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該死!邊老太監罪該萬死!下重手對付您,也是主要是他的意思!”見王洵距離自己越來越近,馮姓太監接連打了幾個滾,試圖避開他的正面“冤有頭,債有主您老眼下重兵在握,盡管去找他的麻煩小的願意給您老帶路,給您老帶路長安城裏已經沒多少守軍了,您老隻要帶領麾下兵馬趕過去勤王,無論開出什麽條件,陛下肯定都會答應!”
“該死!”王洵又低低重複的一句,腳步繼續慢慢前移速度不快,卻如同座大山般,壓得馮姓太監無法呼吸此人迅速又向外打了幾個滾,腦袋“砰”地一聲撞上了牆角退無可退,馮太監裂開嘴巴,放聲長号,“真的不是小人要害您啊王爺爺,小的隻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啊!您就放過小人!是邊令誠,邊令誠那老王八蛋,非要弄死您不可昨天晚上,幹爺還派人快馬送信過來,吩咐小的在可能的情況下,盡量不要,盡量不要傷害您!”
唯恐王洵不信,一邊盡力往牆角裏縮,他一邊迅速在懷中掏雞零狗碎的各色寶物掏出一大堆,最後,才從中找到一封手令,顫顫巍巍地舉過頭頂“不信,不信您老自己看小的先前那番布置,真的隻是爲了吓唬您一下啊!即便沒有幹爺的命令,小的也不敢對您老動手小的仰慕您老.多時,巴不得......”
“拿來我看!”王洵劈手奪過信,木然查驗命令的确是高力士親筆所書,同樣的字體當年他協助陳玄禮訓練飛龍禁衛時曾經親眼見到過多次由于是寫給自家心腹,命令中所有言語都非常直白,明确地指示馮小太監,在能迫使王洵屈服的情況下,盡量不要傷害他的性命以免導緻從大宛趕來援兵軍心渙散,令京城無法利用這幾乎是最後一支有生力量
原來,無意間救了某家一命的,竟然,竟然是安祿山!握住高力士的手令,王洵的身體裏最後一點兒熱血,也完全變冷手令的字迹很潦草,一看就是倉促寫就顯然,如果不是駐紮在潼關的近二十萬大軍被安祿山一戰全殲,高老太監也絕對不會看得起從大宛遠道趕來的這支隊伍那樣的話,恐怕自己前腳剛邁進華亭縣衙,立刻就會被蜂擁而上的伏兵碎屍萬段!
見王洵的身體僵立在原地不動,馮姓太監終于緩過了一口氣,想了想,繼續跟他表白“其實,其實幹爺一直對您欣賞有加他私下裏跟小的說過好幾次,當年在白馬堡的一衆弟子裏面,隻有您和宋武将軍兩個,是最出類拔萃的如果不是爲了替皇家掩飾,他老人家無論如何都不忍下令對付您後來的事情,則純屬騎虎難下您身邊的親信全是楊國忠的人,他老人家也難以回頭了隻好,隻好......”
也許,這是一句實話可王洵現在已經不想聽彎下腰去,單手将馮姓太監慢慢從地上扯起,“封帥是不是也這樣死的?是不是?别跟我說謊,我隻問一遍!”
“封,封”馮姓太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回應猛然間看見王洵眼睛内了無生機,吓得渾身一僵,立刻扯開嗓子大叫起來,“不關小人的事情不關小人的事情是邊令誠,是邊令誠那王八蛋下的手先借着傳交聖旨爲名,将封帥堵在了回軍營的路上然後就在香案前直接殺了他!真的不關小人的事啊,爺爺饒命,爺爺饒啊————”
“王某饒你誰肯饒過王某!”王洵不想再聽下去了,手臂用力,将馮姓太監托過了頭頂肩膀向左側一擰,腰部迅速向超斜前方一轉,如掄草袋子般,将對方從窗口丢了出去腦門正撞在院子裏的一塊太湖石上,“砰”地一聲,四分五裂
眼睜睜地看着欽差大人在面前被人摔死,蹲在院子中的飛龍禁衛們登時發出一陣騷動沙千裏和萬俟玉薤毫不猶豫地提起刀,接二連三砍翻了數個餘者吓得魂飛魄散,趕緊又抱着腦袋蹲了下去
“不想現在就死的,乖乖給老子蹲着!”王洵完全換了一幅摸樣,整個人如同從十八層地獄下爬出來的惡煞“已經殺了欽差,老子不在乎頭上多加一條罪名!”
“不許動!蹲下,蹲下!”衆親兵齊聲呵斥,手舉橫刀目光直往俘虜們的後脖頸處瞄被制服的一衆飛龍禁衛們,大多都跟王洵原來一樣,是混到軍中撈功名的勳貴子弟平素養尊處優慣了,幾曾見過這種血肉橫飛的場面?一個個吓得臉色煞白,兩眼發直,根本不敢再擡頭望自家身體兩側看
“采訪使大人饒命!”機靈人何時都不缺,發覺前景不妙,有飛龍禁衛立刻開始自己尋找出路,“采訪使大人饒命,我等都是被逼着在這裏埋伏的,不是自己要對付您老念在同是白馬堡大營出來的份上,放過我們!”
“饒命,饒命!是馮太監們逼着我們來的他是高力士的幹兒子,我等得罪不起他,得罪不起他啊!”
“罪魁禍首就是高力士和馮太監,您老冤有頭,債有主放過我們!”
“這裏還藏着一個這個也是!”有人帶頭,自然立刻就有人作出響應轉眼間,飛龍禁衛們全部都服了軟,非但将先前巴結不上的馮姓太監罵得狗血噴頭,并且将隐藏于俘虜隊伍中的其他幾名小太監也給指認了出來
“大人饒命!饒命!”幾名小太監也不肯吃眼前虧,以頭搶地,如同搗蒜“我們幾個也都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
“我們幾個願意投降,投降鞍前馬後伺候您老,爲您老肝腦塗地!”
沒想到當年自己曾經引以爲傲的飛龍禁衛,居然堕落成了如此摸樣王洵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氣惱本能地就想開口呵斥幾句,卻不料被幾名校尉摸樣的飛龍禁衛搶了先,“我等願意戴罪立功,從此任憑大人驅策!”“請大将軍收下我等我等願意追随大将軍您老讓我等殺誰,我等就殺誰!”
“請大将軍帶領我等殺回長安去,除太監,清君側!”有人更幹脆,直接将安祿山的造反口号搬了過來,大聲高呼
“除太監,清君側除太監,清君側!”唯恐自己落在别人後邊,衆飛龍禁衛跪在地上伸直脖子高呼,仿佛已經成了王洵的親信,随時可以跟他同生共死
“閉嘴!”王洵被惡得差點吐出來,心中的悲痛瞬間麻木了不少“全都給老子閉嘴敢亂說亂動者,殺!”
一個殺字落下,四周登時變得鴉雀無聲這就是白馬堡大營培養出來的飛龍禁衛,封帥當年的心血結晶?這就是大唐天子的爪牙,朝廷的最後支撐?望着那些膽怯而無恥的面孔,王洵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封帥啊封帥,您老如果在天有靈的話,開眼看看這些都是什麽東西!您老戎馬半生,大大小小的戰鬥經曆了上百場,沒被敵人所殺,卻最終死在這些人手裏,您老憋屈不憋屈?!
仿佛聽見了他的呐喊,天空中急急地落起了細雨落在院子内,将地上的血迹重新打成了一片慘烈的紅
雙腳踩着紅色的泥漿,王洵手按刀柄來回踱步
“殺光他們殺光他們!”有個聲音在他耳畔呼喊
“清君側,清君側!”無數聲音在他心中重複
他真想殺了所有俘虜,不管對方是飛龍禁衛還是太監殺光這些既沒有廉恥也沒有骨氣的家夥,殺光所有加害過封帥和試圖加害自己的人殺光全天下的太監、貪官和奸臣,殺光大敵當前還與太監們勾結一氣,向自己人背後捅刀子的太子李亨及其黨羽殺光太極殿中所有人,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可那樣的話,自己豈不真的跟安祿山成了同夥了?長安城已經危如累卵,如果自己帶着前來彙合的大宛将士反戈一擊,與叛軍前後呼應,恐怕中原大地立刻就要改朝換代!
雨越下越大,俘虜們都被淋成了落湯雞,卻沒人敢再出言讨饒誰都知道,此刻他就在暴走的邊緣,随時都可能拔出刀來,将身邊一切砍個稀爛
親衛們也不敢出言勸王洵進屋子内避雨抗聖旨,殺欽差,劫持地方官吏此舉已經與謀反無異如果王洵真的決定要清君側的話,他們隻能義務反顧地跟主帥站在一處
身體上的血被雨水洗下,與地面上的血彙流在一起,慢慢成河王洵慢慢在血泊中行走,眼前世界也變得猩紅一片
破柘折,兵少難以服衆,不得不默許諸侯們屠城破俱戰提,他無意多造殺孽,依舊無法保證麾下的軍紀幾年來,他自诩所部爲仁義之師,每每攻克一地後,尚要使得該城變爲屍山血海,更何況安祿山麾下的那群虎狼?
長安城破,即便自己竭盡全力,又能保全住幾個?!
雲姨、紫羅、白荇芷、李白、公孫大娘,馬方、秦氏兄弟,還有東西兩市鬥雞場中,那一張張熟悉和不太熟悉的面孔,在王洵面前反複湧動殺,把他們也一起推進屍山血海?他們又做錯了什麽?憑什麽也要爲這個昏君、太監和貪官們殉葬?
正徘徊間,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還沒等萬俟玉薤等人去查看來者是誰,有道熟悉的身影已經跌跌撞撞正堂後門台階滾了下來“都督,都督,不好了,宇文将軍,宇文将軍殺出城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