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我家園者,死!”
“毀我家園者,死!”
分散在戰場各處的将士們扯開嗓子,将一波波怒吼聲以帥旗爲原點,波lang般傳遍整個戰場
幾乎每個人都聲嘶力竭,幾乎每個人眼裏都湧動着幾點亮晶晶的東西特别是那些曾經被高仙芝抛在怛羅斯河畔,數年後又被王洵竭盡全力救回的安西軍老兵他們之所以遲遲不願在藥刹水畔開枝散葉,就是因爲心中還牽挂着中原的家可現在,有誰能告訴他們,大夥的家在哪裏?大夥魂牽夢萦的父母兄弟和鄰家小妹,他們又在哪裏?
怒吼聲中,帶着一絲僥幸心理的俘虜們,個個面如土色有人已經放棄掙紮,引頸就戮有人則扯開嗓子,破口大罵,期待臨死之前也能落個痛快白水城王子賀魯索索正用馬鞭趕着一名将軍打扮的家夥前來獻俘,聽到周圍山崩海嘯的怒吼聲,立刻放棄了在王洵面前邀功的打算從腰間抽出彎刀,奮力下砍
“饒命啊!”他馬前那名被俘的叛軍将領非常機靈,感覺到周圍的勢頭不對,立刻傾身前撲于千鈞一發之際躲開了來自背後的刀鋒,緊跟着,不顧賀魯索索威脅喝罵,低着頭,連滾帶爬地往中軍帥旗下逃一邊逃,還一邊扯開嗓子大喊道:“饒命,饒命!我不是安祿山的人我沒禍害過中原百姓我真的沒禍害過任何百姓别殺我!别殺我!我不能死,我還有重要情報要當面彙報給王大将軍!”
最後一句話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非但賀魯索索停止了對此人的追殺,其他安西軍将士也驚詫地轉過身體,遲疑着,讓開了一條通往帥旗的道路
“如果你敢撒謊,老子就親手剮了你!”賀魯索索跳下坐騎,徒步攆上俘虜,用彎刀在對方的臉上抹了抹,惡狠狠地威脅
“不敢,不敢,小人剛才如果說了半句謊話,就讓天打雷劈!”俘虜知道自己暫時從鬼門關旁逃了出來,顫抖着,連聲賭咒
“去!”賀魯索索用力在他背後推了一把,将其推入人群,“禀大将軍,這厮自己說有重要情報要向您彙報他叫劉貴哲,末将是在……”
沒等把他情況介紹完,俘虜已經搶先跪了下去,沖着王洵等人重重叩首,“罪人劉貴哲,見過安西大都督,見過諸位将軍!”
“擡起頭來!”數日前在王思禮等靈武将士口中,王洵曾經聽說過這麽一号軟骨頭皺了皺眉頭,沉聲喝令
“遵命!”劉貴哲小心翼翼地擡起頭,被火光照亮的胖臉上堆滿了獻媚的笑容,“罪人久仰大将軍威名,一直遺憾沒機會看到今天僥幸能被大将軍所俘,嗚嗚,便是,嗚嗚,便是立刻就去死,也,也值得了!”
“無恥!”周圍的一衆安西軍将領忍無可忍,大聲斥罵這些日子從馬躍口中,大夥已經了解到了黃帝陵一戰的詳細經過當時王思禮、呂崇贲将領舍死忘生,對着崔乾佑的本陣逆沖,圖的就是給其他弟兄創造一個從容撤退的機會而就在此生死關頭,劉貴哲與楊希文二人卻帶領着嫡系部屬向崔乾佑投降,将王數萬弟兄賣給叛軍
劉貴哲知道自己決定能否活命機會就在此刻,阿谀奉承之詞從口中滾滾而出,“不是,不是無恥是真心,罪人是真心仰慕大将軍!隻要大将軍不嫌棄,罪人願意替大将軍牽馬墜镫,永遠追随大将軍左右!”
“閉嘴!”王十三跳将起來,一腳将劉貴哲踹成了個滾地葫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模樣,大将軍的坐騎,用得着你這種人來牽?!趕緊說,你有什麽重要消息要彙報,再啰嗦這些不着調的廢話,王某先割了你的舌頭!”
“唉,唉,我說,我說我這就說!留情,軍爺您請高擡貴腳我就是一堆臭馬糞,别葬了您的靴子…….”劉貴哲一邊在地上滾動,一邊搖尾乞憐
“殺了他!”
“别聽他說廢話!這種人,在崔乾佑那邊也不會受待見,怎麽可能接觸到重要東西!”衆将領最瞧不起的,便是劉貴哲這種沒骨頭家夥,陸續轉過頭,向王洵大聲建議
“給他個說話的機會!”王洵将手向下按了按,示意衆人稍安勿噪,然後将目光轉向劉貴哲,冷冷地吩咐
王十三聞言,立刻停止對劉貴哲的折辱俯身将其從地面山拎起來,像拎小雞一樣掼在了王洵面前“說,别再想玩任何花樣!否則,王某有的是辦法收拾你”
“是,是,罪人這就說,這就是罪人是不久之前才被崔乾佑俘虜的,真的沒做過任何壞事!”劉貴哲先悲悲戚戚地強調了一句,然後才抽泣着轉入正題,“安,安祿山病危,已經不能親自過問朝政了如今叛軍那邊的軍政大權,都被安慶緒和嚴莊兩個把持着嚴莊那厮心胸甚窄,與史思明、蔡希德、崔乾佑、孫孝哲等大小賊頭都有過節所以一幹賊頭目前都眼巴巴地看着洛陽,爲安祿山遭天譴之後的事情,未雨綢缪!”
“此事本帥早就知道了!”王洵笑了笑,輕輕搖頭
“崔乾佑并不真心想要救援孫孝哲派他的侄子前來,隻是爲了堵其他人的嘴巴他怕跟您老拼個兩敗俱傷之後,被孫孝哲坐收漁翁之利”劉貴哲擡起頭,眼巴巴地看着王洵,目光裏充滿了乞求之色
“這也沒出本帥預料之外!”王洵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左右将俘虜拖走
立刻有人沖上去,架起劉貴哲的胳膊往外拉可憐的劉貴哲吓得魂飛天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腦地往外抛,“饒命,大将軍饒命罪人還有重要情報,還有重要情報啊!諸賊當中,隻有李歸仁與孫孝哲兩個關系最好也隻有他,同時還能跟嚴莊處得來老賊崔乾佑曾經認定,即便他不派兵前來給孫孝哲幫忙用不了多久,李歸仁也會向安慶緒主動請纓那厮擅長統帥騎兵,單手能挽得住奔馬軍中的部族武士和曳落河們,都願意唯他馬首是瞻!”
這個消息對王洵來說,多少還有一些價值眼下通過賈昌那條線,他雖然能了解到叛軍方面很多軍事調動情況,可賈昌畢竟是個弄臣,畢竟能接觸到的東西有限,不像劉貴哲,曾經當面聆聽崔乾佑的分析教誨
偷偷向上望了一眼,見王洵的臉色漸轉凝重,劉貴哲趕緊繼續補充:“安慶緒信得過的将領裏面,還有一個叫安守忠的家夥,也算個難得人物據說是文武雙全,資曆又足夠的老,能服衆叛軍在河南戰場幾次攻擊受挫,都是他出面力挽狂瀾!如果孫孝哲這邊讨要援兵讨要得太急,安守忠也是一個帶隊前來增援的可能人選”
“這也是崔乾佑對你說的?”王洵在心裏頭将有關安守忠的情況過了一次,皺着眉頭追問
“這個,這個是罪人自己的推測罪人這些日子來,雖然身在叛軍那邊,心裏頭卻無時無刻不想着替大唐效力所以就拼命打聽叛軍的情報,然後自己竭盡全力去分析一切可能出現的情況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重新站在大唐旗幟下……”
“推他下去!”王洵聽得直犯惡心,揮揮手,不耐煩地命令
左右親兵扯住劉貴哲的胳膊繼續往外推劉貴哲哪裏肯走,雙腳用力扣住地面,将冰冷的地面硬是拖出兩條深深的溝“大都督饒命,饒命!罪人還有重要情報,還有重要情報沒說完啊!宇文至将軍在河北那邊罪人有宇文至将軍的最新消息!”
宇文至三個字宛若具有魔力,一衆安西軍将領聽到後,立刻豎起了耳朵王洵心裏頭也是一陣熱lang翻滾,咬了咬牙,低聲吩咐,“且慢,将他先推回來!”
親兵們松開手,任由劉貴哲像條癞皮狗般跑回,跪在王洵面前,繼續搖頭擺尾“宇文至将軍,前些日子,宇文至将軍走通的嚴莊老賊的門路,得到了安祿山召見見面之後,安祿山對他大加贊賞封了一個大大的官爵,派他去協助田承嗣他在田承嗣那邊,也混得風生水起,很快便能獨自領軍出戰幾天前,郭子儀奉命回援靈武,讓李光弼爲他斷後李光弼雖然布下了無數個陷阱,都被宇文将軍識破二人最後在易水附近大戰,李光弼被打得大敗虧輸,倉皇逃竄,把整個河北都放棄了”
“啊?!”衆将領面面相觑,不知道該爲宇文至自豪,還是該爲李光弼惋惜
衆所周知,宇文至當日與王洵反目,棄軍出逃,并不是因爲貪生怕死,而是爲了找機會給封常清報仇雪恨他的選擇也許過于偏激了些,但他對封帥這份情意,卻令大夥于心中油然生出幾分欽佩來
雖然眼下王洵被蜀中和靈武兩位皇帝視作必須争取的肱骨重臣,可要是讓他們将當日主謀殺害封常清的兇手交出來,卻沒有半分可能所以,宇文至的選擇,也許是唯一可以替封常清報仇雪恨的辦法除此之外,别無他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