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郭老将軍不反對的話,我可以再派人去城内向叛軍重申承諾,隻要他們肯主動退出長安,安西軍決不尾随追殺”覺得秦國桢的主意切實可行,王洵點點頭,笑着表示贊同
“郭老将軍那邊,我們兄弟兩個去說!”聽王洵答應得爽快,秦國桢暗松一口氣,迅速敲磚釘角
“但有一個人,他們必須交出來!”看似無心,王洵很随意地補充了一句
“這……”秦國桢臉上的欣慰迅速變成了苦澀,不知道怎麽繼續眼前話題才好早在一個多月之前,就有人通過老太監魚朝恩之口,輾轉向皇帝陛下表達了希望戴罪立功,幫助唐軍兵不血刃奪回長安的意願前提條件便是,大唐朝廷對他們昔日所犯下的罪責,既往不咎
靈武天子李亨光複長安心切,毫不猶豫地将對方的條件一口答應了下來并且暗中許諾,事成之後,将根據對方的實際表現,另行給予重獎随後跟心腹近臣商議起還都細節,才猛然想起來,這樣做,也許會令安西軍将士感到心冷
天子說出的話都是金口玉言,出爾反爾實在有損顔面所以李亨才假借着代天子犒師的名義,将秦國模、秦國桢兄弟派到長安前線來一方面與郭子儀暗中協調放叛軍離開的細節,另外一方面,則是期待秦家兄弟能憑着昔日的交情,勸說王洵暫且放棄個人恩怨
看到秦國桢的尴尬狀,王洵立刻心生警覺,說話的語調陡然轉冷,“王某當時的承諾,乃是專門針對孫孝哲而提如今孫孝哲已經被調回了洛陽,這個承諾,本可不再做數王某之所以還肯放大多數叛賊平安離開,是不願意讓弟兄們做無謂的犧牲如果有人還想得寸進尺的話,呵呵……”
“這個,這個…….”饒是經綸滿腹,此時此刻,秦國桢也找不出更好的說辭來,隻能繼續尴尬地搓手
“明允剛剛分了一半兒兵馬去救援睢陽如果不給叛軍任何活路的話,當心城裏的人垂死一搏!”不忍讓親兄弟獨自承受窘迫,秦國模換了個角度,設身處地替安西軍考慮
“打長安又不止我安西軍一家的事情!大不了王某不要這個先入之功,帶着麾下弟兄專門追亡逐北便是!”王洵擡頭掃了他一眼,笑着接口
秦國模被笑得心中一凜,後退半步,不再說話中軍帳瞬間變得一片寂靜,傍晚的陽光透過窗紗,将每個人僵立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
從始至終,兄弟幾個都很默契地沒有提到城中那個必須交出的人的名字,可彼此心裏都明白,對方真正在意的是誰隻有他,才能讓王洵甯願放棄近在咫尺的蓋世奇功不要,非殺之以後快也隻有他,無論在大唐的長安,還是大燕國的長安,都能混得風生水起
“做買賣還講究漫天要價,着地還錢呢如果秦家兩位哥哥剛才說的話真的有譜,何不将二哥的意思送進城裏去?!一來可以試探出叛軍有無交出長安的誠意,二來麽,也能起到分化瓦解他們軍心的作用爲了這種沒着沒落的事情,耽誤咱們兄弟的功夫,多沒意思啊!”沉默了片刻,神武軍副統領馬方主動開口替大夥大圓場
秦國模、秦國桢兄弟不願意爲了一個外人,跟自家兄弟起沖突笑了幾聲,搖着頭先後說道:“這麽多年了,沒想到明允的脾氣還是如此耿直!”
“是啊,到底是百戰名将,說出來的話霸氣十足!讓我們兩個做哥哥的,一時還真的難以習慣呢!”
“沒辦法兩軍陣前打滾的人,向來都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兩位哥哥别見怪,我不是針對你們!”王洵也不希望與朋友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笑着沖秦氏兄弟拱手賠罪
“不敢當,不敢當!”秦國模與秦國桢趕緊側開身子,長揖相還“我們兩個剛才把事情想簡單了隻想穩住叛軍,以最小代價把長安城拿回來,然後再慢慢找某些人算舊賬沒仔細考慮到明允和安西軍弟兄們的感受既然明允不願,那就算了反正眼下咱們的兵力幾乎是叛軍的四倍,不愁打不下這座堅城!”
“朝廷那邊,還請兩位哥哥代爲解釋一二!”王洵伸手托住秦氏兄弟的胳膊,同時笑着提出自己的要求
“分内之事,分内之事!”秦國桢、秦國模互相看了看,滿口子答應
兄弟二人的随從手中,還帶着一份聖旨但二人誰也沒想把它拿出來當衆宣讀因爲兄弟倆心裏都非常清楚,以眼下王洵的實力和聲望,朝廷根本無法強迫他接受任何不願意接受的命令相反,還要處處謹慎,以免惹毛了這位爺,讓他做出什麽驚人之舉來,令好不容易出現的中興征兆瞬間煙消雲散
換句話說,眼下朝廷對于王洵這種手握重兵的武将,是又愛又怕愛的是這些人能爲大唐浴血征戰,将叛軍打得節節敗退怕得是稍有處置不慎,便令對方步安祿山後塵屆時新老叛軍聯手,恐怕大唐朝廷連再度“出巡”的機會都找不到
而從家族利益角度,秦氏兄弟也不想與王洵起過多争執如今不比天寶年間,那時隻要你能得到皇帝陛下的信任,就能在朝中呼風喚雨而現在,身背後沒有一點兒可以依仗的武裝力量,根本無法在朝堂中立足随便某位像王洵這種級别的兵頭上道折子,就讓一部侍郎卷鋪蓋回家
然而上頭交代要完成的任務,兄弟二人還得硬着頭皮去做隻是要換個更妥當的方式,别讓觸安西軍的逆鱗罷了王洵也知道秦家哥兩個突然跟自己說起放叛軍離開的事情,肯定是奉了上命既然對方不把話挑在明處,他也不主動戳破這一層窗戶紙,沉吟了片刻,又笑着道:“那個人的腦袋我是要定了的,否則對不起封四叔在天之靈至于是在長安城内要,還是在長安城外要,倒是沒多少關系除非他有本事從人世間徹底消失否則,哪怕是上天入地,我也一定要把他揪出來!”
“二哥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馬方一拍腰間寶劍,大聲附和“大不了我辭官不做,跟我師父當年一樣,千裏追殺,取他項上人頭!”
“這話要是被你家老爺子聽見,恐怕有人屁股又要吃苦了!”秦國模橫了馬方一眼,笑着威脅跟後者說話,他倒不用像跟王洵說話一樣小心翼翼“城内想平安離開的,又不是某一個兩個叛賊?!守直剛才提醒得好,咱們把二郎的原話送進去,說不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理應如此!”秦國桢笑着替哥哥幫腔,盡量把軍帳内的氣氛往喜慶方向引“屆時光複長安的功勞簿上,無論如何也少不了你馬守直一筆說不定用不了幾年,你也能封個異姓王當當!”
“那自然好至少我阿爺再想收拾我,就得考慮考慮朝廷威儀!”馬方笑了笑,将秦國桢的調侃當做祝福全盤接下
兄弟幾個東拉西扯,說話的氣氛越來越融洽轉眼之間,便聊到了天黑王洵命人在偏帳擺下酒宴,替三位好友接風洗塵又特意把宋武、萬俟玉薤、王十三等當年長安城内讨生活的‘老人’拉上作陪賓主之間推杯換盞,一直喝到後半夜,才盡歡而散
第二天一大早,秦氏兄弟告辭離開,轉道去找郭子儀,交代朝廷關于收複長安的最新方略馬方也急着趕回自家軍營,以便兌現昨日跟王洵的約定把幾個少年時代的好朋友都送走之後,王洵并沒有直接回營,而是策動坐騎,緩緩地走向了長安城牆
半年多來,他已經帶領親衛在城下走了無數次以至于城中守軍見了他的帥旗,都懶得再擺開床弩做威脅狀反正像王洵這種身經百戰的老将,肯定不會主動往床弩的有效瞄準距離内湊,守軍也沒必要再lang費已經庫存無己的弩箭
“大帥要派人向城頭邀戰麽?”知道王洵心裏不痛快,萬俟玉薤主動請纓,“讓末将去,保管出來一個斬他一個!”
“末将願往!”
“末将願往!”王十三、宋武等人争先恐後鬥将是非常古老的傳統,在大唐境内已經接近絕迹近半年來,出于打擊防守方士氣的目的,安西軍才讓這種古老的手段又重新發揮了餘熱而以萬俟玉薤等人的本領,隻要守軍耐不住性子派人出城迎戰,十有八九會有去無回!
“不必!”王洵提起馬鞭,遙遙地指向長安“我隻是想讓他們看清楚,我在這裏而已以免時間一長,有些人刻意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