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其山率衆追進山林,本來隻想做做樣子,瞞過周用生和羅佑福,然後轉道。
不料哨卡是兩個毛頭小子,好促狹。見一大隊僞軍沖進山林,逞強好勝之心頓起。常在山林穿梭,平時上山放牛砍柴,偶也轉到此處,所以山林路徑稔熟于心。
僞軍追進山裏,兩個年輕人嘀咕幾句,左右分開,各朝僞軍放了一槍。
也是巧合。兩個年輕人是胡亂放的槍,不料流彈卻打中了一個僞軍。這僞軍離劉其山不遠。看到僞軍肩上流血,劉其山火了。
劉其山不是周用生和羅佑福,他跟楊大成一個心思,總想找機會表現表現,讓山口一夫注目。現在出師不利,劉其山大怒,喝喊僞軍追趕。
這次是真追。僞軍大都是本地人,雖然山徑不是很熟,但跋山涉水卻還是有腳力。劉其山也不分兵,合力往一個方向追。
哨卡的人是臨時抽調的,望寨畈裏的十幾個村子聯合起來,每村派人輪班守進沖畈的哨卡,今天值班的是宗大垸的人。
開槍打傷僞軍的毛頭小子叫宗明,另一個是他的堂兄弟宗亮。宗明見僞軍攆得緊,急切間想不出好主意,拚命往宗大垸方向跑。
宗大垸離畈口哨卡有二十來裏路,山道路線更長。劉其山一邊帶人追趕,一邊喝令放槍。霎時砰砰之聲大作。
宗亮看到僞軍全攆着宗明,怕他吃虧,繞了一個大彎子,總算趕上宗明。兩人都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宗亮蹙着眉說:“宗明,糟了,這股僞軍是馬蜂。”
宗明滿不在乎笑道:“不就是捅了馬蜂窩嗎?沒什麽大不了的,引到村子裏,宗海哥一定會帶人好好收拾他們。”
宗亮也拿不出好主意,想想也隻能這樣。
兩人躲在林子深處,僞軍到處搜尋,沒見到他們蹤影。劉其山見山大林密,也沒奈何,正想放棄,不防不遠處又放了兩槍。
宗明和宗亮計議已定,決定給這批僞軍一點顔色看看,所以各放一槍,掉頭便跑。
劉其山的怒火又被激起,鐵着臉咬着牙說:“老子今天就吃定你們了。就是鑽進窟窿裏,老子也要把你們揪出來!”
劉其從從沒親自獨掌這麽多的兵,一聲吆喝從者如雲,劉其山很有成就感。今天放手一搏,正好顯顯他的威風。
劉其山豁出去了,驅趕僞軍一路狂追。
宗明宗亮似乎怕僞軍不知他們的去向,邊跑邊不時放槍,一個時辰後,真的把僞軍引到了宗大垸。
幸好槍聲斷斷續續,宗海聞聽槍聲,帶着二十多個民兵沖上後山。
宗明宗亮看到宗海迎了上來,頓時渾身乏力,癱軟在地。
宗海急問:“怎麽回事?”
宗明喘着粗氣說:“一個時辰前,一大隊僞軍經過沖畈,我們鳴槍示警,不料一股僞軍拚命追過來,我們隻好往回撤。”
宗海擰起眉頭:“有多少人?”
“一百多個。”
宗海暗暗叫苦。原來丁大勇不久前得到情報,鬼子僞軍兵分三路,分别進犯李上屋和張家村以及展旗寨。丁大通怕宗濤沒有提防,會吃大虧,帶着遊擊隊前去增援,還帶走了宗大垸大部分民兵。
“狗日的,周用生和羅佑福敢來陰的!”
丁大勇獲悉的情報并沒有鬼子和僞軍進犯宗大垸,故而隻留下宗海帶着少量民兵巡哨,沒想到僞軍來了個冷不防。
宗亮忙說:“好象帶隊的不是周用生和羅佑福。”
宗海一怔,随即料知這股僞軍不是善男信女,急道:“快通知村民轉移!”
宗明一骨碌爬起,沖進村子,大喊大叫。
宗海正躊躇如何拒敵,劉其山率衆已追了過來。一通亂槍,彈雨驟急。宗海想起丁大勇的囑咐,避敵鋒芒,忙帶民兵後撤。
劉其山帶兵追到山口,看到偌大的村落,心裏一喜。宗大垸劉其山來過。沒想到誤打誤撞,竟沖到這裏來。
劉其山非常得意,天賜良機!如果在宗大垸搶糧得手,山口一夫必對他另眼相看。
沒遇上抵抗,劉其山也揣測出宗大垸沒伏重兵。劉其山此行目的隻是搶糧,便不再理會兩個放冷槍的人。他把僞軍帶到村口,放了一個排警戒,又派一個排到另一邊哨望,自己親率大隊僞軍沖進村裏。
宗明報信太倉促,鄉民來不及轉移。亂哄哄的才出門,僞軍就撲進村裏。
劉其山望着扶老攜細的人群,眉頭一皺,拔出槍來對天扣動扳機。
“都老老實實回家呆着,如敢妄動,休怪我劉某人槍子不長眼!”
僞軍不是鬼子,不敢放膽行兇。劉其山的目的也隻是糧。
看到劉其山兇神惡煞,僞軍早控制了全村出口,鄉民隻好退回家中。
宗明被攔在村子裏,看看出不去,又怕槍被僞軍發現奪走,摸着牆溜到一口水井旁,把槍丢了進去。
劉其山提槍在手,帶着僞軍家家催糧。
劉松和馮漢民在宗大垸做鄉民的工作,授意可以給僞軍一部分糧食,他們也料定僞軍不敢太過份,所以鄉民把糧食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放在顯眼處,一部分卻藏得較緊。
劉其山瞅着宗家大屋。這是宗濤的家,全村他們家的房子最大。劉其山暗暗冷笑,決定先從宗濤家下手。
宗家大院裏隻有宗文禮和幾個女人,宗海帶民兵上山,被阻未回。宗文禮聽到槍聲,走出院門,才探出頭來,就見劉其山帶着幾十個僞軍逼近院門。
宗文禮伸手欲擋,劉其山橫他一眼,冷哼一聲,搡他一把,闖進院裏。
宗文禮氣得大罵:“你們都是土匪!”
劉其山睨着宗文禮,冷笑道:“老家夥,你兒子才是真正的土匪!大土匪頭子!今天你是遇上我們,要是皇軍進村,你的命都沒有!”
宗文禮大怒:“你是不是中國人,口口聲聲皇軍,不怕祖宗蒙羞?”
劉其山怪笑道:“我劉其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祖宗如長眼,我怎麽會有今天?”
宗文禮掃了劉其山一眼,知道這個痞子不是講理的主,也就不再吭聲。
“老家夥,糧食呢?”
宗文禮哼了一聲:“我的糧隻養人,不養狗,更不養禽獸不如的畜生!”
劉其山面上橫肉一抖,擡手給了宗文禮一個耳光。
“老家夥,你要找死容易得很,我們隻要把你綁到梅河城,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房裏立即撲出一個女人,是宗濤的母親宗劉氏。宗劉氏拉着宗文禮的手哭道:“老頭子,他們要糧就讓他們搬,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劉其山臉上挂着譏笑,見宗文禮恨恨離開,一揮手,幾十個僞軍沖進屋裏,扛走了幾十包麥子。
劉其山覺得太少,縱兵搜查。不料宗文禮家有隐秘的地窖,劉其山沒有搜出來。
劉其山心知宗文禮藏了糧,卻一時無計可施,狠狠地砸破一張方桌。
這兩千斤麥子,是宗文禮預留的數目,所以宗文禮隻是冷眼。
劉其山手下的兩個連長也帶人分頭搶糧。一時間村子裏雞飛狗跳,沸沸揚揚。
劉其山出了宗文禮家,就近鑽進宗明的屋子。宗明正坐在凳子上喘氣,看到劉其山進來,扭過面。
“糧食呢?”劉其山大刺刺地問。
宗明沒好氣地說:“沒有。”
劉其山見宗明犟嘴,火了,飛起一腳踢向宗明,宗明急起身閃開,劉其山收勢不及,一腳踢到凳子上,這長凳棗木制作,堅硬無比,劉其山一腳颠上,頓時腿骨徹心的疼。劉其山慘叫一聲。
兩個僞軍急上前欲攙扶,劉其山瞪眼叱退,牙齒咬得格崩響,跛着腳舉起凳子,狠命往地上一掼,那凳子卻沒折斷,反彈起來,差點撞上劉其山面門。劉其山吓了一跳,一個懶驢打滾,避開凳子,爬起來兩眼赤紅,拔出槍連扣扳機,一口氣打光一梭子彈。
凳面上隻留下幾個彈孔,并沒洞穿。
宗明吃驚地望着劉其山,想這家夥是條瘋狗。
宗明見劉其山逞兇鬥狠,也不服軟認栽,嚷道:“你損壞我的凳子,要賠!”
劉其山霍地轉身,槍口指向宗明。剛才的惡氣還沒咽下,宗明的挑釁頓使他狂怒無比。劉其山猛扣扳機,幸好彈匣裏沒來得及填彈,隻是一聲空響。
宗明吓了一跳。這槍沒傷宗明,但宗明知道這個名喚劉其山的人是個惡徒。
媽的,今天老子落單,鬥不過你,有朝一日看老子怎麽收拾你這王八蛋!
宗明忍住怒氣,任僞軍滿屋亂搜,很快五六袋麥子被僞軍都搜出來。
宗明家人多地少,原是靠打短工養家,這幾袋糧,是宗明的全部家當。
宗明心有餘悸,睜隻眼閉隻眼。不料宗明的父親卻撲過來。
宗明還沒成家,尚未領悟柴米貴。想劉其山奪了糧,大不了日後多流幾身汗,犯不着與這瘋子以命相搏。
宗明的父親不依,揪住一個僞軍,氣憤地說:“我家隻有這幾袋糧,你們全部扛走,我們吃什麽?”
原來宗明家的麥子打下來沒兩天,因天氣不好,沒有曬幹,所以沒來得及分開收撿,所以被僞軍如數搜出。
劉其山哼了一聲:“你們吃什麽不關我的事,這是皇糧,你們必須交出!”
僞軍要全部奪走麥子,宗明的父親怎麽也咽不下這口氣,撲上去撕打。一個僞軍兇相畢露,倒舉槍托,狠狠砸在老漢的身上。
宗明見父親挨打,又急又氣。撲上去扯住那個僞軍,揮出一拳。
這下捅了解馬蜂窩。幾個僞軍揪住宗明,一頓拳打腳踢,把宗明打得滿身是血,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宗明的父親見兒子被打成這個樣子,急怒攻心,抓起一柄鋤頭。劉其山此時已裝好子彈,宗老漢還沒舉起鋤頭,劉其山一槍過去,打中宗老漢的手腕。鋤頭咚的落地,宗老漢痛苦地**起來。
宗明的母親跑出來,見此情形,嚎啕大哭。
宗明家中接連響起槍聲,立即圍上不少的鄉親。宗文禮跑過來,氣得指着劉其山罵:“你還是不是人?”
劉其山哼了一聲,冷眼向天,怡然自得地說:“别拿我劉其山當周用生或者是羅佑福。他們怕你,我可是不怕。識相的,乖乖交糧!”
鄉民們明白,這個劉其山跟着鬼子已沒有人性。好漢不吃眼前虧,不再和劉其山辯理,扶起宗明,替宗老漢包紮傷口。
劉其山帶着一百多個僞軍,在宗大垸大肆劫掠,共搜刮了兩萬多斤糧食,打傷六七個鄉民。砸了不少的東西。
折騰到午飯時分,劉其山逼着鄉民推出雞公車,把麥子運往望寨畈炮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