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漢子是山寨普通的兄弟。張大牛和李二虎調防山寨,宗濤就派幾個山寨兄弟在望寨畈口設哨,借以了解周邊情況。
宗源并沒派他們擄掠的任務。山寨已經改編,不是土匪,因此不需要劫掠。
渡邊逶迤走來,兩個兄弟早看到了。兩人原沒打算現身,隻是渡邊在望寨畈口徘徊良久,兩人覺得可疑,才沖出來。
看到兩支黑洞洞的槍口對着自己,渡邊心裏砰砰直跳。渡邊一則喜一則驚。這兩個漢子不用說就是大王山的人,有他們領路,進山不費吹灰之力;但兩個漢子看上去很魯莽,要是一語不合,被他們開槍射殺,豈不冤枉!
渡邊左手提箱,右手舉起,很馴服的樣子。
一個漢子瞪着渡邊,高聲喝道:“老實交代,是不是鬼子的探子?”
渡邊搖搖頭,笑道:“我是個商人。”
渡邊這套長衫很合體,兼且體形修長,皮膚白嫩,确象個商人。另一個漢子盯住渡邊手上的皮箱,喝道:“你箱子裏是什麽?”
渡邊點頭哈腰笑道:“久聞山寨大軍威名,特來送禮志賀。”
兩個漢子不耐煩渡邊文謅謅的話,呵斥道:“送禮就是送禮,少廢話。拿來看看。”
一個兄弟剛要伸手,另一個攔住道:“隊長吩咐,不準劫掠。”
“他這是禮物。”
“既是送禮的,就把他帶回山寨吧。”
渡邊心裏一寬,知道這兩個漢子不會對他做出過激的舉動。不過渡邊有點疑惑,爲匪隻爲劫财,怎麽他們不爲所動?
渡邊心裏浮上淡淡的憂慮。
“走了幾十裏路,有些累了,哪位兄弟幫我提提箱子?”
渡邊其實是想把手上的東西交給他們釋疑,免得他們時時戒備。好不容易來趟山寨,他得有所收獲。
“誰跟你是兄弟?”一個漢子輕蔑地說,但看到渡邊滿頭大汗,還是接過皮箱。才拎在手上,沉甸甸的感覺由不得令他咦了一聲。
另一個漢子盯住渡邊:“走了幾十裏路?莫不是從梅河城來的?”
渡邊吓了一跳,一句不經意的話,差點露出馬腳。
渡邊若着臉說:“梅河聽說到處是鬼子,誰敢去那裏?我是聽說山寨好漢都是打鬼子的,所以特來拜訪貴寨,送份禮物,盡中國人的一點心意。”
那漢子本來是随口而出,聽了渡邊這番話,再不多疑。
兩個漢子并不帶渡邊走比較平坦的進山之路,而是帶着渡邊翻山越嶺。山寨兄弟都很聰明,怕萬一領了不懷好意的陌生人,讓他們窺清路徑,給山寨帶來麻煩。
一路行來,渡邊累得氣喘籲籲。難怪官軍剿滅不力,原來大王山如此難行。
好不容易到了寨腳哨卡。寨門大開,四個哨兵列隊整齊、虎視眈眈地盯上渡邊。
好有秩序,好嚴密的隊伍!渡邊暗暗喝采。看來山口一夫所慮不差,大王山并不是那麽容易得手的。
早有人報信何大山,何大山腆着肚子晃過來,瞅了渡邊許久。
渡邊看到何大山太陽穴微凸,眼裏精光灼動,暗暗心驚,料知此人便是五當家何大山。那三個死于大力之下的部下,一定是這個人的傑作。
“先生因何而來?”
何大山見渡邊神色坦然,一副文弱的書生相,口氣很溫和。
渡邊拱手笑道:“你是五當家吧?”
何大山一愣,盯緊渡邊。
渡邊神色如常,笑嘻嘻道:“山寨八位好漢,早大名在外。五當家天神相貌,民間早沸沸揚揚。我久慕五當家,所以對坊間傳說很上心。”
渡邊這話滴水不漏。
何大山呵呵一笑。世人都喜歡聽順耳的話,何大山也不能免俗。不覺對渡邊有了幾分好感。
“見笑了,兄弟光臨敝寨,篷筚生輝。“
渡邊料想何大山盡去疑心,哈哈一笑。
“聽說山寨兄弟勇殺鬼子,特意送上一份薄禮。“
“哦?”何大山盯上一個兄弟手上的皮箱。那個漢子連忙把皮箱遞到何大山手上。何大山感覺甚沉,打開一看,不覺眼前一亮。幾十根金條何大山倒不是很在意,兩支嶄新的駁殼槍,卻讓他心花怒放。
“這禮真是太重了。兄台高姓大名?”
渡邊微微一笑:“不敢,敝人姓陸,單字明。”
“原來是陸兄,久仰!”
渡邊又拱手一笑:“何五當家,幸會!”
何大山哈哈大笑,對兩個漢子擺擺手,兩個漢子退下了。
何大山一手拎着皮箱,一手拉着渡邊的手,進了寨門。
石級陡峭,渡邊越走越看越心驚。山腳下的哨卡倒無險可言,但是山腰哨卡卻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尤其是堆成山狀的擂木滾石,潛藏無盡的威力。
“難怪官軍久攻不下,原來展旗寨有如此之險!”
渡邊的慨歎出自心聲,想倘若來攻山寨,不能正面強攻,隻可偷襲。
何大山口出豪言:“官軍算什麽,就是鬼子的兵,也難登我山寨之頂!”
渡邊心裏哼了一聲,大日本皇軍所向披靡,這個破山寨,還擋得住飛機大炮?
渡邊連連點頭:“五當家說得不錯,這易守難攻的山寨,不怕鬼子的飛機大炮。”
何大山不置可否,又是一笑。
進了第二道哨卡,幾個哨兵跑過來,行了一個标準的軍禮。渡邊又是心驚。看上去這些寨兵着裝整齊,禮儀适度,不象寨兵,倒象是正規部隊,這是怎麽回事?
何大山見渡邊神色有異,并不解釋,微微地笑。
“何五當家今天怎麽沒有下山?”
何大山溜了渡邊一眼:“陸兄很關心山寨的大事啊?”
渡邊又吓了一蹼,該死,怎麽口無遮攔!
渡邊反應極快,苦着臉打了個嗨聲:“何五當家,鬼子橫行霸道,到處搶我同胞之物、辱我女同胞之身,砍我同胞之頭,犯下的滔天罪行,罄竹難書!山寨一衆好漢,該爲我同胞撐腰報仇雪恨。我們商人,也盼着有海晏河清的日子。“
渡邊心裏把山口一夫不停地詛咒。這是什麽差事,自己倒要把自己罵個狗血噴頭!
何大山沉沉點頭,拍着渡邊的肩說:“陸兄放心。有陸兄這樣慷慨相助的開明人士,把小鬼子趕回小日本去,指日可待!“
渡邊差點氣歪了鼻子。大日本皇軍成了小鬼子,大日本帝國成了小日本!何大山,将來抓到你,看我不把你碎屍萬段!
“是,有何五當家這幫英雄好漢,小鬼子很快就會滾回小日本去!“
兩人說說笑笑,上了山寨。渡邊擡頭一看,石台上大旗獵獵,大王山抗日義勇軍幾個字特别刺眼。
才在寨中走出幾步,猛聽一陣長聲吆喝:“帶貴客入聚義廳!“
渡邊急偏頭,看到懸着聚義廳招牌的石屋前,左右各站一個槍兵,都是渡邊眼熟的三八大蓋。渡邊差點氣昏了。
“陸兄請!“
“何五當家請!“
渡邊和何大山客套一下,正欲舉步,忽見一個窈窕的身影一晃,注目一看,一個十分美貌的年輕女子,眼若秋水地盯上他。那女子隻是一瞥,并不詫異,但是渡邊卻渾身一震。山寨這麽漂亮的女人有幾個?
這個女人當然是白如馨,聽到吆喝,白如馨好奇地出門,見是一個儒雅的商人,怪異的目光掃上她,不覺面上一紅,退回房中。
何大山碰了渡邊一下,渡邊懾住心神,随何大山邁入聚義廳。
聚義廳裏有五六個頭領,空了幾張椅子。渡邊逐一掃視,目光溜上正對面的年輕漢子時,驟然心裏緊縮,臉色瞬時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