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其他各鎮節度紛紛派人入京活動,李林甫不好厚此薄彼,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幾大節鎮都兼了采訪處置使,導緻這個職位徹底名存實亡待到了漁陽笳鼓聲起,朝廷才猛然醒悟到,是中樞失去對邊鎮百官監察之權,才導緻安祿山和史思明二人的勢力一路坐大故而,下旨重新将采訪使一職從節度使手中剖離出來,歸爲中央直屬
前後經曆了這番波折,如今的采訪使之職,已經與當年初設時截然不同非但有權監察地方官吏,越過節度使,直接向中央遞送奏折還可以根據地方上的實際防務情況,招募青壯進行訓練,以備不時之需
總之,這個職位級别不算太高,權力卻非常實在,及其适合王洵這種深得皇帝寵信的後起之秀群臣們本來還覺得封賞過重,但看到禦案後那張充斥着病态紅暈的面孔,忍了忍,紛紛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楊國忠暗自得意,偷偷地向自家黨羽使了個眼色立即,朝堂上阿谀奉承之詞大盛,官員們以禦史鄭昂爲首,紛紛開口贊歎皇帝陛下英明神武,處事公道得當
李隆基心裏很是受用,揮了揮手,非常大方地放權,“至于其他幾人的官職,你等下去拟個章程越是值此艱難時刻,也要厚待肯爲國出力者,莫寒了将士們的心!”
“陛下聖明!”
“陛下高瞻遠矚!”
四下裏又響起了一片頌揚之聲特别是楊國忠一系的官員,個個挺胸擡頭,揚眉吐氣兩相對照,太子李亨以及平素跟他走得近的幾位官員,臉上的表情便有些尴尬了楊國忠一大早上突然把西域戰事情況提出來,肯定暗藏着什麽不良居心大夥即便一時瞧不破,至少也應該本着“凡對手贊成的事情,我方必要阻撓”的态度運作,才不至于令局面越來越被動
可皇帝陛下難得高興一回,他們實在不該也不敢怫了聖意正急得百爪撓心之際,又聽中書舍人宋昱朗聲奏道:“陛下厚待之恩,臣與臣弟縱粉身碎骨,也難以回報其中萬一眼下漁陽賊勢頭猖狂,臣願意爲臣弟請纓,調往河南戰場,與各路反賊一決雌雄”
“微臣亦願意保舉臣弟,去河南戰場爲國殺賊!”宇文德緊随宋昱身後,向皇帝陛下大表忠心
“嗯……”李隆基微笑着沉吟,目光中流露出幾分嘉許自打封常清連戰皆北的消息傳回長安之後,那些平素裏飛揚跋扈的将領們裝病的裝病,告老的告老,個個畏敵如虎即便是哥舒翰這種百戰之身,在奉命去組織潼關防線時,也是形容枯槁,仿佛随時都會病死的模樣這令大唐天子李隆基很失望,覺得自己平素非但信任錯了人,而且連識别賢愚的眼光也沒有了唯獨今天,事實再度證明,他還是當年那個見識高遠,目光獨到的李三郎!
見李隆基心意松動,楊國忠決定趁熱打鐵,“陛下,微臣竊以爲,河南各地承平日久不但缺乏耐戰之兵,亦缺乏堪戰之将所以日前才被賊人僥幸得了先手!若是能從西域調些少壯将領過去,非但可以充實高、封兩爲将軍麾下的力量,而且能借助他們的大勝之威,激勵我軍士氣”
“右相之言極是!臣附議”
“臣亦以爲右相之言極有道理!”
幾名平素就跟楊國忠眉來眼去的官員,紛紛開口幫腔,認爲楊國忠分析得恰如其分
其他各派系官員雖然不喜歡楊國忠的爲人與做派,心裏卻也明白,封常清等人之所以在河南前線被安祿山打得潰不成軍,除了士卒皆爲臨時招募之外,其中一個很大原因便是,封常清的左膀右臂此刻都留在安西準備對付大食人,導緻他猛虎難敵群狼因此誰也不便開口反對,低下頭,靜靜地等着皇帝陛下的決定
見事态再發展下去,楊國忠一夥就要如願以償,太子李亨終于按捺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緩步出列,“兒臣以爲,右相之言大謬宋武和宇文至兩位将軍雖然勇猛,但畢竟遠在數千裏之外即便奉命東返,恐怕也是遠水難解近渴況且西域各地初定,急需忠臣良将坐鎮若是陛下将宋武和宇文将軍抽調回來,大宛都督王洵必然孤掌難鳴萬一被大食人尋到可趁之機,将士們的血可就白流了!”
“嗯……,皇兒的話,很有道理!楊卿和宋卿的話,亦是老城謀國之言”已經過了古稀之歲的李隆基,遠不如其年青時果斷看了看太子李亨,又看了看楊國忠等人,一時間,居然說出了句模棱兩可的結論
兩方都有道理,等同于兩方都沒道理衆臣子心裏嘀咕,嘴巴上卻不敢表達出半分不屑李隆基自己也很快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又笑了笑,緩緩地說道:“前日不是有消息說,大食國正在内亂當中麽?既然是内亂,想必暫時無力圖謀西域留幾個守成之将在那邊,把幾個少年才俊先調回中原來,其實未嘗不可!”
“陛下聖明臣正是考慮到此點,才敢建議陛下從安西軍抽調兵馬……”楊國忠立刻躬身,稱贊李隆基深謀遠慮
話才說了一半兒,卻又被李隆基笑着打斷,“不急,楊卿太心急了朕的話還沒說完呢!“西域那邊,八月就開始下雪到了九十月份,道路基本上已經無法通行想調大宛都護府的精兵回來,恐怕不易!”
這回,沒人再敢接他的茬了因爲誰也不知道年邁的皇帝陛下,此刻肚子裏究竟打的是什麽主意李隆基見群臣都做洗耳恭聽狀,換了幾口氣,又斟酌着說道:“但從長安到疏勒,多派幾波人去傳令的話,應該還是能把軍令傳到的把李嗣業、段秀實、周嘯風、李元欽等人先速速召回來,朕不能幹看着亂軍日日坐大待他們都趕回來了,想必高仙芝和封常清兩個也沒有了繼續按兵不動的借口!”
“臣,遵旨!”楊國忠等人躬身領命,倒退着走回自己的位置把安西軍的宿将招回來與高仙芝、封常清等人一道對付賊軍,的确是一步好棋但責怪高、封二人按兵不動,則有些過于嚴苛了從虎牢關一路敗到弘農,官軍已經呈現了崩潰的迹象若不是封常清處置得當,及時收攏了大部分殘兵敗将歸隊,此刻叛賊的旗幟早就插到潼關之下了
然而沒有涉及到自身利益,誰也不會冒着被皇帝處分的風險,替封常清辯解誰讓他當初爲了寬慰皇帝陛下的心思,把話說得那麽滿呢什麽數月之内,必獻安祿山人頭于阙下什麽虎牢乃金池湯城,叛軍必将铩羽而歸也不想想,中原各地的駐軍,有幾成滿額?一年到頭訓練過幾天?!結果呢,一世英名,全毀在河南戰場了不是?!連當年提着腦袋換回來的官爵,都變成了暫攝,随時都會因爲表現不佳而被剝奪
“沒遇到對手之前,個個都号稱骁勇善戰!”李隆基卻依舊覺得氣不順,臉色由興奮迅速轉向惱怒,“平素虛報戰功,貪污軍饷,也就算了朕知道他們日子過得清苦,不跟他們計較該到替朕效力之時,卻一個個畏敵如虎還不如幾個初出茅廬的年青人有膽色那王明允當初請命出巡,身邊不也隻有六百多臨時拼湊起來的兵馬麽?怎麽就能替朕橫掃整個藥刹水若是非要兵強馬壯,器械糧草無憂才會打仗,朕自己去就是了,要爾等何用?”
他越說越失望,越說越生氣,愈發覺得高仙芝和封常清等人行止可疑太子李亨從來沒膽子對父親直言勇谏,楊國忠亦不是個有擔當的宰相,至于高力士,因爲邊令誠被趕出安西軍的緣故,跟封常清之間的關系大不如前,也懶得替其出頭一時間,高、封二人的形象迅速墜落,從百戰名将,直接變成了既沒有能力,也沒有勇氣的懦夫與廢物
“下旨給高仙芝、封常清讓他十日之内,必須對叛軍做出有效反擊否則,休怪朕不念舊情!”在衆人都保持沉默的情況下,大唐天子李隆基終于走向了極端,“傳令哥舒翰,整軍備戰,一旦發現有人敢與安祿山暗通款曲,準他主動出擊,無論是那個,都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殺了再說!朕許他先斬後奏之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