和他的妻子子女都沒人知道他還是個強級能力者。
一晃眼,又是十年過去,到了七十五歲,巴德仍在堅持不懈地悄悄鍛煉自己的能力,并成功将其練到了兇級……
終于,他的努力在這一刻開花結果,其能力在達到兇級之時發生了質變。
因爲他的能力是經過整整半個多世紀的不斷磨煉和沉澱才獲得突破的,所以他對能量的理解和運用也都非常紮實,比起其他同級别的能力者來,他從突破兇級瓶頸,到升到兇級巅峰,所需的時間要短得多。
巴德幾乎是在一個月内就掌握了自己的新力量等級,并讓自己在細胞層面上停止了衰老,其外表還開始了逆增長。
那一年,他以能力者的身份重新在聯邦就職,并在接受了EAS的測試後直接被列爲了護衛官候補。
巴德,并不是什麽天才,要說他有什麽過人之處,那就是心性和心态。
他幾乎就是普通人努力的極限——不管自己處于哪個位置,都将所有客觀存在的不公平視爲理所當然,然後将自身的時間和精力成本作爲一種優于别人資源,合理、同時又毫不吝惜地投入,從而使自己更好、更強。
現在的他,是狂級能力者,且是幸存的七名護衛官中資格最老、地位最高、也是實力最爲深不可測的一個。
而根據他的那兩條處事原則,把“投降派”的塔佩處理掉,同樣是理所當然的。
…………
“你這是幹什麽?”志村看着浮到半空的塔佩,一時間也是驚疑交加,趕緊出聲質問巴德。
盡管志村是鷹派、塔佩是鴿派,但在眼前這種情勢下,護衛官之間自相殘殺似乎還是有點過了。
“你剛剛不是也聽到了嗎?他不但明确了自己想投靠對方的意向,還有策反其他人的傾向。”巴德卻是用十分冷靜的語氣回應着,同時,手上的施爲也沒有停止,就仿佛殺死塔佩這件事,像是踩碎腳邊的石子那樣容易。
“他隻是在問你的意見……”龐浩業也有點看不下去了,雖然他和這幾位的交情也不深,但巴德這種輕易就對同袍出手的做法在他看來實在是不太講究。
“難道我非得先回答他的問題,然後等他率先對我産生了防備乃至殺意……再動手嗎?”巴德反問道,“我爲什麽要冒着被他先下手爲強的風險,去做那種事?就爲了事後能心安理得地告訴自己……是他先動手的?”他頓了頓,“如果我每殺一個人都需要滿足這樣的條件,那姑且不說我還能不能勝任護衛官一職,恐怕我這條命也早就交代了吧。”
他這話,沒别的,就是make_sense……
龐浩業無法反駁,畢竟自己也殺過不少人,其中很多人他連臉都沒看清;若要深究的話,他自然也不可能對每個人都以相同的标準去對待。
“唔——咳——”就在他們談話之際,空中的塔佩已經渾身僵直地飄到了幾十米的高空,并在最後的幾聲呻吟中停止了呼吸。
“我有點好奇,他會去哪兒啊?”這時,至此還沒說過一句話的劉奇八,忽然面帶幾分笑意地開口了,“難不成就這麽一直升到外層空間去嗎?”
很顯然,劉奇八對于塔佩的死,也并不十分在意。
“他要是沒斷氣,還能運用能量的話,那确實有可能抗住大氣層的高溫、成功飄到太空裏去。”兩秒後,巴德也是用很随意的語氣回應了他,“可惜,塔佩并不是那種能在體内鉀含量暴增時仍然活下去的體質,所以……他應該會在穿過大氣外層時被燒成灰燼吧。”
“呵……這就是‘死海’啊,雖然以前有聽說過,但親眼見證,還是頭一回呢。”劉奇八笑道,“就是不知,這能力對這位子臨少爺……有沒有用呢?”
“試試便知。”巴德說着,心念一動,便對子臨也用出了“死海”。
狂級的“死海”,其實還是那兩個效果:一,憑空提升目标體内的含鹽量;二,逆轉地心引力對目标的影響。
區别在于:紙級時他隻能制造一丁點鹽分,但現在他可以在目标體内制造出包括但不限于鈉、鉀、鈣的各種化學物質,比例可以随心所欲,總量雖然沒有到很誇張的地步,但緻死綽綽有餘了。
而地心引力這塊,基本就是可以讓人像氣球一樣垂直上升,且離地越遠,上升速度就越快,即使進入外層空間後也不會停止,目标會持續向着地球的反方向直線移動。當然了……也不會無限加速下去,接近音速時差不多就到上限了。
至于“死海”在同一時間内可以作用的目标數,紙級時是一個,現在嘛……如果巴德願意,讓一座千萬級人口的大都市内的所有居民“上天”也行。
不過,類似這種操作,他一般也是不會做的,除非他能明确某個區域内至少有95%以上的目标都是敵人,才會發動這種視野外的大範圍“死海化”攻擊。
毫無疑問,這狂級的“死海”,很強……就拿在場的其他六名護衛官來說,随便哪一個,包括希文在内,要麽就别中,中了這招的都得死。
眼下,巴德對子臨出手,也是不留任何餘地的。
巴德的立場始終很明确,他不是什麽鷹派或鴿派,他隻是認定了子臨這樣的人如果奪得了天下,并不會比聯邦更好,所以,他要反抗……
“看來你才是最麻煩的一個呢……”然,數秒過去,子臨還是停在原地,安然無恙,且神态自若,“比起志村那種人,你才是完全沒法兒交流的類型……”
他這話,字裏行間,殺意已昭。
“連‘死海’都對你無效嗎?”當巴德意識到自己的能力沒有作用,并聽到子臨的這句話時,他已經接受了自己馬上就會死的事實,故而……既如此,便如此,他的語氣依然很平靜,“就算納坎沃也做不到這樣,你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從分子層面上改變體内蛋白質的結構單元,讓這些蛋白質自動把我體内的水分子和你生成的鹽分剝離并隔絕掉,然後再将這些鹽分……”子臨說到這兒,忽然停下,像是要吐痰般幹咳了兩聲,然後“呸”的一口,從嘴裏吐出了一塊核桃大小的結晶狀物體,随後接着說道,“……排出來就是了。”
他的回答,等于沒答,因爲就連巴德也沒聽懂他在說什麽,其他人就更不懂了。
至于他爲什麽沒有“上天”這點,也不需要解釋,因爲他剛才已展現過類似飛行的能力了,隻要這份能力能和“死海”那讓人“上浮”的能力互相抵消,子臨自然就不會上天。
“你動手吧,我有心理準備了。”一息之後,巴德說出了這句他自己認爲是遺言的話。
他的人生,沒有遺憾,也從未有過悔恨,他是個永遠向前看的人,即使面對死亡,也是如此;哪怕在這最後的時刻,他說出這句“放棄”的話,也是因爲他認爲自己已經“do_everything_he_can”了。
此刻,他隻希望能體面地離去,僅此而已。
“好的,放心吧,你的家人都會得到妥善的安排。”子臨一邊說着,一邊朝前邁出一步。
下一秒,但見其身形一閃,已來到了巴德面前。
此時,隻要子臨的手指在巴德身上輕輕一點,巴德就會化爲塵埃、随風散去……
然,就在這一瞬,一隻手,攫住了子臨伸過來的手腕。
那個攔住了子臨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劉奇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