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敵我雙方勝負已分,王思禮的逆襲不過是回光返照而已不可能起到挽狂瀾于既倒的作用!在穩操勝券的情況下,崔乾佑不介意多玩一些小花樣,爲自己的赫赫戰功增加幾圈傳奇的光環
兩名以勇力著稱的中郎将欣然領命,各自帶了五十名曳落河,策馬而出一邊向戰團靠近,一邊扯開嗓子嚷嚷道:“大帥有令,生擒王思禮大帥有令,生擒王思禮沒把握的人趕緊讓開,别耽誤老子立功!”
跟王思禮所部唐軍絞殺在一處的幽燕精騎們原本就已經被殺得膽寒,聽見來自背後的呐喊聲,趕緊就坡下驢從戰團最外圍開始撥偏馬頭向兩翼繞,一層層梯次退避,很快,就在與唐軍正對方向讓出了一條寬闊的通道
正在率部酣戰的王思禮猛然發現眼前發亮,迅速擡頭,剛好看到十幾匹駿馬呈倒雁翅型,結伴向自己沖了過來馬背上的騎手個個盔甲鮮明,手裏拎着根皮索,在半空中風車般旋轉
“套馬術!”有股警兆迅速在王思禮心中湧起,呐喊聲脫口而出,“大夥小心!提防他們手裏繩索!”
套馬術是草原部族生存的基本技能,男孩子通常從八、九歲時開始學,一直學到成家立業使到精妙處,一根皮索抛出去,隔着二十餘步,亦能鎖死奔馬的脖頸安祿山爲将多年,對唐軍優勢和弱點了如指掌所以根據自己的觀察了解,刻意将套馬術進行了針對性的改進在兩軍僵持之際由曳落河驟然使出,每每都能收到奇效
當初在潼關城外,河西軍與燕趙精銳有限的幾次試探性接觸當中,很多人就栽在了對方這一招上本來憑着一腔熱血和精良的铠甲器械,大唐男兒們結陣而戰,還能勉強與叛軍一争短長誰料曳落河們根本不與唐軍的步陣硬碰,先是用羽箭來回奔襲騷擾,然後掏出套索,隔着老遠,看準哪個就把哪個一拖而走沒幾次,就讓唐軍大陣徹底崩潰了
今日叛軍又使出殺招,王思禮等人豈能不加以雙倍小心饒是如此,當第一波套索隔空襲來之時,依舊有四、五名士卒被拖出了軍陣周圍的袍澤趕緊出手施救,卻趕不上對方的撤走的速度借着戰馬的腳力,得手的曳落河們扯着皮索迅速遠飚,沒幾步,就将套索裏的唐軍士卒拖翻在地,扯成碎片慘叫聲順着血迹遠遠傳回,令聞者無不膽寒
“生擒王思禮生擒王思禮!”第二波曳落河又呼嘯而來,臉上笑容顯得分外猙獰
眼看着剛剛凝聚起來的士氣又要被叛軍硬生生打散,王思禮把心一橫,單手把長槊給舉了過了頭頂呂崇贲與張俊、吳冕、韓輝祖等原河西軍将領與王思禮配合多年,知道彼此的心意見王思禮上身開始後仰,立刻齊聲斷喝:“舉矛,舉矛,預備------”
“舉矛,舉矛,預備------”一片怒吼聲中,數千根長矛大槊高高地舉了起來,立成一片驕傲的鋼鐵叢林
擲矛術,王思禮瘋了?!在遠處欣賞戰況的崔乾佑瞳孔驟然收縮成了一根針擲矛傷敵是大唐步卒的基本戰術之一但那通常都用在敵我兩軍剛剛發生接觸之時,每名參與的士兵手邊肯定還有第二根備用的長矛而像王思禮現在這般将手中長矛、大槊丢出去,接下來,他們就隻能用随身橫刀硬撼騎在馬上的大燕國精銳了
沒有長度優勢,橫刀對騎兵,幾乎就是找死!還沒等崔乾佑猜出王思禮的想法,一片矛影已經騰空而起,飛過短短二十步的距離,将手持套索的曳落河們連人帶馬釘翻在地
“跟我上!”一矛出手,王思禮便不再看戰果拔出橫刀,跟着矛影向敵軍撲将過去呂崇贲、張俊、吳冕、韓輝祖等人帶着各自的嫡系部屬緊随其後,如狼似虎,舍死忘生
一百名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曳落河被從天而降的長矛釘死了大半兒,剩下一個個騎着馬在原地打轉,沖也不敢,退亦不能,目光裏充滿了畏懼
“殺!”王思禮要的就是這個機會,雙腿發力,整個人如同鹞子般騰空而起半空中猛地向下一揮刀,将某名手足無措的曳落河砍掉了半個腦袋
“殺!”張俊第二個沖到,看準一名曳落河,揮刀橫掃倒黴的曳落河被掃斷了一根大腿,身體慘叫着從馬鞍另外一側掉落胯下的坐騎卻也在同一時間被張俊的橫刀割傷,疼得悲鳴一聲,連蹦帶跳拖着自家主人在人群中沖出老遠,直到身上的血差不多流幹了,才一頭栽倒,将已經失血而死的曳落河壓了個筋斷骨折
“殺!”呂崇贲、吳冕、韓輝祖等人相繼趕到,跟在王思禮背後,揮刀四下猛砍,眨眼間,将剩下的曳落河誅殺幹淨王思禮喘了口氣,再度舉起刀,指向周圍驚詫莫名的燕趙騎兵,“沖過去,纏住他們,别讓他們拉開距離!”
“沖過去,沖過去!”衆将齊聲響應,踏着淋漓的鮮血大步向前見到敵人是一刀,見到戰馬也是一刀,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
被已經煮熟的鴨子從鍋裏跳起來狠咬了一口,崔乾佑氣得暴跳如雷“殺了他,殺了他不用捉活的了,亂刃分屍!還有房琯那個書呆,也給老子一塊殺了殺了他們,替死去的曳落河祭靈!”
“諾!”他身邊一直沒動的另外七百曳落河答應一聲,策馬沖上,與已經開始反撲的燕趙精銳一起,潮水般向王思禮身邊猛攻
呂崇贲、吳冕、韓輝祖等河西軍将領則帶着各自的嫡系,将王思禮的側面和身後團團圍住甯可讓叛軍的戰馬踩上自己的頭顱,也不肯給對方偷襲自家大将軍的機會
戰場中央的形式,徹底被攪成了一鍋糊塗粥某處大批大批的燕軍騎兵,團團圍着一小股死命頑抗的唐軍将士群毆與其臨近的一團,則是大批大批的唐軍步卒,揮刀絞殺幾十名燕軍精銳一個戰團剛剛分出勝負,下一個戰團就立刻開始展開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呐喊呼号,聲音震天
在王思禮等人的指點帶動下,叛軍騎兵的優勢根本得不到有效發揮而在叛軍的瘋狂反撲當中,王思禮等人想要重新結成戰陣,也絕無可能雙方幾乎是面對着面揮刀互砍,或者殺死敵手,或者被敵手殺死每行一步,都踏在陰陽兩界的分隔點上
兩名曳落河左右包抄,試圖夾死王思禮混戰當中,他們胯下的坐騎無法沖起速度被王思禮輕松地避開了一個,然後将另外一個開腸破肚呂崇贲緊跟王思禮腳步,刀尖一挑,戳在了一匹戰馬的眼睛上疼得戰馬人立長嘶,将背上的曳落河摔成了滾地葫蘆
安國将軍張俊身材靈活,跳過去,一刀抹斷地上曳落河的喉嚨就在此時,有名騎兵從馬背上跳下來,雙臂抱住了他的肩膀張俊扭腰,甩背,将騎兵像甩麻袋一樣甩向沖過來的敵人兩名曳落河被他砸下了坐騎,第三人卻在落地前的瞬間,丢出了手中的狼牙棒,正中他的面門
“啊——!”受了傷的張俊發出野獸般的悲鳴,跌跌撞撞地揮着橫刀,沖入敵群兩名騎兵被他砍斷了大腿,慘叫着落馬一把橫刀也找上了他,從肩膀抹到腰間,噴出耀眼的赤紅
他扭頭看了看,将橫刀抛過去,砸中兇手的鼻梁骨然後朝沖過來接應自己的王思禮等人咧了下嘴巴,仰面栽倒
“長卿!”王思禮疼得撕心裂肺,呼喊着張俊的表字,跳起來,将斷鼻梁骨砍落戰馬早已砍成了鋸子的橫刀受不住力,嵌在敵人的屍體上斷成了兩截他在落地的瞬間低頭抄起一杆無主的狼牙棒,将遞過來的數杆兵器全部砸飛到半空當中
周圍的壓力驟然增大,四處都是陌生面孔王思禮揮動狼牙棒,砸碎一人的面門随後側身躲開踏過來的馬蹄,反手上撩,将馬背上騎兵的膝蓋砸得粉碎
騎兵慘叫着墜馬,沒等落地,就被沖過來的呂思贲等人剁成了碎塊另一名曳落河近距離丢出套索,套住王思禮的胳膊王思禮用力猛拉,搶在對手策動戰馬之前,将其扯落在地,然後大步沖上去,一棒将頭顱砸進了胸腔
又一名曳落河徒步欺進,雙手各揮一把包銅锏,舞得像兩架水車王思禮向後退了半步,然後跳起來,連人帶狼牙棒一道沖對方腦袋砸下去棒上的鐵蒺藜和銅锏表面撞在一起,火星飛濺曳落河被震得口吐鮮血,狼狽退走王思禮也吐了口血,從背後追上他,一棒砸折此人的脊梁骨然後将狼牙棒當做暗器丢向距離自己最近的敵人,伸手奪過兩根銅锏,舞出兩團光影
曳落河們紛紛退避,周圍的壓力瞬間變輕緊跟着,耳畔隐約傳來了歡呼,王思禮收住腳步,迅速擡頭隻看見呂崇贲、吳冕、韓輝祖等人又向自己靠攏過來,個個臉上寫滿了悲憤
“來,再殺幾個,給長卿報仇!”他裂開通紅嘴巴,笑着發出邀請早已懷了必死之心的衆将卻紛紛搖頭,用兵器向自家後軍指了指,嘴裏說不出任何話語
“怎麽了?!”王思禮迅速轉身回望,隻見高聳的樓車上,早已不見了左相房琯的身影幾名燕軍打扮的士卒沿着無人把守的樓梯快步上沖,先一刀捅破牛皮大鼓再一刀,将大唐戰旗淩空劈落
“唐!”嶄新的旗面被風吹得在半空中展開,遮住衆人頭頂所有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