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day_is_the_day.”
今天至少已經有四個人對我說過這句話了,就連他們說這話時的語氣都十分相似。
如果你喜歡好萊塢的老電影,你就會發現,在絕大多數以“硬漢”和“槍戰”爲賣點的片子裏,都會有那麽一個人……他會在展開某項危險的任務之前,闆着臉、皺着眉、用一種便秘般的、充滿儀式感的神态,去跟自己的隊友們說這句台詞。
而在接下來的半小時内,說了這句台詞的人十有八九會死……
類似的詞兒還有——“幹完這票我就洗手不幹了”、“幹完這票我們就結婚”、“看,這是我老婆孩子的照片,幹完這票我請你到我家吃飯”、“等發财以後你準備怎麽花?我想開個自己的修車行”等等等等。
雖說這都是電影的套路,是編導爲了在角色死亡時讓觀衆感到惋惜、加強劇情沖擊力的一種鋪墊手法,但在我看來,也是有一定借鑒意義的。
從這些台詞中你能總結出一些規律——在你幹一件風險很高的大事前,千萬不要過分地重視它,過分的重視反而會讓你緊張、疲勞、臨陣退縮、發揮失常;但也不要在事情還沒成時就去想成了以後要怎樣,那會分散你的注意力,降低你的執行力,導緻失敗的概率增加。
平常心,是最重要的。
我們龍郡人最擅長的就是這個,即中庸之道。
凡事,都要講究個點到即止、過猶不及。
就拿搶銀行這事兒來說吧,無數前輩的經驗告訴我們——一次失敗的搶劫,其問題往往就出在某個腎上腺素分泌過多的家夥身上。
如果你的團隊裏有個“酗酒成性、嗑藥成瘾、嗓門兒特大、歇斯底裏、還總覺得自己這種自制力極差的表現恰恰代表他是個純爺兒們”的隊員,那你最好趕緊讓他滾蛋,因爲在99%的情況下,這種人會壞事……當然了,如果那人名叫崔佛·菲利普(Trevor_Philips),那你就當他是那1%的例外好了。
然而,今天我帶領的那群隊友……可不是什麽“老崔”,而是一幫蠢蛋。
說實話,跟這幾個家夥一碰頭,我就後悔接下這單買賣了,但行有行規,我已經應了這項差事、也拿了定金,故而隻能硬着頭皮幹下去。
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叫燕無傷,強級能力者,職業是“收錢辦事”,人稱“郵差”,
我個人不是很喜歡這個綽号,就像我不喜歡那部同名的老電影(這裏指1997年由凱文·科斯特納自導自演的電影《The_Postman》)一樣;很多人覺得這片還不錯,但在我看來這不過就是一個自戀狂把自己在《未來水世界》用的套路重新用了一遍,而且變得更拖沓更無聊了。
要是讓我自己挑,我甯可要一個類似“老司機”這樣的綽号,就算會産生什麽誤會我也不在乎。
除去在道兒上的一點虛名,關于我這個人……其實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我,很普通。
曾經,我也想當個好人,有個正經工作,組建個小家庭,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
可惜……我的運氣不好。
記住,當一個像我這樣的男人跟你說他“運氣不好”時,你可别以爲那是字面意思;事實上,這四個字裏包含着一分無奈和九分對社會現狀的控訴,隻不過一言難盡而且我跟你說不着,所以才這麽講……你要是能從我那憂郁的眼神中讀出些什麽那就最好,讀不出的話就算了,無所謂。
至于我的工作,其主要内容就是接各種各樣的“訂單”,去完成一些執法部門不在乎或不允許的任務。
綁架的活兒我接,解救人質的活兒我也接。
搶劫的活兒我幹,奪回失物的活兒我也幹。
暗殺的活兒我行,保護目标的活兒我也行。
我沒有自己的隊伍、也不想加入任何固定的團隊,每次任務,我都是和新的隊友組隊。
當然了,出來混久了,總會遇到一些熟面孔的;不過在這個行業裏,同行之間不會有什麽太深厚的交情,因爲誰也不知道自己哪天就會挂掉、或是與對方成爲敵人。
像我這樣的“獨行俠”,最大的優勢就是跑路方便,一旦狀況變得不可收拾,我會毫無心理負擔地丢下任務和隊友,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最要緊。
比如今天,我覺得自己的這項優勢很可能就會有發揮的餘地了。
回頭想想……這個自稱“煙土俱樂部”的雇主很是可疑,此前我完全沒聽說過這個組織,而且他們明明出手闊綽,卻塞給了我的一幫十分業餘的隊友。
現在的我也隻能祈禱,這隻是一場尴尬的意外,而不是某種精心策劃過的“陷阱”……
…………
今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算上今天,我已有三百天沒有“發作”過了。
看來我自學的那套“情緒管理”課程真的管用。
這三百天來,無論是被人欺負、毆打、侮辱、還是虐待……各種生理還是心理上的壓力我都承受過來了,而我一次也沒有“發作”過,這在過去是不可想象的。
我想,我已經準備好了。
今夜,會有月全食。
在這赤月當空之夜,若我也能抑制住自己,那我就能向“他們”證明——他們能做到的事,我同樣能做到。
隻希望……不要出什麽意外。
…………
今天是個糟糕的日子。
就跟我過去那些年來所過的每一天一樣。
這個世界上要是存在神,那我一定是個天生就被他詛咒了的罪人。
我生在一個警察世家,我的父親、母親、二叔,全都是聯邦警員;我從小就耳濡目染,被告知要“爲正義而獻身”,做人要“公正”、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要“保護弱小的人”,要……“當個英雄”。
我照他們說得做了……
我想,這就是爲什麽……我現在被關在了一間臨時的緝押室裏,等候審訊。
有句話叫“好人沒好報”,我就是這句話的見證人之一。
在我還小的時候,我的父親因拒絕收黑錢,被他的搭檔擊斃在了一條小巷裏,而接手案子的人、或者說……他那片警區的所有人,和他的搭檔一樣,都是從同一個大佬那裏拿錢的。
案件的進展,不言自明。
母親是個頑強的女人,她當然沒有接受那狗屁一般的“調查結果”,她選擇抗争。
于是,在數月後,她死于一場“交通意外”。
那時,我還小,我的大哥在讀警校、二哥還在上中學;爲了我們……二叔妥協了。
二叔用我們父母的死作爲籌碼,拿了一大筆來路不明的錢,并且讓我的大哥擺脫了在警校被發展成卧底的命運。
那之後,二叔就辭掉了警察的工作,放棄了大筆的退休金,找了份在辦公樓裏看大門兒的差使;他用收來的那筆錢維持我們三兄弟的生活,還送二哥上了大學,自己則依然過得很拮據,快四十了都沒結上婚。
大哥後來順利當上了警察,而二哥去學了法律、成爲了一名律師。
我明白他們的想法,他們都想用自己的方式伸張正義,有朝一日……爲父母報仇。
而這一天,比我想象中更早到來了,但卻是以一種我沒有想到的形式。
大哥和二哥在各自的領域秘密調查父母那件舊案的舉動,終究還是引起了那些涉案的髒警和黑幫的注意,他們開始收到死亡威脅以及實質性的攻擊。
但他們都不是那種會放棄的人……
結果,不久後,二哥就在法院外的停車場裏,死于汽車炸彈。
同一天,二哥那間律師樓發生火災,他這些年來搜集到的所有證據都被付之一炬。
兩天後,二叔和大哥給了我一張僞造的市民ID,把我送上了一班飛往他鄉的航班。
我是後來看新聞才知道,将我送走後,他們倆去殺了很多人,從聯邦警局,一直殺到黑幫的老巢,并最終死在了一場槍戰之中。
我理解他們的選擇,這是在明白了“通過制度根本無法複仇”後,于絕望和憤怒中做出的選擇。
二叔和大哥的這件事,雖然鬧得很大,但最終并沒有造成任何負面的社會影響,因爲官方對外宣布的情節是“黑幫突襲聯邦警局,警員展開英勇的反擊并最終大獲全勝”;一般民衆無從驗證這套說辭是否真實,再加上主流媒體的各種引導,這成了一樁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而我,或許應該慶幸,作爲極少數知道真相的人,并沒有人來找我滅口。
那之後,我就成了個流浪漢——無家可歸,沒有合法的身份,有的隻是一個又一個虛假的身份,和一份又一份沒有任何勞動保障的臨時工作。
也許是命運跟我開了個玩笑,在我的家人們死去多年後,我的身上覺醒了一種超能力——一種可以讓時間倒流的能力。
然而,這個能力是有諸多限制和代價的,無論我有多想,我都無法回到某個能讓我和家人團聚的日子……
但沒關系,至少,我還能像我的家人們期待的那樣——當個英雄。
即便我的所作所爲不會被人所理解,不會受到感激,甚至會因此受到誤會、仇恨和追捕,我也會堅持下去。
是的,這種生活很糟糕,但我又能說什麽呢,隻能怪自己“運氣不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