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四海率民兵進入前山,立即把民兵分爲三隊,一隊守護鄉親,一隊左側沖畈警戒,接應遊擊隊,一隊右側沖畈哨望,迎接義勇軍。
高四海知道,遊擊隊和義勇軍聞訊必來救援,但是鬼子僞軍究竟出動多少人,他心裏沒數。如果遊擊隊和義勇軍沒探清敵情,貿然出擊,必招緻滅頂之災。
這時候,高四海接到哨卡撤回的民兵報信,望寨畈通往高家沖一帶的哨卡民兵,全部被暗算。
高四海心裏一沉。看來這次鬼子下了黑手,偷襲的決不止進村的那些僞軍和爲數不多的鬼子。
高四海急派兩個民兵分頭送信,叮囑如果遊擊隊和義勇軍過來,全部帶到前山。
不大一會遊擊隊先到。丁大勇問高四海:“鄉親們都撤出來了?”
高四海說:“還不太準确,按理應該都撤出來了。”
望着村裏沖天的火勢,丁大勇鐵青着臉,攥緊拳頭,低低吼了一聲:“山口一夫,你又欠下中國人一筆血債!”
村民一臉悲憤,有的人捶胸頓足,低低嗚咽。隻這短暫的時間,都變成無家可歸了。
有的隊員忍不住,要往村裏沖,丁大勇急忙喝住。
這個時候進村,無異于自投羅網。
正糾結,宗濤也率山寨弟兄趕到。
“高隊長,情況怎麽樣?”
高四海苦笑一聲:“鄉親們都成了無家可歸的人。”
這時蘇桂香急急過來,對高四海說:“我把人數清點出來了。鄉親們都在,隻是少了胡瑩和她的婆婆。胡瑩的女兒說,胡瑩把她交到鄰居手裏,回村了。”
人群裏一聲尖叫。于立的聲音。
于萬立聽說高家沖遭襲,說什麽也要來。宗濤知道他擔心胡瑩的安危,留劉松守寨,帶上于萬立。沒想到兜頭聽到的卻是這個消息。
宗濤心裏一緊,料知胡瑩婆媳兇多吉少。
何大山拉着拚命欲沖出林子的于萬立,安慰道:“二哥,二嫂聰明過人,說不定這時已經藏身它處。不用擔心,吉人自有天相。”
這種寬心話,何大山自己都不信。
“不,我要親自看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于萬立發出悲音。三十多年終遇知音,卻很可能陰陽相隔,如何不悲凄!
衆人都沉默了。村子這個樣子,胡瑩還有生還的希望?
宗濤望着于萬立,輕輕搖頭:“二哥,現在确實不能進村。情況特殊,估計鬼子有埋伏!”
于萬立紅着眼,哽咽着說:“九弟,你不知道,瑩瑩是個好女人,她待我真的沒話說。她如死,我也不獨生!”
馮漢民等一衆兄弟心裏一沉。結義數載,情如手足,這話驟然聽到,心如刀割。
“二哥,二嫂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山口一夫的!”
李二虎說完攥緊于萬立的手,張大牛等圍住于萬立。
于萬立信服宗濤,他說鬼子有埋伏,想必不假。山寨兄弟情深,衆人不會讓他孤身犯險,因此而搭上弟兄的性命,對不起結義之情。于萬立強壓悲痛,心裏還有一線希望。
衆人也知道于萬立和胡瑩的婚期,都在心裏默默禱告。
丁大勇湊近宗濤,小聲問:“老宗,現在怎麽辦?”
宗濤擰緊眉頭。敵情不明,下一步計劃難以制定。
“我帶人先過去打探一下。”
丁大勇一把拉住宗濤,急止道:“不行。要去一起去!“
宗濤正欲開口,忽然一個民兵帶來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那個拉肚子逃過一劫的哨卡民兵。他在林子藏了很久,等劉三一行去後,不敢過沖畈,鑽進林深處,差點和大隊鬼子遭遇,伏身溝坎裏,直到現在才摸出來,被高家沖民兵發現,帶過來。
宗濤急問:“白天你值的班?“
民兵仍心有餘悸,說話也不利索。
“是,宗隊長,丁隊長,幾個便衣摸到我們哨卡,我正拉肚子轉到一邊,聽到說話聲,躲着沒出來。那幾個便衣顯然知道哨卡不止一人,等了好久,我覺得有點異常,不敢現身,那幾個便衣終于忍不住,用刀子殺了老五。“
“便衣?“丁大勇叮問一句。
“是便衣,化裝成民兵,老五沒提防。“
宗濤的拳頭也攥緊了。看來山口一夫又施毒計。
“看清多少人?“
“摸哨的不多,但是我害怕往深林裏躲,卻發現大批鬼子和僞軍。”
丁大勇急問高四海:“老高,你不是說進村的隻有幾百個僞軍和十幾個鬼子?”
高四海想了想,肯定地說:“進村的隻有十幾個鬼子。”
丁大勇回視那個民兵:“你看清有很多鬼子?”
那民兵說:“我眼睛沒花,不僅有好多鬼子,還有幾個挎刀的鬼子軍官。”
宗濤哼了一聲:“老丁,不用問了。山口一夫一定傾巢出動。我估計山口一夫的如意算盤是,用少量鬼子和全部僞軍襲擊高家沖,大隊鬼子埋伏,等我們現身高家沖,妄圖一舉消滅!”
宗濤分析有理。衆人都打了個寒噤。好險,如不是鬼子沒摸清哨卡換哨的規律,被示了警,高四海機智,把遊擊隊和義勇軍攔在半路,後果不堪設想。
“山口一夫太狡猾了!”胡亞春罵道。
宗濤冷笑一聲:“山口一夫再狡猾,卻不知也給了我們一個絕好的機會。”
丁大勇聽出宗濤話中有話,忙問:“老宗,你想到了什麽?”
宗濤緩緩道:“山口一夫大舉進犯,梅河城必留兵不多。”
丁大勇頓悟:“你是說,他給了我們絕好的攻城機會?”
宗濤點點頭:“是這樣。不過此處離縣城五六十裏,就怕大家體力不支。”
丁大勇還沒接口,李二虎搶着說:“鬼子也是兩條腿!他們能摸高家沖,我們爲什麽不能摸他的大本營?一報還一報,隊長,我們不怕苦!”
李二虎的話說出衆人的心聲。鬼子的暴行激起衆人的怒火,都紛紛表态。
胡亞春說:“老宗,都聽你的,機不可失,我們星夜去梅河城!”
宗濤看了丁大勇一眼,丁大勇點頭:“這個機會确實不多。老宗,就這麽辦!鬼子來一拳,我們就給他一腿!在中國的土地上,還容得下山口一夫橫行霸道!“
都要打鬼子!宗濤隻覺胸臆間熱血澎湃,沉着地說:“高隊長仍帶民兵保護鄉親安全。七哥帶一個班留下,等鬼子撤後,協助二哥找二嫂。其餘的,全部進縣城。“
張大牛有點不願意。但看到于萬立凄苦的神情,不忍心抗命。宗濤留張大牛也是有考慮,張大牛冷靜細心,是最合适的人選。馮漢民和何大山,攻堅能派大用場。
責任重大,宗濤也不惺惺作态,簡潔發布作戰命令。
“老胡帶一隊城外接應,一來阻山口一夫回援,一爲警戒。五哥組織突擊隊,東門西門摸哨。三哥集中地雷炸彈,轟塌一截城牆!“
“遵命!“胡亞春等三人應道。
“老丁,我們各帶一隊,進入城裏後,隻殺鬼子,不要燒房。鬼子的軍用設備盡可能徹底毀壞。“
李二虎不服:“爲什麽不燒房?鬼子司令部也不能燒?“
“不能燒!”宗濤斬釘截鐵。
丁大勇拍了李二虎一掌,說:“老李,你們隊長說的不錯,如果燒房,山口一夫又會把梅河城鬧得雞犬不甯,城裏百姓遭殃。“
衆人這才明白宗濤的意思,都應了一聲。
“出發!鬼子久等不見我們,必然撤離。多遲誤一分,勝算就會減掉一分。“
命令既出,何大山率先鑽出林子。幾百人沿着山道,盡量避開高家沖,往縣城急趕。
山口一夫把三木和中村永志左右分開埋伏,挨到子夜,村裏火勢漸弱,仍不見鄂豫皖和大王山的人現身,有些焦燥。
中村永志和三木沒有随隊,侍立山口一夫身邊。
“三木君,鄂豫皖和大王山,爲什麽現在的不來?”
三木隐隐不安:“是不是皇協軍的動作過快,燒了房子,引起他們的警覺?”
山口一夫狼一樣的目光投向羅佑福,羅佑福急忙分辯:“太君,我們沒有放火,都是太君們幹的。”
山口一夫唔了一聲。屠村的旨意是他下的,下屬到處殺人放火,也是他默許的。
山口一夫擺擺手:“這個的不是問題。以前我們都這麽做,鄂豫皖和大王山仍然攻擊的有。”
“那麽就是誰走漏了風聲。”中村永志道。
山口一夫又盯上羅佑福,羅佑福吓得後退兩步。
沒等羅佑福開口,山口一夫輕輕搖頭:“羅的,你的大大的忠心,怕的不要。”
消息當然不是羅佑福洩露的,而是哨卡傳出的槍聲。
“劉的,你的辦事不力!”
劉其山吓了一跳。山口一夫才把他拚命誇獎一番,這會兒又指責他,看來山口一夫真的不好侍候。
“太君,我……”
山口一夫又輕輕擺手。劉其山比周用生和羅佑福更賣力,這點他心裏有數。這條狗的位置,在他心裏超過了周用生和羅佑福。
“你的幹事的賣力,策略的不夠!民兵的哨卡換崗規律的不知,消息是他們的洩露。”
羅佑福和劉其山都松了口氣。
“還有,高家沖的一個人不見,說明他們防範嚴密。”
十幾個鬼子殺死了胡瑩婆媳,到手的花姑娘沒遂欲念,那些鬼子羞于啓齒。所以山口一夫沒接到報告,認爲高家沖空無一人。
山口一夫又等了一個鍾頭,仍沒見動靜,冷笑一聲,指着黑黝黝的前山:“我估計高家沖的村民都在那裏。”
中村永志忙說:“那我們立即沖過去,統統的殺死!”
山口一夫一聲狂笑:“不,中村君,不能沖過去。我們在這邊布下口袋,他們一定會在那邊埋伏的有。我們等他上鈎,他們也在等我們中計。”
中村永志不屑地說:“他們的人數,加起來不夠我們的一半!”
山口一夫還是搖頭:“不不,他們有很多的民兵,那處地勢我們也不熟悉。如果沖過去,吃虧大大的有。”
“那就用炮彈轟!”中村永志不解氣。
“目标呢?如果他們這會兒轉移得更遠?”
中村永志不再吭聲。山口一夫長歎一聲:“最好的伏擊鄂豫皖和遊擊隊的戰機失去了!以後,我們又要慢慢的消耗。”
三木說:“山口君,我們也有收獲。這一次我們警告中國人,不要與皇軍作對,否則都沒好下場!”
山口一夫大笑點頭,傳令收兵。
撤退的鬼子把林子弄得嘈雜的響。都出了山林,沿着沖畈離開。
哨望的民兵報告了這個消息。其實高四海等人也看到了。
待鬼子遠去,于萬立掙脫張大牛的手,沖進村子。
張大牛率弟兄急跟随其後。
高四海留部分民兵協助蘇桂香安撫鄉親,其餘的也跑進村子。
房屋被燒了幾個時辰,大多已成廢墟。于萬立跑到胡瑩房前,看到尚未熄滅的火光裏,斷牆殘壁慘不忍睹。沖進南屋,鑽進婆婆的卧室,灰燼中一具萎縮變形的殘骸,知是婆婆,悲怆地大叫一聲。
張大牛等弟兄屋前屋後的找,終于在後院牆角處又發現一具骸骨。這具骸骨看來燒的時間不長,人形依舊,一截大腿伸出灰燼之外,還顯出嫩白。
衆兄弟小心地扒開瓦礫。
張大牛鼻中一酸,眼淚簌簌掉下來。
不用說,這是胡瑩,未來的二嫂。
于萬立這時跌跌撞撞撲過來,見此情晾,痛徹心腑,慘叫一聲,昏倒在地。
中秋月圓夜,永遠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