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井兵敗回城,山口一夫沒有責怪。
這次雖然松井吃了敗仗,但損失不大。山口一夫卻從中間獲得重大信息。
“松井君,你從山林裏行進,支那人沒發現?”
“沒有。我們行進過程很順利,隻是找錯了目标,不過我們對付支那人,在哪裏都一樣。大日本皇軍,就是要彰揚天皇的威風!”
山口一夫哼哼一笑:“松井君,沒關系的,正如你所想,對付支那人,哪個地方都一樣。你做得很好。”
吃了敗仗,山口并不責罰,松井有些意外。
“嗨!“松井大受鼓舞,對山口一夫立即增加不少的好感。
“松井君,你是說,剛進村不久,鄂豫皖和大王山就趕過來了?”
山口一夫不厭其煩,探究細節,松井有些明白。
“嗨,山口君,我估計鄂豫皖和大王山在他們視爲堡壘的村子周圍伏有重兵。”
山口一夫笑着擺擺手:“不不,他們重兵的沒有,哨兵的幹活。”
如果伏有重兵,松井不會全身而退,再說大王山和鄂豫皖兵力不多,不會神機妙算,集中兵力提前設伏。
松井自覺失言,看來山口一夫不好糊弄。不過山口一夫仍然和顔悅色。
“剛進村子,什麽人的抵抗?”
松井再不敢信口開河,想了一下,回答說:“好象大都是民兵,不善于作戰。鄂豫皖和大王山有兵,但不會超過一個班,隻有他們的火力才使我們遭到傷亡。”
山口一夫嗯了一聲,又踱起步來,手按在刀柄上,指頭不停地輕輕扣擊。
“一個班的兵力?這麽說來,大王山和鄂豫皖分兵各處,任何一個地方都沒有重兵阻擊?”
三木察顔觀色,料知山口一夫會以這個線索臆測,忙跨上一步,高聲道:“山口君,也許鄂豫皖和大王山沒有分兵。”
三木總喜歡提出不同意見,山口一夫既贊賞又窩火。三木能挑明自己的觀點,當然是好事,但他不同的意見,卻幹擾了山口一夫整體構想。
“三木君,何出此言?”
有時候三木能一語中的,戰後驗證他的觀點正确。現在非常時期,山口呈夫不得不虛心納谏,小心行事。
三木挺直腰闆說:“假設大王山和鄂豫皖爲了某個目的,湊巧逗留某個村莊,而恰恰被松井君碰上,那我們現在的判斷,是不是有輕敵之嫌?”
山口一夫的臉上有些挂不住,三木這麽一說,等于指責他主觀武斷,導緻決策失誤。
但是屢遭重創的山口一夫,度量似乎大了許多。
“三木君,那你的觀點是?”
三木不避山口一夫狼一樣的目光,繼續說:“我認爲,在軍部暫時沒有及時對鄂東駐軍補充軍需之前,我們的動作要謹慎一點。”
山口一夫掃上周用生和羅佑福,二人卻低着頭,非常恭順。
山口一夫心裏歎口氣。這兩個奴才,不能說沒做事,但是根本沒有主見。
“三木君,說說你的構想。”山口一夫耐着性子。
“我以爲,目前應該穩紮穩打。”
“穩紮穩打?你的意思大日本皇軍放任鄂豫皖和大王山匪寇猖狂?”
三木搖搖頭:“山口君,你這麽理解,未免長他人志氣。我的意思是說,與皇協軍合力,做好當務之急的征糧大事。”
山口一夫連連擺手:“三木君,你的穩中求勝觀點我贊成,但是不能太女人氣。”
有幾個鬼子被山口一夫的這點幽默逗笑了。
三木的臉紅了,說他是女人,是對大和民族勇士最大的侮辱。
三木咽下沖口而出的話。如果再抗辯,就是藐視上司。
山口一夫也不再理會三木,轉向周用生。
“周的,你的出城征糧。碰上遊擊隊的有?”
本來沒見到鄂豫皖和大王山的人影,但周用生善于揣摩山口一夫的心思,忙說:“我們在城外征糧,這裏是皇軍的地盤,沒有大股的遊擊隊,隻有幾個形迹可疑的人,我和羅的派兵追趕,很快不見人影。”
周用生這個分寸拿捏得十分到位,空穴來風的烏有之詞,樂得山口呈夫哈哈大笑。
“周君,你和羅君大大的忠心。這就是鄂豫皖和大王山的一貫行事方式。他們不敢在大日本皇軍的地盤動用大量兵力,卻派小股的騷擾。”
羅佑福微微偏頭,向周用生投過欽佩的目光。山口一夫如果問上他,他可說不出這樣的話。用形迹可疑暗指遊擊隊,那可是不着痕迹。就是山口一夫因此判斷失誤,也找不上他們的碴。
周用生點頭哈腰,補上一句:“太君大大的英明,遊擊隊和大王山小小的有,他們不敢以孵擊石,自找苦吃。”
松井和周用生提供的情況,堅定了山口一夫剛剛形成的構想。山口一夫大聲道:“鄂豫皖和大王山兵力分散的有,這點是不争的事實,我們就在這上面做文章。”
羅佑福暗暗好笑,就憑這些你就敢做文章,隻怕又沒好果子吃。
不過山口一夫的苦水他們無從知道。山口一夫要援兵,軍部不僅沒有及時補充,相反指責他的作戰不力。山口一夫急于求成。
山口一夫盯上周用生和羅佑福:“你們明天的李上屋的開路!動作要快,動靜越大越好!吸引鄂豫皖和大王山全力救援,他們去的人越多,你們的功勞越大!”
李上屋距展旗寨最近,山口一夫要調出展旗寨所有的兵力。
周用生故露難色:“太君,這樣不行。”
山口一夫瞪起眼:“什麽的不行?”
周用生很認真地說:“太君,遊擊隊和大王山來的人太多,我們阻止不了,征糧就不能完成任務。”
山口一夫哈哈大笑,走到周用生面前,示好地拍拍他的肩:“周的,沒關系的有。明天你們沒征到糧,我的,不責怪的有。”
周用生正要山口一夫說這句話。到李上屋征糧,那是老鼠往貓口裏鑽。
“是,太君,保證完成任務!”
羅佑福也松了口氣。如果山口一夫不強調征糧數目,就可以避免與遊擊隊和大王山結仇。
山口一夫面有得色,轉到松井面前。
“松井君,明天你還是帶上今天的人馬,張家村的開路。“
“嗨!“松井應了一聲。
山口一夫的如意算盤是,周用生和羅佑福在李上屋征糧,松井帶着鬼子出奇不意在離李上屋不遠的張家村滋事,這樣可以給鄂豫皖和大王山錯覺,大日本皇軍全力以赴征糧,看起來是應付梅河城糧草不濟的危機。
“松井君,你們明天進攻的路線,還是選擇山道,進攻的時間還是午飯時分。”
“嗨!“
一切安排妥當,山口一夫攤出最後一張王牌。
“三木君,明天我們的,進攻展旗寨的有!“
三木吃了一驚:“山口君,你要兵分三路?“
山口一夫傲慢地點頭:“不錯,兵分三路!我們悄悄地摸上展旗寨,等周和羅的在李上屋纏住鄂豫皖和大王山,松井君在張家村套住更多的遊擊隊,我們就出其不意,拿下展旗寨!“
三木又驚又憂,山口一夫這個計劃太冒險。
“山口君,松井君帶走一個中隊,城裏還要守軍,我們進攻展旗寨的兵力不多。“
山口一夫嘿嘿一笑:“展旗寨人數不多,李上屋和張家村的分兵,他們留在山寨的,隻怕一個小隊都沒有。展旗寨已成空寨,不說我們還能帶上一個中隊的大和精英,就是一個小隊,展旗寨也唾手可得。“
三木不解地問:“就算得了空寨,又有什麽用?“
山口一夫咬牙切齒:“打擊支那人的士氣!展旗寨大大的堅固,宗濤大大的狡猾。攻上展旗寨,我們毀了一切設施,展旗寨沒有一年半載,恢複不了元氣。“
三木暗暗歎氣,如此煞費苦心,隻爲毀寨,實乃浪費資源,得不償失。
但是山口一夫志在必得,三木知道争也不益,應了一聲。
“踏平展旗寨,我要宗濤嘗嘗大日本皇軍的厲害!“
“太君英明!“周用生見沒人附合,谄媚地捧了一句。
山口一夫哼哼一笑,躊躇滿志:“展旗寨拿下之後,我們就要對付鄂豫皖盤踞的黃家大院!“
山口一夫想創造日本皇軍的軍史奇迹,困境中擊垮盤根錯節的鄂豫皖和大王山根據地,證明大日本皇軍不可戰勝。
山口一夫更深一層的意思,是要救出他最寵愛的下屬渡邊。
三木忽然覺得山口一夫是個狂人。
山口一夫心情很好,揮手遺散周用生等人,鑽進魯冰花的房間。
山口一夫大喜大怒之時,總會找上魯冰花。魯冰花如今成了山口一夫的專屬,周用生想看她一眼都不行。
周用生和羅佑福出了山口一夫的指揮部,準備進茶館,卻在半道上遇上劉其山。
劉其山不是遇上的,是有備而來。
羅佑福許了願,要在山口一夫面前舉薦他當副團長,劉其山一直挂在心上。如果坐上皇協軍第二把交椅,他也是呼風喚雨的人。
羅佑福看到劉其山貼上來,微微皺了皺眉頭。這個不知死活的無賴,以爲當上副團長,就八面威風了?如果不是怕山口一夫疑他懷有二心,他早就提出辭職。當漢奸,這碗飯太難吃了。
“羅團長!“劉其山低聲下氣,陪着笑臉。
羅佑福看了周用生一眼,拍拍劉其山的肩:“老弟,今天太君心情不好,我不敢提那件事。“
劉其山有點失望。山口一夫自進梅河城,心情沒聽說好過,那麽自己想當團副,不是沒有希望?
劉其山愀然不樂,有點惱火地說:“羅團長,是不是你不想提拔我?“
羅佑福被戳破心事,臉上有點下不來。周用生打了個哈哈:“羅老弟說的不假,太君今天心情确實不好,不過你還是有機會的。“
“什麽機會?“
周用生不防劉其山緊張叮不放,隻得随口敷衍:“太君嚴令我們明天李上屋征糧,到時就看你的表現。“
劉其山大喜,進言道:“周會長你作證,羅團長,明天你讓我的營單獨行動,我做給你們看看,也讓太君知道我的能耐。“
周用生一個激靈,沒想到劉其山竟借梯上樹。
周用生還沒表态,羅佑福有點不耐煩:“好,明天你的營就歸你調動。你的功勞,我也不和你争。“
羅佑福心裏冷笑,隻怕你想當出頭鳥,死期更快。就讓你狗日的逞一回能,看你能蹦多高!
劉其山得到允諾,笑道:“周會長和羅團長想喝茶,我帶你去一家好茶館。“
羅佑福忙擺手:“不勞劉老弟破費,今天我回家有事,失陪了。“
羅佑福說完轉身就走。劉其山正要攔周用生,周用生笑了笑:“改日吧。明天要去李上屋,不知是死是活,我也要回家向家人辭行。“
劉其山愣在原地,良久沖着周用生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心裏罵道:綠帽戴得比鬥笠還大,神氣個啥?有朝一日老子翻身,還不希罕和你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