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繼成一骨碌翻身坐起,大喊道:“太君,我的良民的幹活!”
“良民?你良心大大的壞,騙人的幹活。你的良民的不是,大王山的幹活!”
這個哇哇大叫的鬼子,原來是炮樓的日軍班長。
高繼成使勁地眨着眼,幾滴眼淚終于流下來。高繼成顯出很害怕的樣子,哭音道:“太君,我真的是大大的良民,跟大王山沒有一點關系。”
“那你的,跑進炮樓什麽的幹活?”
高繼成指着那個拎着兔子快進入炮樓的鬼子說:“小太君把我的兔子拿去,不給錢。”
鬼子班長繞着高繼成轉圈子:“你的,槍殺兔子的有?”
高繼成連連搖手:“太君,我的沒有槍,拴兔子的幹活。”
鬼子班長回頭嗚哇大叫,拎兔子的鬼子趕緊跑出來,把兔子遞給鬼子班長。鬼子班長拎着兔子看了看,沒有槍眼,腿傷處有深深的勒痕。鬼子班長盯着高繼成,長長的嗯了一聲,把兔子扔給小鬼子,也踢了高繼成一腳。
“你的良心的不好,兔子的慰勞皇軍的有,你的快滾!”
炮樓基本情況已弄清楚,高繼成不再停留,爬起來慢慢往外走。
“站住!”
鬼子班長一聲大吼,高繼成一個激靈。糟糕,什麽地方讓鬼子看出破綻?
院門前還有幾個鬼子,高繼成不敢跑,隻好慢慢轉身,陪上笑臉。
鬼子班長逼過來,瞪着高繼成冷笑道:“你的,銀子的不要?”
原來鬼子班長看到高繼成眼珠骨碌碌的轉,現在不要銀子,起了疑心。
“不敢,孝敬太君。”
鬼子班長突然伸出手,抓住高繼成的手腕,抹開高繼成的手掌。高繼成手掌比較光滑,指節上并沒有老繭。
山寨裏原來槍支不多,高繼成很少使槍,所以手上沒有老繭。
但是高繼成的舉動已令鬼子起了疑。雖沒發現破綻,但鬼子班長不肯放過他。
“抓起來的有,明天送到縣城的審查。”
高繼成心裏一涼,知道如被送到縣城,兇多吉少。可是也不能對抗。高繼成這個頭,一個鬼子都敵不過。何況幾個鬼子圍上來?
高繼成束就擒,被幾個鬼子綁了,推進炮樓裏。
這一通喧嘩,把夜班睡覺的僞軍都驚醒了。高繼成被推到僞軍睡覺的木闆床邊,繩子就拴在木闆床的木架上。
高繼成靠在木闆床沿,眼睛四下睃巡。他忽然發現木闆床一米多高的地方有一個窗口。高繼成心裏一喜。這窗口不是很大,但高繼成身材瘦小,如果脫了繩子,他自信可以從窗口鑽出去。
忽然高繼成感到有一雙眼睛盯上自己,微微一驚,注目一看,不禁大喜過望。原來睡在床沿的,卻是吳勇!
吳勇顯然也認出了高繼成,露出驚惶的神色。側着身不住地向高繼成眨眼。
高繼成腦子一轉,立即叫喊起來:“我要上茅廁!”
一連喊了幾聲,把外面的鬼子驚動了,立即一個鬼子端槍沖進來,吼道:“你的叫喊什麽?死了死了的有!”
吳勇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不耐煩地說:“太君,這小子要上茅廁。”
那鬼子瞪着吳勇道:“吳的,你帶他去。”
吳勇裝着不情願地應了一聲,起身下床,慢吞吞解開拴在木架上的繩頭,拉着高繼成出了炮樓。
茅廁在大院右後角。吳勇把高繼成拉到茅廁前,替高繼成解開褲子,抓着繩頭站在茅廁外。放哨的鬼子最近的離茅廁十幾米遠。
高繼成小聲說:“吳大哥,晚上你裝病,不要值班。”
吳勇一聽就明白了。高繼成看窗口的神情,就知道他打定了主意。自己睡覺的位置,利于高繼成逃跑。如果換上别人,風險太大。
吳勇輕輕唔了一聲。
“繩子綁得太緊。”
吳勇回頭看放哨的鬼子,不時瞅過來,便高聲罵道:“你這小子,拉痢啊,這麽磨磨蹭蹭,臭死了!”
那幾個鬼子顯然聽懂了吳勇的話,扮個鬼臉笑。
吳勇見鬼子沒有起疑,探身茅廁裏,用力拽了拽繩扣,有點松動後趕緊縮手。
一會兒高繼成嚷了一聲好了。吳勇又探進身,幫高繼成系好衣褲,拉着高繼成,踢了一腳。這一腳并不重,高繼成故意踉踉跄跄大叫道:“打死人了!”
幾個鬼子沖吳勇豎起大拇指,哈哈的笑。
吳勇把高繼成拉回炮樓,将高繼成又拴在木架上。這次吳勇留的繩子長了幾分,給高繼成雙手活動的空間。
吳勇躺到床上,不停地翻身。旁邊的僞軍不耐煩了:“老吳,你老是翻來翻去幹嗎?”
吳勇小聲說:“兄弟,我肚子疼。”
那個僞軍要睡覺,懶得理吳勇。
高繼成面朝炮樓門,趁吳勇翻身時,輕輕地在木柱上磨擦繩子。鬼子的目光掃過來時,高繼成就停止動作。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時辰後,高繼成感到繩子松多了。
午飯時,吳勇使了個眼色,做出吃飯的動作,高繼成輕輕搖頭。這飯不能吃,現在是把肚子越餓癟越好。
吳勇也沒去吃飯。僞軍小隊長喊他,吳勇推說肚子疼。
木樓梯踩得咚咚響。鬼子也下樓吃飯去了。幾個鬼子看到高繼成瘦不拉叽的,露出輕蔑的神色。高繼成心裏來火,恨不得啐出一口。
晚飯後轉班。僞軍小隊長瞪着吳勇說:“你小子兩頓沒吃飯,能不能值班?”
吳勇苦着臉說:“隊長,我一點力氣都沒有。”
僞軍小隊長哼了一聲:“你這人三天沒有兩天好,來吃這份糧幹什麽?”
原來吳勇不想和大王山的人交手,因此常常裝病。沒想到竟派上用場。
吳勇哼哼唧唧地輕聲叫喚。
僞軍小隊長不再理他,吆喝值夜班的僞軍出門。
炮樓值班,僞軍外圍,鬼子院裏。尤其是晚上,僞軍必須老老實實呆在哨位上。
挨到子夜,僞軍都睡着了,呼噜聲此起彼伏。淹沒了院左邊機房不高的發電機聲。
炮樓内熄了燈,炮樓頂上的探照燈不時地轉着圈子,雪白的光柱照出幾裏開外。
院子裏有燈,微弱的光亮反射到炮樓内。高繼成故意雙腳不停地空中亂蹬,但外面值夜班的鬼子并沒反應。高繼成心裏一寬,看來炮樓裏光線太暗,鬼子看不清楚。
高繼成見時機成熟,把磨斷的繩子悄悄結好。這繩子也許還派得上用場。高繼成一邊結繩子,一邊慢慢站起來。他伸手摸了吳勇一下,吳勇輕輕攥住他的手。
高繼成正要爬上床鋪,突然樓梯一陣響。原來一個鬼子内急,要上茅廁。高繼成趕緊蹲回原地。
高繼成心裏砰砰亂跳。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子夜時分,正是瞌睡最濃的時候,如果現在逃脫不掉,挨到天亮,就再難脫身。到了縣城,隻怕性命難保。
盞茶功夫,那鬼子轉了進來,也不拿眼看高繼成這兒,徑直上樓。腳步聲停止,高繼成立即直起身,把手摸上吳勇,吳勇攥住高繼成的手,輕輕挪了點位子,給高繼成踮腳的地方。
高繼成抽回手,輕手輕腳爬上木闆床,伸頭到窗外。這時探照燈正在炮樓後面慢慢掠動,折射的光亮,把炮樓後的物事顯示得一清二楚。
果然炮樓的大院沒有圈進炮樓的後牆,但炮樓下有一條大壕溝,深約二米,加上窗口距炮樓地面的距離,總共有四米之高。幸好這段時間沒降大雨,鬼子也沒來得及引水灌入,因此壕溝是幹的。
高繼成且喜且憂,借着探照燈的餘光,看到窗口不遠處伸出一塊尖石條。高繼成立即把接好的斷繩在石尖上打了個套,也顧不得是否牢靠。人就往窗口外鑽。
高繼成個頭不大,又餓了兩頓,身子更瘦。他咬咬牙,使勁把身子從窗口溜出來,把住繩頭,雙腳搭在牆上,慢慢下滑。可惜繩子打結後短了許多,才下滑二米左右,繩子就沒了。高繼成正躊躇如何跳下,手上突然一松,原來繩子被石鋒割斷。高繼成身子急墜。
所幸離壕溝不高,高繼成怕弄出大聲響驚動鬼子,頭後仰,身子平着落地。壕溝有些浮土,又隻有一米多高,響聲不大,卻也跌得高繼成呲牙咧嘴。滾了一滾,爬起來。
這聲低沉的悶響,并沒驚動鬼子。
兩米高的壕溝,根本奈何不了高繼成。高繼成趴在溝沿,身子一縱,便搭在岸上,雙腳一蹬,人就躍了上去。素有猴子之稱的高繼成,就這麽輕巧地逃出炮樓。
炮樓離山林還有一段沖畈,沖畈裏有幾塊油菜田。高繼成貓着身子,在油菜田的畦埂上小跑。快跑到山前,忽見光亮轉過來。高繼成如躲進油菜田裏,一點事也沒有。但高繼成看到離山林隻有十來米,心一橫,索性往林子裏沖。
快鑽進林子,探照燈射到他的身上。高繼成就地一滾,滾入灌木叢中。這時炮樓上一陣大喊大叫。機槍突突地掃過來。
高繼成早在灌木叢中爬起來,一口氣沖上山頂,回頭大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