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楊大成踢翻陳大妹之時,羅佑福忽然看到一個瘦小的人影從村左急奔打谷場。這個人影羅佑福非常眼熟,由不得一呆。
場上大多的人都盯着楊大成和李二虎,沒注意到場外來人。等到腳步聲風一樣卷過來,場中情形立變。
這個健步如風的小個子不是别人,正是侯小喜!
侯小喜跟着何大山一路奔跑,在李二虎進村不久,即到了李上屋。何大山因摸不清村裏的情況,率衆兄弟藏身到村左的山林裏。
侯小喜卻沒這個耐性,偷偷溜出林子。何大山本待阻攔,但見侯小喜便裝打扮,也就作罷。侯小喜前去看看也好,發現什麽異常也有個聯絡。
侯小喜才轉到村口,便看到打谷場上黑壓壓的人群,一個女人正和一個僞軍打鬥。侯小喜正不忿,突然聽到李二虎的吼喝聲,汗毛根根豎起,不顧一切沖過來。
侯小喜一身便裝,加上個頭不高,腳步又輕,打谷場上竟沒人注意到他。侯小喜沖進打谷場,看到楊大成行兇,再也按捺不住,風一樣撲到楊大成身邊。
楊大成以爲衆多僞軍巡場,打谷場上鳥雀難入,絲毫未料到場外有人撲來。他指頭剛扣住扳機,忽覺胳膊一麻,一股大力托舉他的手,槍口移向空中。侯小喜情急之下,腦袋使勁往楊大成手腕上撞去,楊大成的槍口擡高,砰的一聲震響,子彈飛上天。
這一撞之力頓使楊大成胳膊梭麻,身形歪斜。楊大成怒喝一聲:“哪個膽大的王八蛋……”話聲未落,卻戛然而止,身子劇震,人慢慢倒下去。
楊大成死狗一樣仰面倒在地上,胸口插上一柄尖刀,隻留刀柄在外,還顫顫的動。
原來侯小喜頭撞楊大成之時,急抽出尖刀,狠狠捅進楊大成的胸口。
侯小喜最恨鬼子,更恨給鬼子當走狗的漢奸。侯小喜出手之時,便沒想留楊大成活命。楊大成圓睜大眼,似乎不相信這個結局。
陳大妹突見結局急轉直下,喜極而泣,忍着疼爬起來,李二虎一把扶住。
這猝不及防的變故,令周用生和羅佑福目瞪口呆。一些僞軍扔了槍,扭頭就跑,邊跑邊喊:“大王山來人了!”
侯小喜個頭不大,卻有如此身手,怎麽不教僞軍膽顫心寒!
何大山尾随侯小喜轉到村口,見此情形,大喝一聲:“弟兄們,快上!”
呼啦啦的腳步聲從山左傳出,瞬時湧出幾十個着裝整齊的漢子,邊跑邊舉槍喝喊:“都不準動,舉起手來!”
奔跑向村左的僞軍媽呀一聲,往村右跑。
突然一陣槍聲從山右邊響起,也湧出一彪人馬,一個洪亮的聲音喝道:“來的不隻是大王山義勇軍。鄂豫皖遊擊隊在此!”
僞軍都傻眼了,再也挪不動步子,紛紛扔槍舉手。
何大山腆着大肚子沖上來,哈哈大笑道:“哪裏都跑不掉,把槍放下!”
這聲斷喝象定身咒語,跑出打谷場的僞軍都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打谷場上的僞軍都趴在地上,不少人舉起手。
槍抛了一地。
一會兒兩支隊伍在打谷場會合,把僞軍反饋圍了。
何大山看到丁大勇親自帶隊,笑着迎上去,一把攥住他的手:“老丁,你們也來了!真是心有靈犀呀。”
丁大勇呵呵一笑:“我們離這兒更近。得到情報知道這些僞軍要犯李上屋,我能不來嗎?”
李上屋的鄉親百感交集,想不到這麽多的人關心他們的安全。
陳大妹忍着痛,指着侯小喜問:“二虎,這個小兄弟也是你們山寨的?”
李二虎攬住侯小喜,笑着說:“老婆,這是我們山寨十當家侯小喜侯小英雄哪,打鬼子殺漢奸,沒說的,一等一的英雄好漢!”
陳大妹忙拉住侯小喜的手:“小喜兄弟,真虧你及時出來,要不我和二虎都沒命了。”
侯小喜臉上微微發燙,擺擺手說:“嫂子,别聽八哥胡說,我哪有那麽大的本事。”
陳大妹笑道:“小喜兄弟,别謙虛,我們都親眼看到,了不起!”
周用生和羅佑福都盯着侯小喜,想不到這個瘦猴一樣的半大男人,竟是大王山大名鼎鼎的十當家。由不得心裏一聲喟歎。
兩支隊伍的隊員把僞軍丢的槍都攏在一起,一百多支,推成了小山。
何大山走近周用生,哼了一聲:“周縣長周大人,你不是四處畫影圖形,要抓我何大山嗎?現在送到你面前,這人頭,你要還是不要?”
何大山現身打谷場,周用生就認出他來。幾年不見,何大山變得更精神更骁勇。周用生正惴惴不安,不防何大山逼近,幹咳一聲:“何五當家,誤會了。”
“誤會?什麽誤會?”
周用生抹了把頭上的汗,嗫嚅着說:“當初我心疼犬子性命,急痛之時迷了心性。犬子之死與何五當家沒有一點關系,是我錯怪好人。”
何大山哈哈一笑:“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如不是你把我逼上山寨,我何大山哪來今天的威風,哪裏會過上這麽多年揚眉吐氣的日子!算了,以前的事一筆帶過!你周大人現在雖然當了漢奸,但我們山寨的黑簿上還沒錄下你做的事,所以今天我也不找你的麻煩。隻不過希望周大人以後表裏如一!”
周用生頭上直冒虛汗,聽到何大山說放他一馬,頓時心中大安,忙點頭哈腰道:“何五當家,我時時刻刻記得自己是中國人。”
何大山眉毛一揚:“知道自己是中國人就好!山寨兄弟時常要去梅河城兜兜風,有時碰上了,還望你網開一面。“
周用生連連點頭:“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如有什麽麻煩,我一定會幫上一把。”
何大山呵呵一笑:“如此甚好,我代表山寨兄弟先謝過周大人!”
羅佑福傻眼了,沒想到往日的仇人,今天倒象是叙舊情的朋友。正焦灼不安,常金生走近了他。
“羅局長,不,羅師長,近來安好?“
羅佑福不認識常金生,但見他腰間挂着短檢,知道是有身份的人,陪上笑臉。
“我現在是團長。“
常金生一怔,旋即哈哈大笑:“羅師長怎麽行情見落?不過你是團長,還是官階大我兩級。你一定想知道我是誰。我們鄂豫皖遊擊隊向來光明磊落,不妨告訴你吧,這位是我們隊長丁大勇,我是指導員常金生。“
羅佑福吓了一跳,原來他們是鄂豫皖遊擊隊的首腦人物,忙拱手道:“失敬了,原來是丁隊長和常指導員。“
丁大勇爽聲大笑:“我這官階隻是連級,要不要向你敬禮?”
這挪揄的口吻,令羅佑福惶恐不安,忙斂手低眉:“丁隊長說笑了,我這團長,在你手下班長也抵不上。“
丁大勇放聲大笑:“說得不錯,你們當走狗,沒有底氣,脊梁骨硬不起來,所以就是山口一夫給你個司令,也比不上我們的士兵!“
羅佑福尴尬地笑,不敢吭聲。
常金生掃了周用生和羅佑福一眼,說:“你們奉山口一夫的指令,搞什麽清鄉三戶連坐,這些事情你們可以做做表面工作,但是不能太過份,否則大王山義勇軍和我們鄂豫皖遊擊隊都不會放過你們!“
留着這兩個膽小怕事的人爲山口一夫做事,總比山口一夫另尋鐵杆漢奸強。周用生和羅佑福雖然在過往做了些激起民怨的事,但在山口一夫的手下,還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所以常金生不想動他們。
周用生見何大山不時地瞅着他的腰間,忽然明白過來,連忙取出手槍,恭敬地遞上去。何大山沒接,帶笑不笑道:“你還要留着空槍套向山口一夫讨要啊?“
周用生臉上一熱,忙解下槍套,一并遞過去,何大山這才接過。
羅佑福一見,也忙解下槍套,連同手上的槍交給常金生。
幾個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
“好吧,你們可以回去了。今天你們見了我們的面,可以把我們的外貌細細說給山口一夫聽。畫影圖形,總得有點像,不要把我們畫成妖魔鬼怪樣。“
丁大勇的話吓得周用生和羅佑福連說不敢。
羅佑福忙聚合隊伍,可是僞軍有二三十人再也不肯随他們回去。羅佑福看了丁大勇一眼,丁大勇擺擺手:“這些兄弟不願回去,就由他們吧。“
羅佑福得令,吩咐幾個僞軍擡着楊大成的屍體,急急率部出了李上屋。
那些不願回城的僞軍,一部分要參加遊擊隊,一部分要投山寨,還有一些要回家。丁大勇常金生和何大山商量一下,都由着他們。
看到周用生羅佑福一行出了村口,陳大妹不甘心地問:“就這麽放他們走了?“
何大山哈哈一笑:“弟妹還不解氣呀?”
陳大妹氣恨地說:“這些人都該千刀萬剮!”
常金生笑道:“嫂子,這些可是家養的狗,都宰了,山口一夫放出一群狼怎麽辦?”
陳大妹怔了一怔,看看李二虎,李二虎撓着後腦勺笑,點點頭。
村民漸漸散場了。李三元躊躇良久,終于邁出沉重的步子。常金生看出他有心事,湊上去問:“你想說什麽?”
李三元停下來,看了李二虎和陳大妹一眼,欲說又止。
陳大妹笑道:“常指導員,這是我們村的大戶,叫李三元,做過保長。”
常金生呵呵一笑:“原來是李保長!”
李三元吭吭哧哧道:“長官,我可沒做過壞事。”
陳大妹點點頭:“常指導員,李三元當了十幾年保長,倒是真的沒幹壞事,他一生膽小,惹得周用生和羅佑福不高興,親自上門,把我們村逼了很多人上山寨。”
常金生點點頭,望着李三元。李三元本想說出周用生侮辱春紅的事,可是想想不好出口,便讷讷的改口道:“各位長官辛苦了,到寒舍喝口茶吧。”
陳大妹瞪着眼:“要招待他們,輪不上你,我們自會招待。”
李三元面皮一緊,沒精打采地走了。
木桃跑過來笑道:“二虎家的說得對,這是我們窮人的隊伍,我們來招待!”
常大勇望着陳大妹和木桃,心裏一動,對何大山說:“讓隊員們原地休息吧,這位大嫂,你們送來一些茶水就夠了,不必上門叼擾。我們都去八當家的家吧。”
何大山急問:“老常,有事嗎?”
常金生鄭重點頭:“是,有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