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濤很清楚,現在再逗留在此地,非常危險。
部隊消耗嚴重,彈藥不足,人更疲憊。鬼子對這塊地形也逐漸摸熟了,雙方的兵力都心裏有數,估計明天鬼子會來一次大進攻。
三排長陣亡,全連隻有三十多個兄弟。宗濤又壓縮編制分爲兩部,一排長帶自己的兵,原劃到三排的一班歸隊。
兩個排長各派幾名兄弟去白天的戰場收集彈藥。宗濤沒有阻止。他分析鬼子夜間不會再有行動,而他的隊伍也不能再貿然行事。彈藥不足,這時補充一些也好。
宗濤和兩個排長分析敵情。
“現在鬼子元氣大傷,又被我部重創,不可能再去增援。他們對我們恨之入骨,估計會瘋狂地咬住我們,想一舉全殲。”
宗濤的話音未落,一排長叫道:“那就打他個狗日的!反正我們賺夠本了,能多殺一個鬼子,就是勝利。”
話是這麽說,但宗濤搖搖頭。
“我們來到這裏,就沒想活着回去。但是輕易被鬼子纏住,不是用兵的目的,我們要以最有限的兵力,消滅更多的鬼子。不能全殲,也要完全拖垮他們!”
宗濤斬釘截鐵。兩個排長都知道宗濤已經打定了主意,再不發一語。
果然,宗濤緩緩道:“往東幾十裏就是長江,江邊有座晉王山,算得上是個制高點。那地方我去過一次,山不是很陡峭,但地形卻對我們有利,隻要我們把鬼子誘至那裏,就有更大的空間。鬼子的兵力雖然還倍數于我,但地形地貌他們不熟悉,而我們背水一戰,完全有可能最大限度地消耗鬼子的有生力量。”
“連長,那我們連夜走吧。”
二排長覺得宗濤的分析很有道理,忙贊同。
宗濤嗯了一聲。
“現在走早了一點,五更行動吧。我們不能把鬼子撂得太遠,否則他們找不到目标。我的想法是,與鬼子保持幾裏路的距離,讓鬼子看得見,但攆不上。另外,我們示弱。”
“示弱?”兩個排長都微微一愣。
“是的,示弱。現在三十多個兄弟,有十來個傷兵。我們就在傷字上做文章。隻留幾個兄弟保持原樣,其他的弟兄都佯爲傷兵。”
兩個排長都明白宗濤的意思。讓鬼子看到一支幾乎都挂了彩的小部隊,那種誘惑比什麽都強烈。對付一支傷殘部隊,鬼子還不驕橫自負?
“這個主意好!”
“但是我們不要太露了。這裏的地形白天我觀察過,右邊山梁有一條沖畈,可以避開鬼子的營地,也是通向晉王山的路徑。“
“那就這麽辦,連長,聽你的。“
半個時辰後,尋找彈藥的弟兄都回來了。侯小喜身上挂滿了手榴彈。宗濤讓他們都休息,自己和兩個排長當哨兵。五更時分,喊醒了所有的弟兄,宗濤把自己的決定告訴大家,衆弟兄都樂了。
除了宗濤幾個人,其餘沒受傷的弟兄都忙着喬裝。侯小喜滿頭纏上綁帶,隻露出眼睛和嘴巴。宗濤看那副滑稽的樣子,也忍不住咧咧嘴。
天空現出淺淺的曙色。宗濤下令部隊開拔。二排長故意沿途丢棄一些染血的包紮物,弟兄們也故意跺倒一些幹枯的蒿草。
宗濤怕部隊行進太快,鬼子一時找不到目标,兩公裏路後,宗濤留下侯小喜,要他到山上窺望,部隊靠山腳暫時休息。
天色已亮,山口一夫和渡邊走上山坳,在一處高坡上舉着望遠鏡,掃望着支那兵宿營的方向。但是荒蕪的蒿草叢中,沒有一點迹象。
“支那兵溜了?“
山口一夫臉色鐵青。不足百人的支那部隊,吃掉了他一百多号皇軍的精英,這口惡氣,山口一夫如何咽得下!
渡邊提醒道:“莫不是支那兵布的疑陣?“
“八格!“山口一夫暴跳如雷,”支那兵還有多少人,有多大的戰鬥力?昨天的對抗,支那兵至少折損三分之二,而且剩下來的大半是傷兵,彈藥給養也不如我們,還有膽子與我們對抗?”
山口一夫的判斷能力極強,這隻老狐狸,對當前的戰局了如指掌。
“統統開過去,如果支那兵逃跑,趕快追擊!”
渡邊急忙聚合隊伍,六十多個鬼子,浩浩蕩蕩撲向宗濤空置的營地。
果然地上一片狼藉,支那兵不見蹤影。山口一夫氣急敗壞,哇哇大叫。這時一個鬼子報告,在山梁另一邊的沖畈裏,發現被踐踏的痕迹。
山口一夫急忙跑過去,看到帶血的包紮物和踩倒的蒿草,惡狠狠地叫嚷:“快,跟上!支那兵傷兵太多,一定逃得不遠!”
山口一夫爬上山梁,舉起望遠鏡,
侯小喜哨望到鬼子的隊伍,飛快地跑回去向宗濤報告。
“連長,鬼子攆上來了!”
宗濤哼了一聲:“小鬼子,我還怕你不找上門呢。”
宗濤急令部隊踏上沖畈上較寬的小道上,大家互相攙扶,蹒跚行走。
這一幕被山口一夫看得清清楚楚。他舉起指揮刀,大叫:“支那兵全都是傷兵,快走不動了。前方二公裏,快追!”
鬼子發出狂叫,蜂湧奔跑。
宗濤看到鬼子遠遠的洶洶撲來,也急令部隊加快行進速度。
路上不能與鬼子糾纏,否則部隊沒有到達晉王山,就會全軍覆沒。
兩支隊伍慢慢拉近距離。宗濤不敢全速,怕鬼子看出破綻不再追趕,現在離晉王山不過四十多裏地,三個多鍾便可到達。
渡邊看到追了兩個多鍾,還是和支那兵有二裏多地的距離,有些狐疑。
“山口君,支那兵是不是故意引誘我們?”
山口一夫連連搖頭,笑道:“不,不,渡邊君,你太膽小了。支那兵全是傷員,逃都逃不及,憑什麽引誘我們?”
“可是他們行進的速度并不比我們慢多少。”
山口一夫驕橫地大笑:“你看到獵人追趕受傷的兔子嗎?兔子爲保命,也會拚死逃跑。支那兵不是兔子!”
“可是他們能躲的。”
“躲?這地方山勢不高,我們的炮彈都夠得着,那不是等着當炮灰?”
“可是……”
山口一夫不耐煩了,揮手道:“沒有那麽多可是!你知道二十多裏外是什麽地方?世界第二大内陸河,長江。他們去的地方,是一條死路!”
“既然是死路,他們爲什麽往那兒跑?”
山口一夫瞪着渡邊,有些惱火。不過渡邊所慮不無道理。支那兵跑到江邊,能做什麽?
山口一夫想了想,又笑了。
“支那兵還能往哪兒跑?到處是我們大日本皇軍的隊伍,他們隻有到江邊,尋找船隻過江。但是,我們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渡邊想想也有道理,不敢再多說。
晉王山終于到了。
晉王山原名桃葉山,公元588年三月,隋晉王楊廣南下伐陳。楊廣率五十一萬大軍,兵分八路,大軍行至浦口東門桃葉山,在這裏修築土城,安營紮寨。晉王山從此更名,而山下的桃葉渡也被改爲桃花渡。
晉王山海拔不高,但因臨江,後山勢顯處陡峭。
宗濤率衆上了晉王山,立即依托山勢修恐掩體。他知道憑借晉王山阻擊強敵,兇多吉少。不過都抱定了必死的決心,隻是憑頑強的鬥志多殺幾個鬼子。
現在這股鬼子,再也強橫不到哪裏。就是一對一搏殺,這股鬼子也所剩無幾。
看到鬼子其勢洶洶地湧過來,宗濤深情地望着幾十個弟兄。此役,他和他的弟兄将爲國家和民族灑盡最後一滴熱血。
“弟兄們,後不後悔?”
“爲民族而戰,義無反顧!”
“害怕嗎?”
“不害怕!”
宗濤點眯頭,大聲道:“鬼子就要沖上來了,弟兄們,各就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