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王洵原來照搬照抄來的部署,整個戰鬥應該分爲以下幾個階段第一步,長槊手列隊沖陣,打敵方将士一個措手不及第二步,輕甲騎兵把握住戰機,從長槊手撕開的缺口沖進去,攪亂敵陣第三步,當敵軍陣型徹底出現兩翼與中央不能相顧之态時,他事先安排下的疑兵,數百名由齊大嘴和儲獨眼帶領的刀客要一齊殺出,幹擾敵方主将的判斷然後,才是真正的殺招,由他帶着一百五十名陌刀手靠上前去,給敵方以緻命一擊
幾個殺招環環相扣,也算抄得了封常清當日幾分精髓誰成想第一招還沒使全,馬賊們居然全軍崩潰了後面幾式“巧妙”安排,除了兩支疑兵在追殺敵軍的過程中起到了些許作用外,其餘全落到了空處這讓王洵心裏感覺非常難受,就像掄着上百斤的大鐵錘去砸石頭,不小心卻砸到了一泡狗屎上面雖然目标的結果同樣是四分五裂,持錘的人卻被自家弄得氣血翻湧,一時半會兒根本緩不過精神來!
被從天而降的勝利弄得頭暈腦脹,王洵接下來的指揮就像突然間換了一個人一般,半點兒也沒有可稱道之處好在阿爾斯蘭等人已經被吓破了膽子,根本沒有勇氣回頭而宇文至、宋武、方子陵等人好歹也都是白馬堡大營正規培訓出來的軍官,縱使從中軍傳來的将令前言不搭後語,也懂得如何按部就班地收容俘虜,打掃戰場同時,大夥還不忘了分出一部分兵馬,監督來曆不明的“友軍”以免整個戰鬥功虧一篑
待王洵的心智終于又回到正常水平,戰鬥的收尾工作已經基本結束斥候們事先探聽清楚的兩千五七百多名馬賊,除了阿爾斯蘭、塞吉拉乎等匪首和一名叫做穆陽仁的狗頭軍師,各自帶着幾十名嫡系成功逃走外,剩下幾乎被全殲于此不過被陣斬的馬賊人數還不到總人數的兩成,剩下的全都主動繳械做了俘虜
這可讓王洵感到有些爲難了他身邊隻有六百多名唐軍,還不及俘虜的三分之一若是被對方緩過神來,就很難再控制住局面然而,将俘虜盡數誅殺,在此刻也不是一個合适的選擇一則與安西軍的軍規不符;二來他此番出使的目的是爲了合縱群雄,也不宜表現的過于血腥
“不如将處置俘虜的事情暫且擱到一邊先跟對面的人打個招呼去!”見王洵滿臉遲疑之色,宇文至走上前,低聲提醒“如果他們所打的旗号爲真的話,恐怕是當年在怛羅斯之戰中被殺散了的若是能拉到咱們隊伍當中來,可成爲你我今後的一個大助力!”
“他們?”王洵先是遲疑,然後狠狠地拍了自己腦袋一下,“虧得你提醒,否則我真的太對不起人了走,一起過去無論是不是當年失散的弟兄,至少人家今天幫了咱們大忙!”
說着話,他策動坐騎,緩緩走向對面已經按兵不動多時的友軍遠遠地挺直身軀,拱手緻謝:“多謝對面的弟兄出手相助大唐河中安撫使,中郎将王洵在此有禮了!”
幫了忙卻被當賊看,沙千裏和黃萬山兩個早就都憋了一肚子火,見王洵年紀青青就穿了正四品武将服色,身後還披着一件赤紅色披風,心中愈發覺得憋屈當即,由沙千裏拱了拱手,冷冷地回應道:“幾個怛羅斯河畔的孤魂野鬼,能不拖大人的後腿就不錯了,怎配提‘幫忙’二字剛才即便沒有我等湊熱鬧,想必馬賊們也難逃出大人的手掌心若有添亂之處,還望大人不要見怪才好!”
“是啊,是啊還請欽差大人不要見怪才好否則我等還真擔當不起!”其他幾名原安西軍将領紛紛附和,看向王洵的目光充滿了挑釁
“強敵環伺,所以在沒弄清楚諸位身份之前,王某不得不小心些得罪之處,在此賠禮了!”王洵在馬上再度拱手,大聲向衆人緻歉
“不敢,不敢!”沙千裏等人紛紛閃避,臉上的陰雲卻沒有半點兒消散迹象
周圍這些人果真爲怛羅斯之戰失散的安西軍弟兄的話,這幾年來,所吃的苦頭可想而知而從這些人匆匆套在身上的标識上看,其中官職最高者,也不過是個校尉也難怪他們心中不舒坦猜到敵意的起源,王洵笑了笑,非常平和地說道:“今天如果不是你等出現,王某縱然能取勝,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作爲答謝,所有繳獲之物,便全歸諸位好了除此之外,王某還能給諸位擠出大約夠吃兩個月的幹糧和一批铠甲、兵器如果諸位不嫌棄的話,立刻就可以派人跟我去取!”
“你?”沙千裏等人先是一愣,然後怒形于色,“你這話什麽意思!拿我等當叫花子打發麽?”
“幾位兄弟誤會了!”王洵非常禮貌地再度拱手,心平氣和地解釋,“王某此番奉命出使,有重任在身,不敢于路上耽擱太久而諸位與王某又互不統屬,無論是上報功勞,還是指揮調度,王某都不便幹涉所以才準備擠一些幹糧和兵器出來,讓諸位自行返回安西安西軍剛剛打了一場勝仗,從這裏往東,應該沒人敢難爲一支打着大唐旗号的兵馬!”
說着話,他自管擡着眼皮往對方那面破舊的戰旗上看,壓根不在意沙千裏等的憤怒衆人被氣得幾欲吐血,卻從王洵的話頭裏挑不出半分毛病來半晌,黃萬山輕輕歎了口氣,帶頭向王洵拱手,“我等日日盼着,就是重新站在大唐的旗幟下卻不敢作爲一哨殘兵,灰溜溜地爬回安西去欽差大人如此年少有爲,還是請給我等再指一條明路爲好!”
“是啊,是啊欽差大人既然能一路毫發無傷走到這裏,想必見識要高人一等我們這些人都是莽夫,還請大人不吝指點!”沙千裏也強忍住心頭惡氣,順坡下驢
他與黃萬山兩個本來就有再度爲國出力之意,否則也不會看到王洵這邊的旗号之後,立刻打出同樣大唐戰旗但先是因爲宇文至等人的刻意提防,讓他們幾個覺得熱臉貼了冷屁股後來又因爲把王洵當成了借助祖宗餘蔭撈功名的纨绔子弟,心生輕慢所以才故意冷言冷語一番,免得表現得過于急切,合兵一處之後反而被王洵呼來喝去
誰料想王洵根本沒有收編他們這支隊伍的打算并且還主動提供糧草辎重,送他們東歸這種大度且毫不在意的姿态,登時讓沙、黃兩人的盤算落了空若是灰溜溜地逃回安西,這兩年來,他們原本就有很多機會,又何必等到現在?況且就這樣不聲不響地回去了,又怎可能得到封常清的關注?若是得不到封常清的關注,不能于安西軍下一次東征時斬将殺敵,日後九泉之下,又如何面對當年戰死在怛羅斯河畔的袍澤?
想到那些死不瞑目的袍澤,衆人心裏先前對王洵的一點不滿也變得微不足道了相繼拱手,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道:“兩年多來,我等将河中各地的山山水水,大路小徑,摸得爛熟若是欽差大人有需要我等效力的地方,盡管開口就是我等不敢推辭!”
“是啊!都是爲大唐而戰分那麽清楚幹什麽?欽差大人做事仗義,我等也不能太被人小瞧了去!”
早在聽到對方自報身份爲‘怛羅斯河畔的孤魂野鬼’的時候,王洵心裏就已經開始打這支隊伍的主意隻是他這兩年所受磨砺頗多,心中早就被磨出了無數溝壑,所以才使出了一招以退爲進,逼着對方先行表态
如果沙千裏和黃萬山等人不肯上當,王洵自然還有很多從高力士、陳玄禮、封常清等仇人或者恩人身上偷師來的手段,一招招施展開來,逼着對方就範總之,這支在敵人背後忍辱負重多年的隊伍他已經看到眼裏了,絕對不會任由它從嘴邊溜走
此刻已經漸漸接近目标,王洵歎了口氣,裝作很爲難的樣子說道:“不瞞諸位,此刻等在王某面前的,幾乎步步都是陷阱今天的這夥馬賊,不過是别人丢出來的探路石子而已你等如果拿了幹糧現在就向東返的話,十有八(九)能平安回到大唐境内如果跟王某一道向西,前路恐怕是九死一生.......”
“有什麽可怕的我等這條命原本就是撿回來的!”
“就是!若是沒有風險,我能還沒興趣呢!”
不待沙千裏和黃萬山兩個人做決斷,附近的将士們紛紛表态王洵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當即将雙手一抱,四下做了個羅圈揖,“如此,王某就多謝諸位弟兄了都是軍中弟兄,咱們就直來直去請諸位先在我帳下委屈些日子,待回到安西後,所有功勞苦勞,無論是這幾年王某沒親眼看見的,還是今後王某親眼看見的,将一一上報,絕對不會讓諸位的血白流半滴!諸位,可願意相信王某!”
“願意,願意!”衆将士聽王洵突然滿口都是大實話,愈發覺得此人可靠可親紛紛圍攏過來,大聲回應
“兩位大哥,可願意助王某一臂之力!”得到了衆人的支持,王洵才又回過頭來,向沙千裏、黃萬山兩個頭領發出邀請
“我們.....”沙千裏不禁有些氣結,弟兄們躍躍欲試了,做頭領的哪還有阻撓的道理?“我們二人,願意唯大人馬首是瞻!”